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气和雪花涌出，莫名的威压扩散弥漫全场。

气流仿佛出现轻微的滞涩，欢呼声平息。距离赛台近的人先吞咽口水，被冲昏的大脑难得地清醒了一点。

邢橘也屏住呼吸。

安全门之中黑暗一片，骇人低沉的磨牙声通过音响回荡在寂静一片的全场。

激起灵魂深处的恐惧。

铁链咣当落地声中，一双橙黄的从黑暗中浮现，伴着冰霜，鳄龙庞大的身躯一点点露出全貌。来自星海的巨兽摆脱人类的安全限制，步入赛台中央。

之前登场的大蛇等低级星兽在双s级星兽的鲜明对比下，就像小毛虫一样弱小。鳄龙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是登场，就能让所有杀疯理智的人意识到，星兽是人类数千年未能赶尽杀绝的、危险而恐怖的存在，是摧毁家园的毁灭者，是不死不休的宿敌。

没有面前这层保护罩的话，他们就像罐子里的沙丁鱼，无比脆弱，任鳄龙宰割。

全场没有一个人说话。

邢橘被短暂的震慑了，她冷静下来，发现一个奇怪的点：“长安在哪？”

赛台另一侧安全门里空空如也。

昭澄缩小的瞳孔复原，脱离失神的状态。

“对啊，长安呢？”

主持人显然也注意到这边。

她拿着话筒没话说，奇怪，这退役兵，不会是临阵脱逃了吧？

时间慢慢流逝，人们从鳄龙带来的惊惧情绪里回神，她必须得说点什么了。现在的情况令她摸不着头脑，鳄龙在赛台上独自踱步，懒洋洋地像刚睡醒一样，它的对手却不见踪影。

耳返中，传来后台人员的忙乱声，显然此刻长安的缺席并不是事先安排好的。

她擦擦手心的汗，维持职业素养，稳住现场。

“首先登场的是星兽方，鳄龙！不愧是双s级的星兽，威压感如此恐怖，但大家放心，褚袍俱乐部将保证各位的安全。鳄龙由专业团队从边远星区捕捉带回，自被捕捉就一直休眠在冰冻仓中，因此现在它展现出困倦的状态……”主持人开始介绍鳄龙，一边等着后场做出反应。

长安到底在哪？

“这鳄龙从体型看来是半成年体，我记得预校的老师提过，是上次星兽潮时由鳄鱼异变来的品种。”邢橘说。

昭澄一愣一愣的：“啊？我没听课。”

邢橘：“……”

鳄龙不停打转，像冬眠了很久，还不太适应做出动作。

有着保护罩带来的安全感，观众的情绪已经差不多平静下来。

长安久久未登场，主持人快词穷了，拿着话筒的手被汗湿透。

突然！

场上一台轻盈的机甲闪现，袭向鳄龙的后颈！

人群惊呼。

“卧槽！原来长安已经在赛场上了吗？”昭澄脱口而出。

太离谱了，要怎样的速度才能让人眼完全看不到她的存在？

主持人大跌眼镜，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举起话筒高昂道：“长安用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登上了舞台！她已经抢占了先机，鳄龙因为刚脱离冰冻不久，反应迟缓，长安能否抓住机会，一举拿下鳄龙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刚刚降到冰点的气氛因为这出人意料的一幕重新点燃。

那台轻型机甲设计得简洁而完美，匠心独妙，漂亮灵动。长安闪击得手，果断后撤，鳄龙被激怒，以令人震惊的速度迅捷转身，长而宽的鳄嘴巨力咬合，发出令人胆寒的铿锵声。

她身影一动，再次消失。

众人屏息，刹那间寒光掠过，长安出现在鳄龙短而粗的左肢肋下，手持利刃狠厉地插入切割，鳄龙嘶吼长啸长尾破空甩击，长安躲闪不及，明显是机甲跟不上反应速度，结果被狠狠抽中。

她一声不吭，顺势再度隐入空气。

蓝色的血液落下两滴，断掉的刀刃清脆落地。

“好快！但s级武器根本不够看，差距这么大吗？”昭澄疑惑道。

“不至于，这应该是长安为了测试机甲性能有意报废的普通武器。”邢橘聚精会神地看，长安刚刚的动作有一丝微妙的顿感，但相比上一次闪现已经改善不少，两次的行动都带着试探和适应的意味。

昭澄用望远镜认真观察利刃的断口，感觉金属强度可能确实只是普通。

“嗯。”昭澄点头，两人达成一致。

但他们没意识到，他们一个只是通过望远镜看武器，一个居然直接观察到非常快的机甲动作。

这并不匹配他们的精神力强度。

现场氛围紧张，两人都没注意这个小细节。

“长安再次遁入空中，她无疑是一位优秀的轻型机甲单兵，完美地展现了轻甲兵的机动性。她的武器断裂了，双s级星兽的□□强度果然不容小觑，使用降级机甲的长安该如何突破鳄龙的防御？前两次进攻显然带着试探的意味，但毫不意外，这激起了鳄龙的愤怒，它正在通过嗅觉——大概是嗅觉吧——寻找长安的存在，我们的战神又会从何处惊喜亮相呢？”主持人挥手道。

