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玉瓶碎

战争僵持下来,双方人数相差无几,攻守之间各有胜负。时间不知不觉转到第二年,在最冷的腊月里双方各自休战扎营过冬,直到冰雪将化才又重新抖擞精神。

相比于达拉罕君宁这方是不怕等的。樊国联军身后有整个北樊为后盾,粮草武器源源不断地供应到前方,就算再打个两年也同样能勉力支撑。更何况待无名一方局势基本稳定他就能抽调出部分援军前来助阵,到那个时候才是达拉罕真正的末日。

而反观达拉罕一方,岱钦除了慢慢周旋寻找战机别无他法。如今她身后就是东海,前方被樊**队从三个方向合围。除了跳海逃生可不就得慢慢耗着。

她占据了原东溟属国洪国和渭国,强征没来得及逃走的当地百姓修筑城墙,训练兵士,看来是打算在此地长期耗下去。

跟着她出征的青荒十八部族长们悔得连肠子都青了,但如今已经被抄了老家,除了硬着头皮把这场仗打下去也实在别无选择。

四月里,良阪山一役半年之后无名终于将南尧所得战果稳定。留下熊挚等诸将带着十五万大军来援。如此一来胜利的天平顿时向君宁一方倾斜。算上原来东北一带的兵士,樊军总人数已经接近五十万。而反观达拉罕,就算加上他们从洪国等地强招来的新兵,人数也刚刚四十余万。

对岱钦来说在洪国渭国这种弹丸之地养四十万大军,每天粮草的消耗是惊人的,就算靠海捕鱼他们也无法一直虚耗下去。而君宁也不想将战时拖得太长,且不说对国库和粮库的拖累,她还想赶在钟离襄生产前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降生呢。

四月末东溟一带进入初夏,将士们换了薄衫。出征在外大半年,他们已经从新兵蛋子成为了刀口舔血的老兵。樊国中军大营,君宁的主帐被层层拱卫在最中央。那是一顶被染成玄黑和绛红色彩的牛皮大帐,代表着樊国王室的尊荣。

营帐里或坐或站着十余位封主和将领,他们一起就中间的沙盘进行推演。

“王上,达拉罕一方近来调动频繁,似乎有决战的打算。依微臣看来吾等不如首先建造防御,待几个月后达拉罕军粮耗尽,吾等也可比较轻易地取得胜果。”开口的是负责边塞三军的裨将殷辛,她与毕昇的治军方法比较类似,讲究稳扎稳打,属于比较保守一派的将领。

“殷将军这么说就不对了。”申公猛不满地嚷道:“如今吾国局势占优,不趁着士气正旺打他个措手不及,难道还要等对方布置妥当才来后悔吗?”

“王上,就老臣看来……”

“依臣之见……”

众封主将领七嘴八舌地开口发表意见。君宁认真听着他们各自的想法,而无名同样盘腿坐在旁边闭口不言,不过脸上似有似无地带着一分嘲讽笑意。

在君宁来看除非岱钦突然暴毙,否则就算开打,战局恐怕至少也要拖上半年才能分出胜负。而君宁并不想一直拖到把整个达拉罕都饿死才去打,那样时间太长,不知会产生什么变数。最好的时机就是两到三个月后,那时达拉罕存粮消耗大半,战争不久便会陷入饥荒的危险。毕竟洪国和渭国如今也算樊国所属,如果遭到毁灭性的破坏还不出兵,这可不是大宗主所为。

不过如果两个月后再开战,等战争结束就要拖到七八月。恐怕回宫看孩子出生的计划要泡汤了。

君宁刚刚哀叹一声,就听见帐外传来一阵喧闹。不一会溜出去偷懒的蔺迟脸色铁青地掀开大帐。

坐在营帐角落里的纯阳姬嚯地直起身。从认识蔺迟到现在,十余年来只有听到君宁被前太女抄家时纯阳姬才见过蔺迟这种脸色。自从从卞都回来纯阳姬就努力把自己当成隐形人,此时却不由自主地从座位上窜起。

看到纯阳姬的异动,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将领们不约而同住了嘴,满脸诧异地看向她的方向,又顺着纯阳姬的目光转向蔺迟。

君宁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发现方才还如菜市场般的大帐里变得落针可闻。

“怎么了悠朗?”

君宁疑惑地叫着蔺迟的表字,发现那个向来悠哉悠哉仿佛万事不上心的女子唇角抖了抖,一双毛茸茸的大眼睛沉郁地望着自己,哪还有半分少女懵懂稚嫩的感觉?

封主们也意识到事有不谐,她们刚想说话就听坐在君宁旁边的上将军无名开口道:“请诸位出去,蔺小司马恐怕有事向王上单独禀报。”

封主们一股火从胸口窜起,还没等开口骂他个狗血淋头就见蔺迟面色痛苦地慢慢摇了摇头。

“不必了上将军,此事没什么好瞒的,很快全军都会知道。”

无名皱起眉,他虽不知出了何事,但心脏却无缘无故跳得厉害。

“王上。”蔺迟双膝一弯,砰地一声跪在地上。“方才臣接到消息,十日前东溟连同南尧暗卫进攻襄原,城门,失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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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做现世报,这就叫做现世报。

君宁刚刚端了别人老巢,一转眼竟就被从未放在眼中的东溟狠狠扇了一巴掌。

屋内一时鸦雀无声,一名封主哆嗦着手,指着蔺迟。“你、你说什么?襄原……襄原它……”

被攻陷了?

