清城大营,帅帐。
赵奕川抱着喻简一路疾驰入营,直接冲进了自己的帅帐,厉声喝道:“传军医!把所有军医都给本将军叫来!”
整个大营瞬间被惊动。
张奎看到将军抱着浑身是血的无名书记员冲进来,也是骇然变色,立刻亲自去抓军医。
很快,几名经验最丰富的老军医被连推带搡地请进了帅帐。
当他们看到躺在将军榻上、肩胛处还插着半截短矛的无名书记官时,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还愣着干什么!救人!”
赵奕川站在榻边,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眼神猩红,仿佛他们若救不活,下一刻就要血溅当场。
军医们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检查。
剪开被血浸透的衣物,露出伤口和周围白皙的肌肤时,几位老军医的手都顿住了,面面相觑,脸色变得极其古怪。
“将……将军……”
为首的老军医声音发颤,欲言又止。
“说!”
赵奕川的心沉了下去,难道伤及心脉,没救了?
老军医扑通一声跪下,硬着头皮道:“将军……这位……这位书记官……他……她是女子啊!”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赵奕川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女……子?
那个在他帐中侃侃而谈、献计献策的无名?
那个面对周勉刁难据理力争、毫不退缩的书记官?
那个总是小心翼翼、却又在关键时刻爆发出惊人勇气的小家伙……
是女子?!
他猛地看向榻上的人,剪开的衣物下,虽然缠着厚厚的布带束胸,但那纤细的腰肢、柔和的肩颈线条……以及此刻毫无防备露出的、属于女子的清秀面容……
一切之前被他忽略或强行解释的细节,此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变得无比清晰。
难怪她身形瘦小,声音清润;难怪她畏寒,从不与人共浴;难怪她举止间偶尔会流露出违和感;难怪……他会在她身上闻到那缕极淡的草木清香……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席卷了他。
愤怒?被欺骗的愤怒?
有,但似乎并不强烈。
更多的是一种恍然大悟,以及……
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如释重负般的悸动。
他早就觉得她与众不同,早就被她不自觉吸引。
原是,根源在此。
“将……将军,这……”
张奎也听到了军医的话,目瞪口呆,看看榻上的人,又看看脸色变幻不定的将军,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奕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恢复了冷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她是男是女,与本将军要你们救人何干?她若有事,你们知道后果!”
军医们吓得一哆嗦,再不敢多言,连忙集中精神处理伤口。
拔除短矛、清洗、上药、包扎……整个过程,赵奕川就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紧握的双拳指节泛白。
当军医终于处理好伤口,表示性命无虞,但失血过多需要好生静养时,赵奕川才缓缓松开了拳头。
“今日之事,若有半句泄露,”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帐内所有人,“诛九族。”
“是!是!末将(小人)明白!”张奎和军医们连忙跪地保证。
赵奕川挥挥手让他们退下,帐内只剩下他和昏迷不醒的喻简。
他走到榻边,缓缓坐下。
目光复杂地落在她缠着厚厚绷带的肩膀上,那里曾经替他挡下了致命一击。
手指轻轻拂过她冰凉的脸颊,触感细腻,与他粗糙的指腹形成鲜明对比。
“喻简……”
他低声念出这个从她之前呓语中偶然听到、并派人查证后得知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缱绻与无奈,“你骗得本将军……好苦。”
可是,为何他现在心中除了那点被欺骗的恼意,更多的,竟是庆幸?
庆幸她还活着,庆幸……她是女子。
【警告!警告!宿主身份暴露!任务存在极高失败风险!】
系统的警报在喻简昏迷的脑海中尖锐响起,但她已无法回应。
而赵奕川,守着昏迷的她,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他知道,当她醒来,他们之间,一切都将不同。
*
喻简是在一阵剧烈的疼痛和口干舌燥中恢复意识的。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帅帐顶棚,以及……坐在榻边、正用一种复杂难辨的目光凝视着她的赵奕川。
四目相对的瞬间,喻简的心脏几乎骤停。
昏迷前的一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遇伏、挡刀、剧痛,以及……赵奕川抱着她时那震惊的眼神。
完了!身份暴露了!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想挣扎起身,却牵动了肩上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脸色更加苍白。
“别动。”赵奕川伸手,动作看似强硬实则小心地按住了她没受伤的那边肩膀,声音低沉沙哑,“伤口很深,军医说需静养。”
他的触碰让喻简浑身一僵,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和力量,这与之前作为下属时的感觉截然不同,带着一种让她心慌的审视和……别的什么。
帐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喻简不敢看他的眼睛,垂着眼睫,大脑疯狂运转,思考着任何可能的借口或说辞,但所有的谎言在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终于,赵奕川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没有什么想对本将军说的吗?喻、简。”
他叫出了她的名字!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喻简的心沉到了谷底,最后的侥幸也破灭了。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带着认命般的绝望和一丝孤注一掷的倔强。
“将军……既然已知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她声音虚弱,却带着豁出去的平静,“只求将军,给小人一个痛快。”
赵奕川看着她这副引颈就戮的模样,心头莫名火起,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疼惜。
他冷哼一声:“以命相救,又求速死?喻简,你当本将军是什么人?”
