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意见他这模样,心想他不会这么快又将她杀了琴夫人这件事忘了吧?
怎么又开始打感情牌了吗?
什么叫她“也”要背叛他?
她从来就没有站在他这边过好吗?
既然他忘了,那她就再提醒他一道:
“李颢懿,摆处这副窝囊样子做什么?你又忘了我杀了你心爱的琴夫人了?”
果然,“琴夫人”是他最敏感的三个字,她一提,他身子便浑然一震。
他停止了哭泣,沉默地埋首在她脚背。
顷刻之间,不待脚下人回话,竹意忽觉密室气氛有变。
正当她警惕地打量四周时,底下却传来那人阴森森的声音:
“孤没忘,既然琴夫人是你杀的,那你就来做孤的琴夫人!”
他蓦然加大声量,双手紧紧钳制住她的脚,竹意反应敏捷,一脚将他踹开,四下打探,密室中竟已齐刷刷站了无数蒙面死士!
李颢懿被竹意踹地撞在墙上又滚落到地面,他仰面瘫倒在地,肆意地看着天花板,嘴角伴随笑意不住有鲜血涌出。
不知有什么那么好笑,他阴霾笑地身体颤抖不已,缓缓自血泊中抬起一只手,随意一点——
那人虚弱不堪,就着气声施施然吐出俩字:“活捉。”
命令一落,蒙面死士即刻听令行动!
只见幽暗密室中无数道黑影闪过,犹如半夜魑魅直冲胭脂身影而去!
“就这。”
竹意嘴角勾了勾,面上无一丝惧色。
死士厉不厉害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十五岁那年她孤身刺杀红雪阁的江湖对头——云叶坛。
那日,云叶坛的门派弟子密密麻麻布阵站满了整座云叶山,两位坛主更是武功高深莫测,连起手来要置她于死地。
放眼望去满山鹅黄色的云叶弟子服饰,她一个人独自立在刮着狂风的山头,绯衣玄裙,只有手中的绯色赤雨是她的盟友。
其余,全是敌人。
她从那样的千难万险杀出来,亲手取下两位坛主的首级,她不知道这密室里的几十名死士,每人有几条命够来献祭的。
无视体内的燥热以及纵情蛊的反噬,竹意双手于腹前上下交叠翻转,一股强势的气流即刻凝聚于她掌心!
当第一名死士率先闪身到她身后,对方欲徒手生擒她,她左脚一撤,侧身躲过。
原本可以教那人碰不到自己分毫,可她撤步时脚腕上的沉重却让她意外无比,预料之外的分量使她身形慢了一点,教那死士抓破了衣裳!
竹意蓦地向左右两侧张开双手将惊蝶气流打出去!
趁四周铺面而来的死士躲避之际,她才有间隙低头查看自己脚腕——
可恶!
双脚竟不知何时被悄无声息套上了锁链!
她恶狠狠瞪了一眼瘫倒在地,瞅着她笑的李颢懿,那人见竹意这才察觉到自己双脚被他方才偷偷锁了链子,脸上全是小人得志的模样。
好好好,好你个李颢懿,难怪方才演出一副深情模样哭嚎地惊天动地!
原来竟又是搞这些小动作!
方才打出的惊蝶气流反噬之力教她一时没忍住吐了口血,她双脚张开蹬了蹬,欲靠蛮力将这锁链扯断,可不知这锁链是何材质,若是普通的铁锁定是受不住她这力道!
现下她脚上这锁链却坚硬无比,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其蹬断。
愤恨又无奈。
可......李颢懿他还是小巧了她。
他只调查到婢女竹意是个高手,可惜他调查不到,婢女竹意便是江湖第一杀手孤墨。
而孤墨,她是个狠人。
她瞧不惯他那小人得意的模样,今日来太子府并未带佩剑,遂顺手拔下头上一支梅染玛瑙簪子,手指一翻,只听得一声利器刺穿皮肉的声音——
簪子便如离弦之箭,以迅雷不及掩耳直接钉穿他方才发号施令的手!
簪身深深没入地板,将他那只手稳稳固定在地板上。
李颢懿躲闪动作快不过竹意,他闷哼一声,侧头去看——伴随殷红茎液流出,他宽实的手背已然开出一朵梅染玛瑙之花!
竹意挑衅一笑:“你锁我双脚,那我便废了你那徒爱发号施令的手!”
她默然扫视一圈,密室内死士约莫三十名,不得不说,为了活捉一个酒楼琴姬,三十名死士,该说他自身胆小废物呢,还是尊重她实力呢?
嗤笑一声,她便带着锁链与密室里的三十名死士缠斗起来。
李颢懿在一旁缓缓挪动身子靠坐起来,他笑着拔出钉住右手的玛瑙簪子,手掌顿时鲜血长流,中间隐约可见一个骇人窟窿!
