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不知是发生何事,如画去外头替孟幼卿买酥饼后便匆匆忙忙跑了回来,还边喊着:“姑……姑娘!有要事!”
“何事?”孟幼卿见她这般着急,先叫如诗倒了杯茶水给如画,又道:“别急,慢慢说。”
如画饮下茶水,缓了缓道:“我方才路过府衙瞧见门口躺着个人,五花大绑着,背上还挂着块木牌,上头写着‘楼兰细作’!”
“楼兰的细作?”孟幼卿显然是未曾想到。
前两年楼兰与他们大虞国才签下了休战的协议,还派了位和亲公主来。
这战事才消停多久,莫不是楼兰那处又起了贪心?
“府衙的人可处理了这人?”如诗问道。
如画摇摇头:“未曾,只是将人带进了里头,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还未可知,不过我还听外头的人说,最近边疆似是又不太平了,总有不知哪来的沙匪进村里乱杀人,不知咱们家主是否要出征平定,这好不容易才得来了半月团聚……”
“许是不会有下文了。”孟幼卿冷不丁冒出一句。
如诗如画不解:“为何?”
孟幼卿道:“不论此人是否为楼兰之人,他也都得是楼兰人,若是虞国此刻将这人处置了,那往后楼兰都会借着此事挑起战事。”
“如今的边疆,应要变天了。”
两句话,一向精明的如诗便明白了。
她默默拉着如画说道:“此事咱们憋在心里,日后莫要再提了。”
往后接连几日,孟幼卿出门在外倒是谨慎了些许,一改平日不爱带婢女外出的习惯。
甚至每回去学堂都得带上如诗如画一道。
十日一休课,又恰巧昨日祝成乐往府上送来请帖,说是身子已然大好,邀孟幼卿去蓬莱酒肆吃酒。
孟幼卿便又带着二人偷偷溜出府去。
到了蓬莱酒肆,祝成乐早已开好了包间等着她。
二人点好菜,面对面坐着。
如诗如画不在,孟幼卿怕祝成乐不习惯一旁有人伺候,便叫她们去隔壁新开了间包间,若有吩咐便敲墙叫她们来。
可这半生不熟的两人待在一处难免有些许尴尬。
孟幼卿便先做了那开启话题之人,她问道:“今日你身子好些,可有再回那茶馆?”
祝成乐本埋头吃着饭,闻言抬起头:“不曾,不过明日是得回去,毕竟这签了契书,总不好才干半月便跑路,违约可是要交不少银两的。”
“半月?难怪我先去茶馆从未见过你。”孟幼卿道。
她可是茶馆常客。
“是,我并非京城人,是两月前自苏州来的。”
孟幼卿恍然大悟:“难怪我觉着你口音不似我们本地人,可这苏州不比京城差,为何你会想着来此处做工?莫不是来寻亲?”
祝成乐笑笑:“并非如此。”随后又饮了口茶水才道:“但这其中缘由我不好说明。”
不好说明便是有苦衷。
孟幼卿不再问:“那越过这话。”
而后她又道:“不过你在这茶馆做了半月工,日日人满为患,可有时间休息?”
“那自是有的,茶馆每隔六日便给一日假,得了空我便会去外头逛逛。”
“哦?”
“先前为了寻到工,便时常去各样的店铺内逛逛,倒是发现了不少有意思的玩意。”祝成乐见孟幼卿感兴趣继续道。
“比如东街云来馆旁有一小巷,往里头走些便有一对老夫妻开的馄饨铺子,讲真,那味道可比这蓬莱酒肆内的酒菜好多了。”
“还有那一道文馆门外,偶尔会有个前些年行军断了手的老翁傍晚坐在那卖糖人,雕得栩栩如生。”
……
孟幼卿一直听她说着城里的所见所闻,脑中忽的闪过一道想法。
她暂且打断了祝成乐的话,说道:“成乐姑娘,我近些日子有想做生意的想法,可我身处闺中,平日不便出门,若有什么对街坊不甚了解的问题可能来问你?”
