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谢君玉在北京呆了四天,直到我开学他才准备回杭州。

这四天我们没有像普通家长来看孩子那样逛一逛北京的景点和大学。

谢君玉完全没提他自己的事,反而把重点全放在了我身上。

他不懂美术,一开始只会从拍卖会和朋友口中买一些艺术价值远大于实用价值的工具送给我。

后来他开始变忙,干脆直接给我转账。

我四年的生活费和学费都来自谢劲松的一张卡,谢君玉转进支付宝的部分则是让我用于娱乐的花销,每一笔都数额可观。

我知道他维持了高中一贯的优异水平,高考的失利没有给他带来打击。他在浙大超算团队做研发,短短两年已经获得了无数的奖项,还收获了爱情。

谢君玉在大悦城换掉了我那部卡顿的旧手机。

他给我买衣服,买鞋子,买我这个年纪男孩们喜欢的一切。

然后他会摸着我的脑袋说要经常出去玩玩,不要闷在学校,不要封闭自我。

“你和萧听雨什么时候结婚?”我在他问我要不要吃冰淇淋的时候突然开口。

下楼的地方是一排奢侈品商店,而谢君玉路过时明显看了一眼玻璃橱柜。

而落地的橱柜里放着一对婚戒,写着通俗的“传世”“真爱”这些词汇。

家长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

他们在你高中时严防死守,禁止出现一切友情以外的感情,生怕影响到成绩单上的数字,又会在你升上大学成人以后催着你恋爱,毕业就结婚,最好很快抱个孙子。

人生仿佛被他们压缩在十八到三十岁这短短的十年,像是一部拉了进度条的电影。

我一直认为自己没有长大,谢君玉满打满算也只有十九岁。

可在南石皮巷的老头老太,包括谢劲松,谢琅口中都只有所谓的“虚岁”。他们说谢君玉都“二十一”了,是大人了。

他们恨不得从精子和卵细胞结合一刻开始算起,生怕我们迟一步长大,迟一步遭受成年人所遭受的一切。

“我下学期才大三,哪有这么快。”谢君玉温和地笑了,又像是想到了我的情况,他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结婚和谈恋爱是不一样的,说实话,家庭的概念我也不是很懂,更不知道怎么做一个丈夫和父亲。”

从高中时开始的校园自由恋爱,他无疑对萧听雨有很深的感情,但面对婚姻更多是茫然。

“小徵,我只是在想,你这样其实挺好的,不用想那么多复杂的事情,喜欢什么就大胆承认。换成我......可能还真不敢,我其实挺懦弱的。”

谢君玉给我买了个烤棉花糖冰淇淋在甜品店坐下。

暑假的大悦城很热闹,玻璃外有逛街的一家三口,手牵手嬉笑打闹的大学生情侣,还有背着书包赶在开学前来买文具的高中生。

谢君玉看着他们安静了很久,我明白他没人可以倾诉这些。

谢劲松和谭若清已经把他当成一个独当一面的成年人,萧听雨把他当成未来可靠的丈夫,朋友同学把他当成无所不能的天之骄子。

只有我愿意且有时间坐下来听他说一说他的烦恼。

“吃吧,还想买点什么吗?”然而谢君玉没有跟我多说。

他恢复了平常的笑容,“央美也挺累的吧,我搜过你们学校的展,很震撼,只能说艺术这种东西真的太看天分了......”

“哥。”我打断他,冰淇淋在融化,有冰凉的奶油滴到了我的手上,“你想过去过另一种生活吗?”

谢君玉愣住了,不过他很快被我天真的询问逗笑,然后问,“什么样的生活呢?”

什么样的生活?

我想了一下,或许是像我的梦境一样,没有乱七八糟的学业事业,没有无穷无尽的攀比,没有父母日复一日的施压期待,没有婚姻家庭的绑缚和疲累......

只有琢漪记三十见方的山水花木和琴音。

我发现即便“哥哥”只是“谢君玉”的影子,我也幼稚地不希望他受到一点磋磨。

谢君玉擦掉我手上黏糊糊的奶油,他好像理解了一点我的念头,然后叹气。

“哥没有你的勇气,这辈子可能做不到了,但我希望小徵可以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我如梦初醒。

不一样的。

“谢君玉”是一只自由停泊的蝴蝶,而谢君玉和我都是困在樊笼里,摸不到蝴蝶的庄周。

/

我和谢君玉直到他毕业除了年节都没怎么再见面。

他在大三提前被上海某家互联网大厂聘走,接着又有了本校的保研机会,生活仿佛被学业一点一点侵蚀,最后什么都不剩下。

礼尚往来,我中途去杭州看过谢君玉,他从大楼开研讨会出来,走在一群学生和工作人员之间,依旧英俊地扎眼。

他穿着一身条纹定制的西装,胸口挂着某某协会的蓝牌,头发梳到了脑后,俨然是精英的派头。

黄昏时分,我站在蒙民伟楼的门口,忽然想起来高一那年站在十中走廊上,沐浴着稀薄光影,第一次穿着西装的谢君玉。

那一年他十六岁,还不习惯成熟的西服,演讲时夹杂着青涩温柔。

顾亚萍叽叽喳喳凑过来和我说他像月城雪兔,说他是女生们完美的梦中情人。

我那时还拥有着“谢君玉”,答应顾亚萍去跟他要学生间流行的Q/Q。

现在Q/Q已逐渐被微信取代,谢君玉也已经长大成人,办了无数次演讲,穿了无数次板正的西装。

而我永远失去了谢君玉。

他笑着朝我走过来,我却想哭。

我清楚地意识到我们都回不去飘着栀子香的琢漪记,回不到小蕉叶奏出捣衣的仲夏夜了。

谢君玉走出来后身边有不少同学,而他骄傲地向他们介绍我是央美的高材生,是他的弟弟。

这是我第二次在他人口中听到“我像谢君玉”这种形容。

我不知道他们是客套,还是我长大以后真的有了几分谢君玉的影子,总之谢君玉听到后很开心。

他揽着我的肩膀说我比他出息,小时候就能画国画,后来以美术班第一的成绩去了央美。

我清楚地知道谢君玉和他的同学都是浙大工科的高材生,我的“出息”在他们面前不值一提。

可因为谢君玉的缘故,他们都礼貌地夸我,说我这个中游学生将来会变成大艺术家。

曾经不少人说和谢君玉做兄弟压力很大,因为会被比来比去。

确实,所有人都在说谢君玉比我强,鸵鸟老师甚至用她的粉笔头痛斥我没谢君玉一半的数学天赋。

只有谢君玉本人,不论是哪个谢君玉。

他永远把我捧在他之上,永远认为我是全世界最棒的谢江徵。

我没有在杭州逗留太久,谢君玉带我逛了逛人挤人的西湖,然后去净慈寺求了个平安符。

他似乎有给我塞平安符的爱好,大大小小的我已经收到了好几个。

问起来谢君玉就会笑着说,“科学的尽头是玄学,总感觉你有时候不开心,索性多求几个。”

我若有所思地收下。

谢君玉没问我和况书与还在不在一起,他也没有带我和“准表嫂”见一面。

因萧听雨也很忙,只让谢君玉转交给我一封红包。

我一直以为她是音乐系,结果谢君玉告诉我她学的是数字媒体,临近毕业正在准备考东华大学的研究生,为去上海做准备。

不出意外他们毕业会举办婚礼,然后定居上海。

这次我识相地没有再问谢君玉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因为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而我也即将面临自己的选择。

真.致郁系小短文。

失去了“哥哥”也失去了“谢君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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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26(be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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