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闹剧让周意映沉默久久,与前世相同却又不同。
前世没有这场百花宴,太宣帝的赐婚也晚了一年,周安言那时刚失去母亲又逢此消息,直接病倒了,险些自尽。
闹到满京皆知,她那时才与李蔚认识不久,对从小到大都不对头的周安言不甚在意,只是后面得知,周安言之所以闹到这般地步是因为心悦尚书家的小公子。
人人都知三公主脾气不好,可面对意中人,她也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面对对方会脸红,会结巴,她学不会琴棋书画,和人谈不了风花雪月,便只能成天追在人后面,那小公子常去的酒楼也因此成了她每日的必经之地。
奇怪的是她的心思明明很明显,根本藏不住,可竟没有一人发现,就连身为当时人的尚书小公子也只当周安言是同妹妹太过要好,才会次次遇见,丝毫没往情爱方面去想。
可她这份还没开花的爱意因为赐婚而凋零。尚书家的小公子真的是不知道吗?是不敢知道吧,身边燃烧着那么热切的火,怎么会不知道呢。
到头来还是一样的结果,没有丝毫改变,那她呢?
皇城局势瞬息万变,就如同三公主与荣家的婚约,夏家地位因此也有些摇摇欲坠,只是夏相还未告老还乡,明面上还没人敢触这个霉头。
京中最出名的热闹场所便是日历酒楼与湖州船坊。
鲁国倒没有限制女子出行的律令,所以前者是名人雅客相约煮酒论诗;高官贵客阿谀奉承;灰色产业暗探消息之地。
后者则是年轻女子相约品茶,附庸风雅;未婚男女偶遇缘分,培养感情;纨绔子弟寻欢作乐之所。
闹市街头车水马龙,一辆华贵车轿驶来,熟悉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哪位贵人连忙让道,不熟悉的则被前面熟悉的拉开。
马车帘被掀起,熟悉的红色身影,鲜艳夺目的红裙搭着淡粉色薄纱,额心花钿分外吸引人,可谓是蛾眉皓齿,袅娜娉婷,让不少人感叹真是个靡颜腻理的美人。
京中最喜红裙又华贵之人无非两人,三公主与昭阳郡主,三公主最近被婚事缠身,在宫中闹个不停,只能是另一个蛮横的昭阳郡主了。
事实也没错,今日周意映本想进宫,但好友邀约不宜推迟,两人便约聚日历酒楼,踏进时一楼不少人还谈论着三公主之事,声音不小,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些年来周安言欺负的人不计其数,这个消息最关心的不一定只有宫中关联之人。
二楼厢房的人已等待多时,周意映熟练地敲了敲暗号。
“请进。”那声音吴侬软语,是江南女子常有的声线。
推门而入,靠窗而坐的女子垂散着两缕头发,头顶珠翠,用多余的发丝被发带灵巧地缠绕着,还戴着几朵刚盛开的的白色绢花,搭配一身浅黄色轻衫,白色的裙襦绣着金色暗纹,出落地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一般美丽。
桌上摆着最近颇有盛名的点心,女子浅饮一口茶,娇嗔地瞥过去。
“意映,你最近怎么回事,都不邀我们出去游玩了。”
看到周意映的第一眼,女子便开始颦眉,本是埋怨的话语被她说地轻声细语,像似狸奴在你身边撒娇。
周意映很吃这一套,所以只是坐到她面前温声解释,“最近一直在宫中,再加上我爹出使他国,王府都由我打理,自然少了些时日与你们同玩。”
今日邀约她的是闺中密友沈倩,皇商之家,最爱话本子和出门游玩,以往每个月她们都要约十几次,如今倒把她忽略了些日子。
“看来郡主的日子也不好过。”沈倩笑眯眯地打趣道。
“不过,三公主那事最近可是传得沸沸扬扬,我可听说荣家那小儿子有点……”
谈到这位最近风头正盛的荣巽,沈倩欲言又止,眉眼间也有些难为情,一双柳叶眉被她活生生皱成了八字眉,看起来颇为滑稽。
这一下子引起了周意映的兴趣,放下了手中旋转的茶杯,有些似笑非笑,“你得到什么消息了?”