现场的声潮又起，聚光灯在赛台上来回寻找。

灯光下，黑影一闪，长安的行动轨迹被暴露出来。

鳄龙锁定到长安的位置，谁也想象不到看起来那么笨重的身躯拥有那么迅猛的速度，它长嘴前伸，金属交鸣声响起，机甲小腿肚出现几条深深的凹痕，长安被迫现身。

但她没有丝毫慌乱，迅速绕后，双刀翻转，左刃用力插入鳄龙右肩，右刃插入左肩，交叉锁敌，在鳄龙脊梁上刻下十字伤痕。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引得观众呐喊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好流畅，好快，厉害！”昭澄说。

主持人用惊讶的语气道：“不愧是战场经验丰富的老兵，破坏鳄龙的前肢神经，就可以专心应对它的鳄嘴和长尾。长安将双刀在鳄龙体内搅动、噢！她被甩飞了！”

局势变转！

甩飞的不仅是长安，还有两把插在鳄龙背上的武器。鳄龙乘胜追击，坚硬的长尾有力地抽来，“彭”一声巨响，机甲被巨力抛到空中，重重撞到保护罩上，擦出一圈圈电子涟漪和火花。

人群惊慌，发现自己绝对安全后，又投入比赛中。

押注长安赢的人暗暗握紧拳头，希望星兽赢的则振臂欢呼。

咣当一声，机甲在坠落中转身，平衡落地。

显示屏上机甲损耗率只来到9%，比她预计的损伤度低不少。长安舔舔嘴角血迹，有些意外于她驾驶的这台“轻风”的性能。

心中有数，她运力隐入空中。

场上，鳄龙显然陷入了狂躁的状态。

它的动作有些扭曲，像被看不见的东西阻碍，透着古怪。

鳄龙在赛台上胡乱甩踏，赛台竟然出现了浅浅的凹坑，其恐怖力量又引起了人们的恐惧。

“呃……女士们先生们，请不用担心，我们的保护罩特地为本场比赛制作，绝对坚固可靠。”

观众席传来乱糟糟的讨论声，顶楼的两人看向被甩飞的双刀，神色都有些凝重。

赛台上，长安喘着气。

s级带来的滞涩感随时间越久越磨人，就像一个人的手速跟不上脑速一样难受，写出的句子忽轻忽重，缺斤少两。

她的旧伤也在隐隐作痛，与新伤一同折磨着她。

聚光灯汇聚的那一刻，她就开始了迅速移动，不能停，必须快速解决，趁着鳄龙冰冻苏醒的后遗症，感官还没恢复灵敏，以此抵消s级机甲拉开的差距。

是的，在观众看来鳄龙的动作已经很快了，其实比正常状态还是慢上不少，毕竟有休眠刚醒的负面效果。

“长安的武器被甩在一旁，鳄龙开始疯狂攻击，此刻，她陷入两难境地。s级似乎难以抵抗双s级，她会对当下的劣势做出怎样的应对？是继续坚持赢面不大的强攻，还是寻找鳄龙的弱点痛击？鳄龙的眼睛和口腔似乎没有坚实粗糙的外皮保护，下一次，长安会选择从这里进攻吗？”

长安高速移动着，听到主持人在远处高台的讲话，心里默默回答：都不是。

布局埋线已经完成，只待收网。

“你觉得她会怎样干掉这个大家伙？”昭澄紧张地喝了口饮料，他没忘记这是所谓的生死赛，没有点到为止，非生，即死。

邢橘抱臂：“应该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你这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长安再度现身，邢橘竟然从一架机甲的脸上看到了坚毅与沉着。

赛台上，凛光交织。

邢橘突然从中发觉了玄机。

原来如此！

“是经典机关十一式里的‘蛛网陷阱’！”

邢橘双手扣住窗台的边缘，闻言昭澄眯起眼睛仔细看，也恍然大悟。

穹顶下，透明半圆保护罩就像水晶球，在灯光的照射下，一些亮晶晶的线若隐若现，闪着凛光。

认真凝视，整个半球体内都拉满了这种线，无色的复合强力粘胶将线紧紧接在保护罩的内壁上，鳄龙有些古怪的挣扎动作，应该是被坚韧锋利的线勒进肉里的原因。

随着丝线织得越来越密，他们才注意到。

主持人晚邢橘一步发现。

她目光一亮，对全局敏锐的把控力，使得她也看出了长安的布局。

她激动起来，语速不自觉加快：“请大家将目光聚焦到长安的双手，是的，她看似空无一物的手上有东西。那是什么？那是丝线，是强度极高的新材质金属线。”