祝成乐闻言自是乐意的,她正愁寻不见什么能够向孟幼卿报恩的方式,一口答应:“能的,只要我还在京城一日,幼卿姑娘便随时能来问我。”
于是二人便这么有一茬没一茬的吃完了一顿饭。
回府时孟幼卿特意去了趟首饰铺,她命如诗将今日出门时备好的图纸,以及父亲上回生辰送她的羊脂玉拿了出来,叫工匠半月内加急打成玉坠送去孟府。
处理完一干事务后方才回去。
*
日子过得极快,三月一过学堂便放了假,紧接着便是四月初九,林岁慈成亲的日子。
这一日京城内热闹非凡。
太傅最为疼爱的女儿嫁人,那定是城内不少百姓要蹭蹭喜气的。
酉时,一道长龙来到了蒋府门前,为首骑在马上的便是林岁慈即将嫁与的夫君,蒋贺铭。
他一身喜服衬得丰神俊朗、面如冠玉,翻身跃下马背,先是冲着花轿鞠了一礼,而后自马背上的箭囊内取出弓箭。
“嗖”三声,箭稳稳射在轿门上。
围观众人雀跃欢呼,喊着“请新娘子出来”。
喜娘将林岁慈接了出来,跨了火盆又跨了马鞍,这才入了正堂。
二人一道拉着牵巾,拜过天地。
孟幼卿站在最前边,两侧还站着肖沛安与宋瑾。
这是林岁慈特意替他们俩安排的位置,只因这三人是她自认关系最好之人。
孟幼卿无暇顾及身旁是谁,只悄悄抹着泪。
今日林岁慈嫁了人,往后便不能同以前一般游玩了。
但她若是幸福,别的事那便都不重要了。
只不过,不知为何,孟幼卿第一回见着这蒋贺铭便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说不上来,只觉此人莫名危险。
但寻不出一点错处,只当是有人霸占了好友的醋意罢了。
拜过堂后,林岁慈被送去了后院房中,新郎官则被留在了院中同人吃席。
孟幼卿随着母亲去了女席。
约莫持续到了子时才离开。
孟幼卿困得不行,回去后随意收拾了一番便睡去。
可她这一觉睡得不爽,整宿做梦。
她梦见一红衣女子胸口被人刺入一块锋利的玉石,而后心一揪,将她疼醒。
醒时天还黑着,未到辰时。
孟幼卿翻来覆去,欲再休息会,却是再也睡不去。
心口那刺痛感似是还未褪去,她狠狠捶了下,刻意与那痛意作对。
只在彻底没了感觉后才又睡去。
再醒来时已是巳时。
如诗如画见她昨日疲乏,便没叫她。
孟幼卿随意地收拾了一番自己,她总觉着在家中闷得慌,索性出门去瞧瞧有无正好出租的商铺。
近几日她有了些许好的想法,若是能寻祝成乐商讨一番保不准会有什么更好的。
她总觉着这姑娘有行商的天分,能拉入伙的话不仅能成为一大助力,还免去了她在这京城中无依无靠的问题。
去了茶馆,孟幼卿便先去问了掌柜:“敢问成乐姑娘今日可有在?”
那店家原先见着孟幼卿,认出是常来馆内的陈三郎笑着相迎,却在听闻祝成乐后骤然变脸:“早走了,陈三郎可别提那人了。”
“走了?”
“是啊,不瞒三郎,前些日子那姑娘不是惹了事,没成想惹了位不怕死的,整日来我这茶馆闹事,起初又是砸桌又是摔杯的,可是赔了不少钱。”掌柜低声对孟幼卿说道:“这是个难缠的家伙,报了官后又给捉了去关了几日,出来便又来闹事,可他学精了,来此不作乱只寻人,扰得其余宾客不安宁,这一月已来了不下十回了!”
“那成乐姑娘可有出事?”孟幼卿问道。
掌柜摇头:“没有,她回茶馆当日恰好那人并未来闹事,躲过一劫,我便让她往后莫要再来茶馆做工,赔了好些银两。”
“毕竟总在我们茶馆内闹事,没人遭得住。三郎您也快走吧,那人若是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您也得挨一顿打骂,他可是记住了您的,不时放狠话要打死您与那位姑娘呢!”掌柜还提醒着。
孟幼卿寒毛竖起,可心中不免担忧起祝成乐。
她问过掌柜成乐姑娘家住何处后便匆匆离去。
祝成乐家在城内一处较偏僻的巷中,是近些年流民所居之处。
刚踏入这巷子,孟幼卿便瞧见了破败不堪的屋舍,门口台阶上还坐着不少行乞的孩童。
地是泥糊的,前些日子刚下过雨,房檐上滴着水,砸在这坑坑洼洼泥路上。
沿街还有着不少死了的牲畜尸体,爬满蛆虫。一股刺鼻、令人作呕的怪味儿直冲天灵盖。
孟幼卿从未见过如此场景,干呕不止。
京城内竟还有这般破败的地方,而祝成乐在此住了俩月有余。
孟幼卿领着如诗如画欲快速穿过此地,可三人衣着华贵,显得格格不入,显眼至极。
那群孩童见有了贵人到此,便一窝蜂涌来,手中拿着破了的碗道:“好心人赏口饭吃吧。”
“贵人,求求您给我点钱吧。”
……
孟幼卿被他们挤到墙边,如诗如画围着她,生怕叫人不慎伤着。
她艰难摸向腰间的荷包,想着拿出些银两打发了这群孩童。
却不料空空如也。
她心觉不妙,许是叫某个小贼偷了去!
可又暂时逃不出这群孩童的魔爪。
霎时,一向聪明的孟幼卿没了法子。
忽的,不远处有人提着一长棍冲了过来,口中大骂:“滚!都滚开!若是谁不滚开我便一棍子打死他!”
那群孩童吓悉数逃走。
孟幼卿如见救命恩人般朝方才出声之人望去,只见祝成乐蹙着眉头,挽起袖口恶狠狠瞪着早已不见踪影的孩童们。
她回过头来,与孟幼卿四目相对,一脸惊讶道:“幼……公子怎会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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