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管事一直都在大宅各处奔波,君宁跑了好几个地方才寻到她。
“管事大人,小子尹拙,现在可方便打扰一下?”
寻见个空挡,君宁赶紧上前躬身道。田管事瞥了“男孩”一眼,挥退要上前的小管事们,表情并不亲切,但也没不耐烦。
“半柱香时间,有什么事快点说。”
“回管事大人,这两日惠阳商队就要各自开拔了,不知哪支商队帮工尚有空余,能让小人借一席贵地。做什么活不要紧,只要明年能到北樊就成。”
现今各地交通不便,又要避开战祸频繁的地区。商队从惠阳走商,算上在各地进货,卖货的时间,大概到北樊也该明年了。
“明年三月太公七十大寿,若你只要到北樊边境邯郡一带,可以托庇的商队倒是不少。但因大多明日就要开拔,商队雇工也基本定下来了,你又是个柔弱小儿,恐怕……”
“阿拙能吃苦的,洗衣,缝纫,做饭,劈柴,小人还可以当劳力,字也是识得些的……”
“——你还识字?”
浮夸又轻佻的声音,听着就令人忍不住皱眉,田管事听见那声音,眉毛都拧成个川字了。
“孟女少东家。”田管事做了一揖,君宁也跟着行了一礼。
“这年头识字的人可金贵得很,若是男子,那便更少了。”齐环齐孟女肩头搭着一件宽大的毳(cui)衣,逛荡着两只袖子,怎么看怎么像街头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君宁仔细一看,我去,这不就是前几天救人反被揍的废柴女吗?
“话说,小美人,姐姐看你怎么有几分眼熟?”
“东家看错了。”小美人超平静地回答。
“……不会吧,姐姐我对美人的嗅觉可是很灵的,再让我好好看看……”
“少东家,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实在看不过眼,田管事上前一步,错身将君宁挡在身后。
“嘁,可惜……”女人皱皱鼻子。她大概二十上下,生得细眉朗目,一表人才,就是骨子里透出的风流浪荡劲怎么也掩盖不了。
见偷不着香,她也不再往前凑了。慢悠悠直起腰,抱着膀道,“小儿,你可是逃奴?”
“非也。”
“那你可会算学?”
君宁顿了下,道,“略通一二。”
“管事姐姐,所以说……”齐环晃荡着到田管事身边,哥俩好似的搂住女人肩膀,“这么个身份清白的宝贝,你让他去做粗活?这不是一朵鲜花扔茅坑里了嘛!”
田管事嘴角抽了抽,借做躬的动作身子一让,避开了没正经女人的纠缠。
“此事是属下失察,那这小儿……”
“当然是归我了!”齐环一把揪过小儿后领,像老母鸡似的护在身后。“这是我发现的宝贝,你可不能和我抢!”
“少东家……”田管家以手掩面,仿佛为有这么个二货东家羞耻不已,“这小儿只是托庇于我齐氏,乃是年契长工,更出身士族。是否愿留在少东家商队还要问问小儿意见,并非能全权由我等决定的。”
“士族啊……怪不得识字又懂算学呢。”齐环上下扫着君宁,就像在打量一块猪肉,看得君宁一阵恶寒。“说起来,前两天我也听过你们的事,好像……你还有位兄长?”
“小人确有位兄长,目前正在仲郎少东家处当差。”君宁也不隐瞒,反正瞒也瞒不住。
无名在她死对头那里打工,看你还敢用我!
“嗯这样啊……”齐环揉了揉额头,十分苦恼的样子,忽然一拍手。“没办法,既然被那小子捷足先登,那起码我也要捞个够本才是!哥哥得不到,抢到弟弟也是好的!”
敢情您老刚才是为下手晚不能兄弟兼收烦恼啊!
“少东家……我想这不大方便……”开玩笑,夹在这两姐弟之间,是要做人肉叉烧吗?