长安的动作不再令人看不清，她保持拉拽的动作，与鳄龙僵持着，定睛一看，手上确实拉着很细很细不起眼的线。

场面胶着，鳄龙痛苦扭动，似乎被什么东西阻拦着行动。

主持人持续引导着观众们的注意力：“请大家再将目光移向全场，注意观察，在我们不知不觉中，长安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每一寸细长的凛光，都是她织出的，无法逃离不可避免的死局。”

视线聚焦，众人才发现整个保护罩就像蜘蛛的巢穴一样，填满了密密麻麻，令人不寒而栗的网。

蛛网陷阱，军区小孩从小听到大的经典战术里机关术分支的一种，特点是以弱制强、出敌不意。

《经典机关十一式》在军队的地位和《十种做饭工具的使用妙招》在餐饮界的地位差不多，经常打仗或经常做饭的人都知道，但没有战术意识或不会做饭的普通人很难想到。

书上的知识真的化作现实复现在眼前，感觉很奇妙。

欢呼声炸响，邢橘也感觉血液沸腾，算是明白昭澄强烈想来看现场的**了。

进入军校以后，他们未来也会面临这样的战斗。

长安直面躁狂的鳄龙，冷静无波。

柔软的丝线也可以化作锋利的武器，如果s级武器永远不够坚硬，就干脆放弃坚硬，开辟新的道路。以s级机甲越级战胜双s级星兽，无论过去那些经典战斗还是如今的比赛，也许需要的就是这一份智识和胆识。

几度闪现鳄龙周围，最主要目的就是缠上这些金属线，这是她一开始就设计好的计划。

她刚刚移动中将这些金属线和保护罩紧紧相连，只要她手中的线头收紧，所有的线都会绷紧，鳄龙将被切割，她的机甲手掌也会逐步崩裂。没关系，手掌崩裂她会继续用机甲手臂拉拽金属线，手臂断了就用腿，无所谓痛感等量传导，直至将之绞杀。

她这样想也这样做了，鳄龙在无数闪光的蛛网间挣扎嚎叫，却挣脱不开。

它蓝色的血液如同海水不断涌出，在赛台上淌开一片海洋。

气氛已然白热化，有观众兴奋到缺氧，喃喃道：“精彩，太精彩了！”

他们的热情就要冲出俱乐部的屋顶，冲出地表，冲上云霄。

星兽身躯轰然倒地，失去生息。

人群爆发出欢呼，金币池猛地开闸，哗啦啦地一泻千里。

s级机甲的右臂和左手掌已经报废了。

长安平复好呼吸，单膝下跪，习惯性去确认对战方的死亡。与此同时，主持人扯着嗓子宣布她的胜利。

世界突然安静了。

下一秒，局势巨变！

“吼！——”

悄无声息的鳄龙突然诈尸，橙黄巨眼猛地睁大，一个反扑试图将机甲压倒在地。

训练有素的长安及时闪避，毫不犹豫将失去手掌的左臂插入它眼中，狠狠搅动！

蓝色血液不断从鳄龙眼眶溢出，血液流到最后，渐渐变为墨绿，这色泽莫名令人不寒而栗。

鳄龙的悲鸣声越来越低，直到真的永远沉寂。

全场一片寂静，针落可闻，都没从鳄龙临死前的反扑回过神来。

“真……真的死了吗？”

很久，小小的声音在宽阔的赛场里响起，嘈杂渐渐大了起来，越来越多人开始讨论，他们看看静立的长安，又看看惊呆的主持人。

直到长安望向主持高台，点了点头。

所有人紧绷的心弦放松，主持人露出一个热切的笑容。

掌声响起，观众全站起来了，他们高亢地舞动双拳，大喊着轻甲兵的代号：“长安！长安！长安！长安！”

彩带和礼炮点缀这场已然到底巅峰的狂欢，华丽的光彩流转在轻型机甲沾染蓝血的外壳上，主持人嘹亮地为盛宴画下句号：“长安，胜！”

沸腾的人声里，两个少年站在顶楼注视这一切。

这场不大不小的、地下俱乐部里发生的比赛，再回首来看，似乎含有某种昭示意义，轰然开启了他们与星兽抗争一生的命运之路。

……

“呼，真有意思。”昭澄瘫回沙发上，喝口饮料缓了缓。

一直高度紧张，怪累人的。

嗯？这饮料还是酒品的东西真好喝啊。他咂咂嘴回味，看了看手里的高脚杯，感觉充血过度的大脑都因为这杯甘甜清冽的佳酿而清爽了一点。

邢橘点点头，去主控光屏那儿一顿操作。

“你干嘛呢？”昭澄感到奇怪。

“啊。”下面的喧闹声简直快盖过邢橘的回答，昭澄关了广播设备才能听清，“我投了十块，回了五百。”

昭澄：“？”

昭澄：“你让我别投，你自己倒投？”

昭澄：“你做人吗你？”

“你说我？”邢橘挑眉，把光屏转过来对准他，“是谁悄悄投了三千，全部亏完？”

昭澄：“……重在参与，重在参与。”

他岔开话题，兴致勃勃道：“对了，还有一件事！”

他跳起来，按响服务铃，拉着邢橘往外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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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蛛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