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王者器

阿德在旁边拆九连环,君宁便和滕织继续看邸报。

三年前滕织被君宁外放到卞都曾经的附属城邦濮西担任城主,三年间滕织协助无名整合了濮西以及周边新攻打下来的三座城池,成为樊国的新郡濮西郡,滕织被任命为郡守。这次她是回都述职,不过经过一年多收拢流民,分发田地,稳定农业官制,濮西郡已经基本走向正轨,滕织也积攒了许多农商方面的经验。君宁打算过段时间就把她调回襄原,待年迈的大司徒曼之卯卿致仕滕织会被任命为下一任大司徒卿。

由此,滕织将成为君宁朝中最年轻的九卿重臣。幸好她不仅能力出众更身为王族,本身的血统决定即使年纪轻轻身居高职朝中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对声。

“以濮西郡、城阳郡为界,近几个月尧国显得攻势不足,流民不减反增,恐怕尧国之内也是动荡连连。”滕织回国都前一直在和流民打交道,在临郡城阳郡任职的岁寒姬还与她抱怨过好几次。

“尧国动荡对吾国是好事。”君宁看着城阳郡呈上的邸报,“尧国争储也闹了四五年了,孤在昌城时曾经与年长的几位王姬打过交道,每一位都是野心勃勃。如今尧王迟暮,对王姬们约束力减弱,她们可不就把原来的暗斗变成了明斗?现在昌城争权,王姬盘剥封地导致人口外流,这是对对方国力的削弱。不过流民也要妥善安置,一来防止奸细煽动饥民导致民变,二来春日容易引发疫症,城中流民聚集处要注意清洁防疫。”

“诺,臣回官邸就派快马传书,下令各亭长,城主妥善安置流民,清查奸细。”

君宁点点头,“孤也会派人将此令传至边境各郡,令岁寒姬她们多加警醒。”

“王上,臣在濮阳还听到一些消息。”滕织摩挲着邸报一角,谨慎地开口道:“虽然做不得准,但臣觉得还是应当禀报给您。”

“说来听听。”

滕织斟酌了一下用词:“据臣所知,尧国向来慕强,立储选择上多半会选择实力最强的那一名王姬。如今在尧国存活下来的一百多位王姬中,无论军功还是威慑力,都要以二七王姬,胡满姬姜无极为最。十年前胡满姬甚至还从‘人定’中顺利生还,几乎已经是内定的太女。这些年来未被册封就是因为她一直没有子嗣,毕竟在尧国,子嗣同样是储位的重要评定标准之一。”

“这件事孤也有听说过,尧王向来子嗣繁盛,当然,每次新任尧王登基后总是要清理一大批。”

“是的王上,姜氏重视子嗣是传统。有传闻胡满姬因有磨镜之癖才一直没有子嗣,此事在她少年时曾闹得很大,近几年又有人提起。当然,也有人说她无嗣是身体方面的隐疾。”

滕织抬起眼望向君宁,“不过臣回国都前听一位被夺嫡波及从昌城逃难来的贵族说,胡满姬似乎得了一名女嗣偷偷养在别院,已经有四五岁了。这件事不知怎么被三王姬知道,差点设计杀了那女孩。此事在王族内部解决没有闹到朝堂上,不过贵族多少听到些风声。依臣看来既然胡满后嗣问题解决了的话,恐怕她登上储位也不远了。”

“胡满姬……无极也做母亲了啊,时间过得可真快。”君宁闭上眼,即使多年未见,与那个援弓如月的南国女子相处的点滴仿佛仍在昨日。“终于走到这一步。命运有时候,可真是残酷啊。”

尧国太女永远不能坐享其成,尧国太女永远冲杀在你死我活的最前线。

不成功,便身死,开弓没有回头箭。

除非她能灭了君宁的国,否则,就只有征战到死一条路可走了。

“她的女儿孤还没有给过贺礼。”君宁看着旁边阿德脖子上带的,来自南国特产的玻璃种翡翠金项圈,这是姜无极当年派手下辗转送到襄原的,带着浓浓的土豪色彩。“若证实了胡满姬真的育有一女,就用黑铁镶裂月玉打造一把匕首,当作贺礼送给她吧。”

“王上!”滕织一惊,“裂月玉可是……”

“就这样做吧。”君宁笑着说,但眼中神色却让滕织感到她并非在玩笑。“于公吾二人虽为世仇,但于私,她仍旧是孤挚友。告诉她,若有一天她或者她的子嗣不愿留在尧国,孤这里,随时都扫榻相迎。”