“别忙着拒绝,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事。”女人一脸我了解我也深受其害的样子,“不就家族争权那点破事嘛,齐潘小子你也见过,只要你得罪过他,就算做牛做马做成一朵花他也照样看你不顺眼。如今你兄长已深陷贼窝,再没姐姐我这么个无所不能,上天入地,床技高超,咳,的大山借你靠一靠,待你那兄长犯下事来,谁又能帮他说句话呢?”
——你确定你那句话不会让他死得更快吗?
收到“美人”怀疑的视线,齐环一撩额发,挺起胸膛,特别骚包的说道:“别看我这样(众:你也知道你这样啊!),可我毕竟是齐氏少东家,本家唯一的女嗣,若真想下力保下个人来,齐潘小子也要掂量掂量!”
君宁沉默片刻,“我只卖艺,不卖身。”
齐环险些摔了个马趴。
“乖乖,你这张嘴也了不得啊!”
女人叉着手,绕君宁走了一圈,附到她耳边哑声道:“美人,你到底卖什么,怎么卖,就要看你价值几何了。我可是个地道商人,从不做亏本买卖的。”
“这自然。”君宁斜挑着眼,笑道:“但愿少东家也是个守信用的商人,别收了货款,却卖不出东西来。”
“哎呦,我心中了一箭!”齐环夸张地捧住胸口,像唱戏似叫着朝田管事倒去。“这么个呛口的小美人,我后悔刚才答应的条件了!”
“少东家,请您自重……”田管事无奈地扶住像鼻涕虫一样黏过来的齐环,转头看向还不到她胸部的小家伙。“小儿,你可想好了?你也看见她就是这么个性子,以后丢人的日子还长着呢!”
“嗳~阿辰,不要在小美人面前说我坏话嘛!你躲我都躲到惠阳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现在还不让我在美人这找点安慰吗?”
“……你死开!”
齐环与田辰似乎很熟,像是多年损友。彼此你来我往,说话越发没了正经。
“不要大清早的就酒上头!”
“阿辰,我很清醒啊!你闻闻,没有酒气的!”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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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包卖到齐环商队里,君宁自然要跟着未来一年的老板熟悉“业务”。
刚一进后宅属于齐环的右内门,某拙就险些被各色美人闪瞎了眼。
“哎呦,少东家又给咱们领了位新弟弟。瞧这可人样子,咱们哥儿几个又有的玩了!”
好一群莺莺燕燕围上来,君宁瞬间就被淹没在男色的海洋中。
救命……
男人不可怕,如狼似虎还父爱泛滥的男人才可怕!
好不容易从美男堆里挣脱出来,君宁觉得自己脸上的粉都被摸掉了几层。
说实话,这里有钱有闲的男子虽然化妆,但也没到人妖的地步。若一定要形容的话,倒不如说感觉一直生活在cosplay这种神奇生物之间。总之还算赏心悦目就是了。
“喂喂,你们这些男人,看见新玩具就把妻主我晾一边了?”
齐环一副我很寂寞,你们这群坏淫再也不理你们了的傲娇脸。
身为女尊国的女人,她的下限已经不可直视了。
“哎呦,小环环,不要撒娇嘛!哥哥我等会会在床上好·好·抚·慰·你·的~”莺莺燕燕们又一窝蜂似的扑到齐环身上,某女瞬间幸福爆表,美得已经快升仙了。
不要再小孩子面前做限制级动作啊喂!还有没有公德心啊!
某拙一脸黑线地扭过头,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人了。
“好啦,小环环,不要急嘛~”一直冲在最前面的长腿美艳大哥推开挂在他身上的少东家,擦了擦脸上黏糊糊的口水。“小弟弟,别害怕,哥哥们会好好疼·你·的·呦~”
君宁沉默两秒,忽然仰头露出金光灿灿,圣母级的纯洁微笑,“真的?哥哥真好!阿拙好喜欢哥哥呀!”
