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齐家信

布衣女子回过头,恭顺地垂着眼,正是齐氏庶长女齐环。自齐潘成为废人后她们已有数年未见,今日重逢,再见彼此,都感触良多。

齐环再不是一副风流不羁的纨绔女模样。她规矩地绾着发髻,穿着昂贵却并不尊贵的细缌布裙,眼角已经被淡淡刻上了风霜的痕迹。

“大王。”见到君宁,齐环双手平伸,行了一个叩拜大礼,直到君宁叫起身齐环才以额触地,慢慢站起来。

君宁注意到她似乎腿脚不便,不由出声问道:“宗主的腿……”

“回大王,前些年走商时不小心摔的。”齐环疏淡地笑了笑。“谢大王费心。”

然而君宁看那腿的样子却不像是摔的,倒像被谁打折一般。不过齐环不愿说,君宁便没有细问。

“宗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回王上,贱民环平日走商的商队也有往青荒去,用织物交换一些毛皮马匹,于是无意间得知了一些事情。”齐环说着看了看纯阳姬,“不知大王可愿听贱民一叙?”

“当然,齐宗主心系樊国,孤甚为感念。宗主便随孤到书房可好?”

“诺。”

见齐环不愿让她参与,纯阳姬便识趣地退下了。齐环随着君宁进了平日办公的安息殿书房。

“不自觉十余年过去,上次进宫还是随着仲谦姬上给先王见礼……”齐环望着无甚改变的书房神色恍然,旋即摇头失笑,“大王恕罪,贱民失态了。”

“无妨,孤之长姊,有何不可言。”君宁坐上上方主座。“这些年来无人提起她,孤也是寂寞的很。”

齐环抬起头,仔细分辨君宁神色,见她不似说谎复又笑道。“或许这天下间,也只有大王敢谈论姬上之事了。”

君宁取杯饮了一口茶,杯中茶水轻轻颤动。待放下时,齐环再次恭顺地低下头去,只给她一副隐晦不清的面容。

多年前的那许多笑闹,终在仲谦的**和齐潘的疯傻中,在这王与民,国与家的隔阂中渐渐疏远了。然而,然而……

“孟女,今日,我还是很高兴能再见到你。至少少年时的情谊,没有最终成为老死不相往来。”

齐环勾起嘴角,这一笑隐约带出了年少时的戏谑轻佻。她笼着袖子,静静站了会。书房淡薄的日光映不出十年岁月的血泪刀光,却映出了十年如一日的宁和静好。

齐环闻着满室犹如昨日的竹简与墨香,轻轻呼出一口气。

“在下族人日前走商,经过青荒一带时发现许多牧民仓皇撤离,而牧民中鲜有青壮。后派人细细打听,才知半个月前阏氏竟然试图软禁汗王,幸而汗王武艺不凡又得武士拼死相护,这才杀出重围,可那驻扎在王帐附近的三千甲卫却被阏氏的狼骑灭了个干净。”

听到齐环终于从“贱民”,改称了“在下”,虽然仍是亲中有疏,君宁却仍然因此柔软了眉眼。

“达拉罕刚打了败仗现在又来窝里反,呵!”君宁轻抿了下唇,“不知孟女来时,青荒其他部族可有异动?”

齐环神色不动却已深谙其意。“经过镰胡族,赤目族时,发现也有兵马调动的痕迹。”

达拉罕金狼大汗善于用兵使计,却出身微贱,无甚根基。如今的汗国是她入赘达拉罕后靠武力征服建立起来的。如今她与阏氏闹翻,常年受她弹压的其他草原各部当然坐不住。北疆草原可要有场好戏看了。

见君宁面露愉色,齐环心知草原乱起来对樊国也是大大的有好处。几个月前大败将军无名,达拉罕何其风光,如今却窝里反得自顾不暇。近些年来齐环虽与樊王室仍有交易,却从未亲自请见君宁。若非因为那个消息,恐怕还会避而不见的。

齐环默不作声神色几变,君宁不由出声问道:“孟女可是有事要对我言?”

“此事……”齐环顿了顿,“此事本不该由在下来说,但又怕日后由其他人说更变了味道。思前想后……到底,在下与您二人也是少年之交。”

君宁皱起眉没有作声,齐环却自顾说了下去。

“达拉罕汗王被阏氏背后捅刀撤离王帐,大王可知她退去了何地,又见了何人?”

看着樊王完全被雾霭遮住的双眼,齐环顿声道:“她去见了将军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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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消息没几天就由影卫送过来了,大约用不了多久朝中也会有人知晓。毕竟陪同金狼汗王一同前去的还有她嫡系的七千部将,这么一大群人的踪迹可不是那么好隐藏的。

这点,无名又岂会不知?