似乎连“攻陷”两个字说出来都是亵渎,老夫人手指哆嗦了半天,眼睛一翻直接晕过去。周围的封主们此时倒巴不得自己也能跟着一起晕倒,说不定一觉醒来就发现这不过是一场噩梦。

君宁闭着眼扶住额头,一直紧密关注着她的无名见此不由直起身,臀离席位,仿佛时刻准备冲过去保护她。然而还没等他有所行动,君宁就睁开了眼睛。

“详细说来听听。”

仿佛绷到极致的一根弦骤然松下来,无名臀部重重落回席上,此时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背的冷汗。陷入恐慌之中的封主们被王影响着也稍微定了定神。他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君宁的神色,仿佛从她的镇静里能够找到一丝虚幻的慰藉。

“回王上,臣也是刚刚得到消息就立刻来报了。”蔺迟嗓子此时已经哑得几乎说不出话,她清了下嗓子继续说道:“前来送信的传信兵刚一说完就立刻晕过去,臣已派医官诊治,同时她身上搜出来的信物和印鉴也确实属于司徒丞永秀姬上。此时那传信兵应该已经醒了,王上不如亲自问她。”

蔺迟虽然脸色难看得如死人一般,但一桩桩一件件条理清晰,丝毫没有浪费时间。君宁听毕伸手招来辟光。“去,将那名传令兵带来。”

辟光去时传令兵已经醒了,当然是被医官扎醒的,一睁开眼睛眼泪便刷地掉下来。

辟光才不管她是不是心情低落身体虚弱,直接拎着她的腰带三跳两跳地蹦到王帐,惹得一群还不知消息的士兵争相观看“武林高手”。

“王上……”传令兵年纪不大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几乎哭得喘不上气来。“王上,臣死罪……臣没有守住襄原……臣……”

“慢慢说,不要哭。”君宁端居上座,冷声说道。见她实在慌乱得不成样子,便道:“你叫什么名字,身居何职,是谁派你来的?”

这些问题小司马蔺迟在见到她时已经问过一遍,而且是最基本的信息,传令兵抽泣了几声总算镇定下来。“回王上,微臣蜚丘,是襄原西门的守门都尉,在襄原驻军统领将军管尚手下任职。此次向王上报信是司徒丞永秀姬上派臣来的。”

君宁点点头,继续问道:“都尉蜚丘,你说进攻襄原的是东溟军?领兵的是哪位将军?”

蜚丘想了想答道:“具大司徒丞所说,是东溟裕礼侯率军来犯。十日前二更时分臣正好轮值,突然听见东边警钟大作。臣不敢擅离职守,只得命手下兵士整装待戈随时准备增援。大约两刻钟后襄原东门竟出现大片火光,臣将西门交给手下百将便领着剩下的兵士前去支援。待到时发现东门已破,城门处陷入混战。大统领管尚及东门都尉都不见人影,臣捉了一名士兵问后才知她们竟不知为何被一群身法诡异的灰衣人刺杀了。”

若说灰衣人,君宁脑海中第一个想起的的确是南尧。不过南尧当真如此卑劣,竟做出派暗卫行刺主将之事?

蜚丘缓了口气接着说道:“后来的事情其实臣也不太清楚,臣随着守城兵士不断冲杀,总算暂时止住了进攻。然而没想到三更左右王宫中竟然火光冲天,臣以为王宫失陷连忙带兵赶去救援,结果被王宫冲出的灰衣高手险些一举歼灭。臣带着残部逃向西门,发现西门竟也陷入混战。幸而半路遇见带着私兵前来救援的大司徒丞,她将印信交给臣还有另一名都尉,令我们分别从南北门冲出去报信。臣一路被灰衣人追杀,手下死伤殆尽。上天见怜,直到今日终于让臣见到了大王。”

君宁皱着眉仔细听了一遍,暂时未找出什么疑点,但依旧有许多细节缺失。蜚丘是半路逃出,襄原如今究竟如何尚不清楚。

“孤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孤可能随时会传召你。还有,此事先不要外传。”君宁示意让辟光带她下去,回头会命蔺迟就襄原的情况换几个角度反复盘问,以证真假。

据蜚丘所说,滕织遣她出来报信但并未留下手书,当时情势紧急倒也并非不可能。如果说东溟与南尧联手,那很可能南尧一方从东溟借道,打着东溟军队的幌子躲过沿路哨卡的盘查。现今樊国国内兵力空虚,守军主要集中在尧国和达拉罕两线,反而对属国东溟没设什么防御,谁知恰恰是这里出了漏子。

东溟军队向来疲弱,君宁此次没调用东溟守军,可沿路郡县却很可能认为他们是出兵勤王。只要东溟军队不入驿站不在当地补充粮草,完全可以以极小的代价瞒天过海,迅速赶赴襄原。

“……真是大意了。”君宁低啐了一声,从来温和平静的眼睛里泛出阴冷的怒火,仿佛要将所看到的一切烧个干干净净。“孤发誓……孤要让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东溟这个国家!”

君宁站起身,满屋封主将领也随之一同站起。“传孤旨意,令全军备战。荒玉领影卫速回襄原探查消息。申公猛抽调边塞四军每军各两万,随时准备支援襄原。”

曾经有一个故事叫做围魏救赵……成功的反派真的不会乖乖躺倒任调戏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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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玉瓶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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