“……”
“……”
“……”
“……环环,我不行了……我有罪……”美艳大哥软倒在齐环怀里,“都是你这冤家,次次都来这招。这下奴家要自我厌恶死了!”
正太(?)大杀器君宁懵懵懂懂地走上前,拉住美男衣角,“哥哥,你怎么了?头痛吗?阿拙帮你吹吹?”
“……”
“混蛋啊!你从哪拐来的小孩子,死没良心的,这么乖的宝宝你也下得去手?!看我今天晚上(哗——)死你!”
于是君宁一脸纯真无邪,眯着双眼被众美男哥哥围在中间,边喝着小茶,吃着甜腻腻的糕点,一边欣赏了一出惊天动地,惨绝人寰的家庭暴力伦理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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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小拙儿是你新雇的长工,不是收的通房小侍了?”
“就是就是,崎桑,我冤枉啊!”齐环泪眼汪汪地揉着被新揍出来的淤青。
“你活该!谁叫早先你不说清楚的?”搂着君宁,崎桑给了齐环一个白眼,“反正为免你半夜变狼,从今天起小拙儿就跟我睡!”
不,我觉得跟你睡才更危险……
“那我睡哪?!”
“睡地铺!不然这么多弟弟的房间,哪个装不下你?”崎桑十足女王(?)地宣布道,“就这么愉快地定了!环环你反对无效!”
“那个……”君宁弱弱地举起手,“崎桑哥哥,我知道您疼阿拙,但家师曾经说过,不让阿父和阿母一起睡是要被驴踢的,阿父也会不‘幸福’,阿拙不想哥哥不‘幸福’!”
“拙宝贝,你怎么这么乖,哥哥好感动!”
被捏着脸大大香了一口,君宁暗自对齐环吐吐舌头。收获齐环眼刀两枚。
“这女人啊,就是管不住自己下面那个洞!(拙:此话听得心情略复杂啊……)虽然很感谢拙宝宝对哥哥我的关心,但头一个月宝宝还是和哥哥一起睡吧,这样凡事也有个照应。”
抬眼扫了下崎桑,君宁低下头,“那阿拙就谢哥哥照顾了。”
看来头一个月算是试用期。毕竟初来乍到,被防着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好啦环环,你就领拙宝宝去我房间里吧,我和诸位弟弟先把手上的活忙完。哦,别忘把伤寒药喝了,你再敢大冬天打野战老子就罚你三九天跪搓衣板跪到死哦!”像撵狗一样挥了挥手,弃犬齐环一步三回头地看着众美人,恋恋不舍地领着君宁去后院了。
女人做到她这份上,也不知是厉害还是悲哀。
“哎呀!我想起来了!”抽着鼻涕,齐环猛地转头。“我说怎么看你眼熟,你不就是稻谷场里被调戏我好心英雌救美还被你遗弃在大冷天最后害我得伤寒高烧三天灌了好几碗苦药被众亲亲唾弃的蛇蝎美人吗?!”
“不。”君宁抬头,继续可爱笑脸,“少东家您记错了。”
“混蛋,你化成灰我都认得啊!少给我装纯良,快去跟我向亲亲们解释清楚我没有大冬天打野战啊!”
“那要加上你救美不成反倒一招就被揍成猪头最后还是我出手相救那一段吗?”
“……不,算了,当我没说……”某环灰暗地转过头。“还是去崎桑房间吧……”
于是,经过几个月的飘零,君宁终于在齐氏商队扎根了。
回头望向身后吵吵闹闹的众美男,女孩忽然有些想念一院之隔的无名。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她没有置喙的余地。
但还是会担心,会想念。
一年,只有一年。这一年,无名,愿你好好照顾自己。然后,咱们北樊再会!
下章番外,然后进入第二卷,直接拉快进度条\(≧▽≦)/
阿拙终于要走进权力中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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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价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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