然而他还是去见了,甚至未招一人陪同。

因为君宁不让影卫监视无名,消息传回的比齐环要慢些,但也更详细。汗王先遣密使前来,而后无名只身赴会。时间,地点何时来,何时走,甚至两人会面后无名的表情都有详细记述。

君宁并不相信无名会勾结外敌,但此事为何唯独他没有向自己提上只言片语?汗王可是要对亚娜不利?无名又将如何应答?

达拉罕的王帐传承很独特,他们是代代相传,并非父子或母女相传。也就是说如今王帐以及守护王帐的狼骑是由上代汗王之子阏氏额日和继承,但下代王帐却只要是如今汗王的子嗣便可,并不一定是额日和的子女。

因此无论是为了他日后的尊荣还是自己血脉的延续,额日和都绝不能让亚娜死,也不愿让汗王留有其他可供选择的继承人。

二十年来亚娜渐长,夫妻二人的关系也愈发剑拔弩张。一个担心亚娜被杀自己老无所依,一个担心亚娜长成阏氏过河拆桥。亚娜被围困,终是激得二人撕破了脸。

“王姊,您近日可有什么烦心事?”滕晗坐在脚榻上为君宁剥一颗葡萄。葡萄皮薄多汁,却难为他整个剥下来丝毫未破。葡萄挑了籽,滕晗放在君宁面前的瓷皿上。

“怎么又给我剥?南方运来的稀罕物,自己有没有吃点?”看也没看都要溢出来的瓷皿,君宁仍是翻着手上的军报。

“嗯,弟已吃过了。”滕晗双眼盯着一直未动的,如同艺术品的葡萄,过了许久才错开眼珠,拿着帕子擦了擦手。“数月未见阿姊,阿姊与弟却像是生疏了。”

“王弟多心了。”君宁声音温和,滕晗却觉得似乎有一股寒气从脚底身上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女子终于抬起头。

“别是受了风寒,虽已是春日却仍要多穿些衣服。”她伸手捻了捻滕晗的衣袖。“我知你们男儿家爱俏,恨不得脱了冬衫就穿夏衫,但仍要仔细身体才是。”

君宁还没收回手就被滕晗握住,随即俯下头将脸轻轻贴在君宁手背上。

“阿姊可算正眼瞧弟了。弟若是哪里惹了阿姊不喜,阿姊打弟骂弟便是,却是万万不要不理弟。”

君宁沉默着没说话,却也没强行抽手。

滕晗静了一会,笑道:“弟也觉得自己这样没出息的很,这几年却象是越活越回去了。”

“朝颜是寂寞了吧。”

一只瘦长的手摸了摸滕晗的头,滕晗方才半真半假地红了眼眶,此刻却险些真的掉下泪来。

“年岁渐长,世界也应随之开阔才对。这么多年来朝颜都守在王宫里,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滕晗手指颤了颤,慢慢松开君宁的手。

“待阿姊需要弟嫁到哪里和亲时,弟总是要走的。”滕晗别过头,勉力露出半个笑。“这一走,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在这之前,就请容弟在阿姊膝下痴顽几年罢。”

此话说的君宁本已渐冷硬心骤然酸楚,她却没像幼年时就算知道滕晗装可怜,也把他抱上膝头,哄他入睡了。

“你若不想远嫁,就留在都城里。或是遇到倾慕的女子,只要对你好,阿姊就给你们赐婚。婚姻一事为姊是不会把亲人卖了做筹码的。这偌大的樊国,总不会让你被欺负了去。”

但凡遇到如此开明的家主,男儿无不暗自庆幸,不会为了家里被胡乱许给那个垂垂老妇或不肖子孙。然而滕晗面上却半点不见欣喜,反而面上浮起一层阴霾。

“若不能一生留在阿姊身边,弟宁愿嫁给个对阿姊最有用的人。”滕晗双手紧紧握住自己手指。“倾慕之人?呵,那又有什么用处!”

“还是个孩子话。”君宁点点他的额头。“你方才不是问我有何烦恼,这便是那烦恼了。”

君宁随后扔过一卷帛书。帛书材质不错,字却像是狗爬的。滕晗见君宁不愿再谈,便也按下不提。展开帛书,笑道:“金狼汗王也想和我国和谈,条件是杀了汗女亚娜?”

齐环的断腿是有原因的(内设定?),或许她下次出场时会提一下~齐环和仲谦姬其实感情非常好……

君宁对滕晗不是没有怀疑,但也只是怀疑而已。折腾君宁的后宫滕晗从始到终没脏过自己的手,只是怂恿或暗示玩弄人心,让事情按自己的想法发展罢了,那些只是一时兴起的消遣。在君宁尧国为质之时滕晗作为唯一的嫡系王子自然培养起一股自己的势力,他为维护君宁储位手上沾的血绝对不少,但君宁归国登基,他就深藏功与名了。

目前在写如果君宁不当王的番外,其中可能会作为背景写到从没遇见君宁的滕晗。到时候大家就可以看到脱离姐弟感情枷锁,完全暴露本性的滕晗会拥有什么样的战斗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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