滕织张了张口,喉咙仿佛被哽住。从她出生起的二十多年岁月里,无论尧国还是达拉罕都是不死不休,就算有一天樊国能够一统天下,她也很难以平常心与尧国、达拉罕的王族相交。

然而她的王却称尧国的王姬为挚友,就算她们因立场不同杀得血流成河,王却没因此将二人的私交一笔勾销。这并非因私废公,她的王从没忘记自己的职责,滕织只能说,她的王,更有王者的器量。

“时间有些晚了,今天就先这样吧。”君宁转头看看外面的天色。“你一回襄原就进宫了吧,孤就不留你夕食了。赶快回家看看,否则那一串孩儿都要不认识你这个母亲了。”

滕织闻言抿唇笑起来,她虽未立少君,但孺人们却收了不少。这几年给她添了三男两女五个孩儿,都是牙牙学语的年纪,十分可爱。

“多谢王上,那臣先告退了。”

“鹤秀。”

听见自己的乳名,滕织一时愣住了。有多少年,都没再听过王上如此呼唤自己。

“鹤秀啊,让纯阳回来吧。”君宁把不知何时睡着的阿德抱到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卞都局势稳定了,让她回来吧。国中更需要她。”

“王……”鹤秀激动地看向君宁,却看见君宁别开了眼,只是望着窗外逐渐西沉的落日。她心里微微失落,明白王上并没忘记五年前的事情。可是,王愿意再见纯阳姬,这本身就是件值得庆幸的事了。

“是,王上。纯阳姬一定万分欣喜。”

滕织见君宁没有再开口的**便行礼告退,君宁把睡着的阿德交给侯在旁边的乳父,自己打算去看看多年缠绵病榻的太贵君。她刚站起身突然僵住了,一股腥甜从喉中涌出。君宁跌倒在长案上,书简噼里啪啦地落下来。空旷的书房充满她剧烈的呛咳声。

“——主上!”

听到异响冲进房门的荒玉见到这一幕简直神魂俱裂,他连忙上前将君宁搂在怀里,立刻要抱着她前往医官署。

“荒玉别怕,孤心中有数。”一只纤细苍白的手抓住荒玉的手腕。“这是先天旧疾,孤已经服过范医正配的药了,你别怕。”

“可是主上,您已经咳……”

“一转眼,孤都要三十岁了……之前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大概,是这些年太操劳了。”君宁苦笑着用手帕仔细擦净唇角的殷红。“唉,外公和父亲若知道我这么糟蹋他们的馈赠,一定会揍死我的。”

“主上,有什么属下能做的,什么都可以!药材,医师,或者属下的命,任何人的命……”

“别这么激动,孤暂时还死不了。”缓了一会,君宁借着荒玉的力道从席上站起身。“荒玉,这件事别告诉任何人,这是命令。”

荒玉张张嘴,最终从喉咙里挤出一个诺字。这就是影卫的悲哀,不管什么样的命令,即使违背内心他也不得不遵从。

“去,通知千寿宫,我要去看看亚父。还有,派人剪几枝春天鲜妍的花一起送去,亚父喜欢看。”

“诺。”荒玉走到门口吩咐了几句便赶快回来,仿佛一眼不见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君宁发病时虽骇人,但略微休息一下便行动如常,完全看不出方才的险状。

穿过安息殿,来到与永巷相邻的千寿宫。千寿宫里静悄悄的,即使是春花烂漫的五月,行走在宫道上的宫侍寺人也低头屏气,来去匆匆,仿佛生怕惊扰到什么。

君宁没有理会停下来请安的宫侍们,直接进了太贵君居住的寝殿。在君宁的要求下屋子倒是常常通风,也没有浓重的药味。但沉沉的暮气仍然无可避免地充斥在宫室里。

刚进正门,一抬头便看到晏风遥匆匆迎上来。

“王上。”

君宁直接把要行礼的晏风遥扶起来。“不必多礼,亚父今天怎么样?现在醒着么?”

“回王上,太君上刚醒了,正要喝药。”晏风遥偏头轻声说道,眉目间带着深深的疲惫。“这些日子天气反复,太君上身体便有些不好。”

君宁后宫寥寥,能来侍疾的也就晏风遥和若木两人。而若木位份偏低,和太贵君也谈不到一起去,想聊聊王子贵族的诗词琴艺,给他说话解闷都办不到,最多帮忙打理宫室。而晏风遥一边侍疾一边还要看管混世魔王阿珠,脸上露出倦色也是难免的。

君宁捏捏晏风遥的手,叹了口气。“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前朝事多,孤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晏风遥被君宁抓着手,感觉有些脸热。“王上折煞侍了,这是侍该做的。”

“你先回去休息吧,阿珠也要下学了。接下来的事交给孤就好,孤陪亚父说说话。”

君宁笑着又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羞得他满脸通红,喏喏地小声答道:“侍等着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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