他俯身靠近,强大的压迫感笼罩着喻简,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灵魂:
“说!你究竟是谁?女扮男装混入军中,潜伏在本将军身边,有何目的?!”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一个女子,为何要如此冒险?是细作?是刺客?还是……别的?
喻简知道,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
她不能承认是穿越者,那只会被当成妖孽。她必须有一个合情合理、能解释她所有行为,并能最大限度激发赵奕川同情或理解的身世。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之前系统提供的、关于这个世界背景的一些零散信息,以及赵奕川对朝中某些势力的态度。
一个大胆的念头形成。
她眼中迅速积聚起泪水,一半是疼的,一半是演的,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悲愤和凄凉:“将军……小人……小女子并非有意欺瞒!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吸了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开始编织那个由系统提供框架、她自行填充细节的身世:
“小女子本是江南喻氏之女,家父……曾是朝中御史,因生性耿直,弹劾权贵,遭人构陷,满门……满门抄斩……”
她的眼泪适时地滑落,浸湿了鬓角,“那日,管家拼死将小女子扮作男童送出,才侥幸逃脱……从此流落江湖,隐姓埋名,受尽苦难……”
她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家破人亡”的惨状,描述着“仇家”的权势滔天,以及她一个弱女子为了活下去,不得不伪装成男孩,颠沛流离的艰辛。
她刻意模糊了具体对象,但暗示与朝中某些和赵奕川不对付的势力有关。
“……听闻将军……不畏权贵,军纪严明,是小女子走投无路之下,唯一能想到的……可以暂时栖身、躲避仇家追查的地方……”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向赵奕川,眼神里充满了脆弱、恐惧,以及一丝小心翼翼的希冀,“小女子从未想过要害将军!只想……只想活下去,有朝一日,或许……或许能有机会为家族洗刷冤屈……”
她将自己所有的异常——见识、机敏,都归因于家学渊源和血海深仇刺激下的成长。
将舍身挡刀,解释为对收留之恩的报答,以及……或许潜意识里,对这位唯一能让她感到一丝安定的……将军的依赖。
说到最后,她已是泣不成声,单薄的身体因为激动和伤痛而微微颤抖,看上去无比可怜,又带着一种不肯屈服的坚韧。
赵奕川沉默了。
他深邃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审视着她脸上每一丝表情,分析着她话语中的每一个细节。
江南喻氏?
他似乎有些模糊的印象,几年前确实有一桩牵连甚广的贪腐案,倒台的官员中似乎有姓喻的……时间、地点,似乎都能对上。
她的眼泪,她的悲愤,她话语中对仇家的恐惧与恨意,都不似作伪。
最重要的是,她解释了她所有行为的动机——
不是为了害他,而是为了求生和复仇。这个动机,符合逻辑,也……让他心中的某个角落微微松动。
若她所言非虚,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那些献策,那些努力,甚至最后舍身相救,都变得有了解释。
一个背负血海深仇、挣扎求存的孤女……
帐内只剩下喻简压抑的啜泣声。赵奕川久久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她,目光从最初的锐利审视,渐渐变得深沉难测。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几分杀意:“你的仇家,是谁?”
喻简心中一动,知道他已经信了七八分。
她不能说出具体名字,那样太容易露馅,只是摇了摇头,泪水涟涟:“势力盘根错节,小女子……不敢说,也不能说。只怕……给将军带来祸事。”
她这番以退为进,更是坐实了仇家权势滔天的形象,也显得她更为懂事和……为他着想。
赵奕川眼神微闪。他自然不怕什么祸事,但她的顾虑,他明白。
他又沉默了半晌,最终,伸出手,用指腹有些笨拙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动作略显僵硬,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
“此事,本将军知晓了。”
他收回手,站起身,恢复了平日冷峻的神色,但语气却不容置疑,“在你伤好之前,便留在此处静养。至于你的身份……暂时,便如此吧。”
他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更没有追究她欺瞒之罪。
但这句“暂时便如此”,无疑是对她的一种默认和……保护。
喻简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她知道,这第一关,她勉强过去了。
【攻略对象好感度波动……经评估,对宿主“喻简”初始好感度生成,结合之前积累,当前完成度:90%!宿主,危机亦是转机!】
系统的提示让喻简几乎要喜极而泣。
90%!离成功如此之近!
赵奕川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喻简刚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帅帐。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喻简瘫软在榻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伤口也一阵阵抽痛。
她成功编造了身世,暂时取得了他的理解和……或许是怜悯?
但她也知道,赵奕川绝非轻易糊弄之人,他定然会去查证。
而系统提供的这个身世,虽然框架合理,但细节经不起深究。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必须在他查清一切,或者失去耐心之前,彻底完成任务。
而帐外,赵奕川负手而立,望着远处苍茫的雪山,心中波澜起伏。
喻简……江南喻氏……孤女……复仇……一个个词汇在他脑中盘旋。
他几乎可以肯定,她的话仍有隐瞒。
但那又怎样?
他不在乎她过去究竟是谁,他在乎的是现在这个在他面前,会哭会笑,会害怕也会勇敢,机敏又带着点疯劲的……喻简。
“反正死不了,是吗?”
他低声重复着她昏迷前的呓语,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在本将军身边,你自然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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