他将簪子横着含在嘴中,扯下一块黛色衣袍随意缠绕了伤口,止不住的鲜血瞬间将那黛色浸染成玄色。
眼见那枚灵活的胭脂倩影于一众魑魅中翻飞打斗,他便越是喜爱她。
他李颢懿就是这样,他喜爱强者,他嗜好驯服野马。
这马越野,他越感兴趣。
上一个让他这么痴迷爱恋的,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琴夫人,如今这个竹意,想不到她竟有能耐杀了阿琴,哈哈,有意思。
“哈哈哈……”
只余打斗声的密室倏尔又响起来他的笑声。
他目光炯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难怪自齐月楼第一次见她,大羽女子却一身胡姬扮相,原来早先打探了他喜好而后步步为营!
真是好一个杜攸安!
好一个竹意!
说甚么执手共看天涯事,相伴共度岁月长……
说甚么风雨同舟不离弃,患难与共永相随……
噗哈哈哈……
笑着笑着,竟笑出了眼泪。
李颢懿啊李颢懿,你真指望这天底下有人真心爱你啊?
他望着她的眼神逐渐深邃,阴霾地看着她脚上的锁链,有什么难以言喻的**自心底油生。
用完好的那只手轻微打了个响指,密室四下里竟响起一段诡异的萧声!
打斗处于上峰的竹意闻见此萧声后,骤然感觉心脏一阵抽痛,她下意识单手抚住胸口,禁不住冷汗渗渗。
本就一直承受纵情蛊反噬之力的她加上此刻的箫声催动,身体中的蛊虫兴奋至极,她躁热难耐之至,动作明显迟缓起来。
不行,得速战速决!
汗珠已经沾湿了她的睫毛,丝毫没有空闲抹掉额头上的密汗,竹意同死士拉开距离,双手作点穴状上下交叠,口中默念“惊蝶五道”最后一式的口诀。
她念决时周身有形气流横行,但凡靠近的死士都立马四分五裂!
决毕睁眼!
双手掌心朝下,铺天盖地的浑厚内力猛然打入地下!
一时间,只闻密室角落悉数落下点细小碎石。
李颢懿被她此举已然惊艳地讲不出话!
可片刻之后,那恶臭墨色池水竟忽然疯狂地兀自产生了漩涡,那三十名死士尸体全部七零八碎散落于密室各处!
霎那间,整间密室竟又只余下他和竹意两人!
此时此刻,李颢懿才后知后觉地惊恐打探四周,只听各处传来些断裂瓦解之音,旋转的墨色池水此刻已经流尽,方才瞧见,那池底居然已经有了数道裂缝!
断裂声响愈加明显,四下里开始悉数落下尘屑和土块。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真的难以置信。
他看着她小小一枚身躯,况且还是中蛊之躯!
难以想象,凭她一己之力,这间密室居然要塌了!
他瞧着她那纤细柔软,被纵情蛊反噬之力击地单膝跪地,终是忍不住问出口:
“如此滔天反噬,你是如何承受住的?”
竹意微微弓着脊背单手撑在膝盖上,随手揩去流满下巴酥痒的温血,垂着头喘息道:
“你还是关心一下自己,能不能活到我复仇大计完成的那一天罢。”
方才那一式她留了李颢懿活口。
不是别的,因为她不能让他死的这么轻松。
苏太傅还未清洗冤屈,李晟轩还未当上太子,李颢懿还未背负千秋骂名。
他还没学会真正的爱。
他理解不了乐卿对他的感受。
竹意的目的是要让他真正爱上自己,再撕开面具,将他一脚踢开,告诉他,她只是一个冷血的制裁者。
他死不得,他受的折磨还远远不够。
正是这样的信念,让头脑眩晕,意识混沌的她自通道折返,将已无力站起的李颢懿连拖带拽地弄了出来。
两人前脚刚出书房门口,后面便传来一阵坍塌凹陷的巨响。
她将因失血过多而昏迷过去的李颢懿仍在书房门口。
这里的巨响引起了太子府下人的注意,她听到有许多赶过来的脚步声。算算距离,到那些人赶过来传大夫医治还来的及,将他扔这应是死不了。
竹意回眸看了看这间书房,坍塌之际她瞥见书桌上他方才作好的画。
看那熟悉身影应是画的她,只是她以为画的是齐月楼他们相见的第一面。
实际上是那晚在美梦溪边,她提着裙摆转圈的模样。
神情恍惚,头脑眩晕至极。
体内的蛊虫还不消停,她提气翻上了屋顶,锁链丁玲,每走几步便踉跄一下。
现下晌午时分,可今日乌云密布,大雪纷飞,她身后留下一长串血色脚印。
胭脂色衣裳此刻被池水浸染成深红,在积雪的屋顶踉跄挪动很是显眼。
但此刻竹意已无力思考其他,她脚步蹒跚不已,双眼朦胧,混沌思考着她此时该去往何处?
她现下这副样子,该去红雪阁还是儒王府?
与南宫年闹掰,红雪阁早已不是她的家。可她这副模样又如何能回王府去?
踌躇之际,她已翻身落在了太子府后门,本欲撑着足部点地,但双腿发软,一下摔在雪上。
可这雪为何摔着不若九岁那年疼痛?
这雪为何非但不冰凉反而有些暖意?
她无力抬头看着眼前人,只有这人,每每靠近时她不会警惕,不会敏感地显露杀气……
竹意戒备紧绷的身子总算放松下来,在那人生气的目光中,自然地将头靠在他怀里,闭眼细声道:
“轩轩,我今日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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