沈倩的消息网一向很灵通,这荣巽还没入京就已经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事吗?
“就是……他不能人道。”
那声音小得可怜,要周意映凑到她嘴边才勉勉强强听见,本来上扬的嘴角微微凝固,甚至不雅观地张大几分。
见沈倩点了点头,想着以为做好心理准备,没想到是这种私密的,倒是让她有些惊讶真,前世也没人提起过啊。
另一旁的沈倩说出反而如释重负,越聊越起劲。
“按道理来说,这个消息陛下应该知道的,在宁安其实不算是什么隐蔽之事,三公主不会真的失宠了吧?”
这也是大家猜想的,毕竟没人愿意让女儿跳火坑。
周意映没回话,酒楼底下嘈杂声四起,引得两人低下头往窗外瞧去,是两伙人在起争执。
酒楼前,看热闹的围了一圈,中心处是一个玄袍男人带着几个小厮和一白衣女子。
女子跪在男子面前,身旁还摆着草席躺着一个一动不动的老头。
仔细听去,大概是女子卖身葬父,男子好心施舍,没想到女子直接赖上了。
这种话本子里才有的事情显然让两人很是着迷,双双捧着点心倚在窗前边吃边看。
那男子挠着脑袋,语气有几分无措,“姑娘,本……我只是好心助你给父亲安葬费,你不用牺牲如此。”
“公子,我是自愿的,小女子无依无靠,甘愿为公子做牛做马。”
女子磕了一个响头,哭哭啼啼,花一样地小脸惹人怜爱,还想拉扯一番。
“我不需要,姑娘还是早些安葬父亲吧。”
只见男子连连退后,好像被女子大胆的举动吓了一跳,像极了足不出户的小,不,大少爷。
周意映本当个乐子看,只是听着这男声有些耳熟连带着背影也有些熟悉,索性将头伸出去了一点。
“意映,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
“我也觉得这声音耳熟。”
那男子正好偏了一下身体,半张侧脸露了出来。
“瑾王殿下!”“周亦朝!”
两人异口同声,皆是不可思议。
那人正是太宣帝的九弟,瑾王周亦朝。
他便衣出行,看来不想引人注目,但那张脸实在让人忽略不了,他上挑的眉眼甚是勾人,鸦黑的睫毛弯弯,更显柔美,他的容貌与太宣帝只有三分像,听说比起先帝,他更像母亲姝贵妃。
昔年姝贵妃宠冠六宫,倾国倾城,文官谏言其是红颜祸水,先帝大怒,朝堂之上,血流成河。
不知瑾王今占了几分母亲的颜色,才显得如此人畜无害。
震惊之余,底下的女子又道:“小女子是卖身葬父,你您出了钱我自然是您的人了。”
见女子暗送秋波的样子,周意映心中了然,默默将吃剩的糕点扔下去,精准砸到瑾王头上,他今日长发高束,那糕点正巧碎在上面,看起来有些狼狈。
“谁!敢偷袭本王!”底下的周亦朝感觉头上的不对劲连忙示意属下帮忙。
沈倩下意识看她,被她挤眉弄眼一番逗笑了,但还是有些担心,“你不怕他找你麻烦啊?”
她满不在乎地瞧着,“不会,我这是帮他。”
周亦朝虽大她一个辈分,长上不少岁,但显得年轻,心性同她无二,往年常交往,夸张些可以说是相交甚笃。
随着下面的说话声,两人又往下瞧去。
“王……少爷要不要我们把人带回去?”
其中小厮指着还哭哭啼啼的白衣女子,那女子听到此话也眼含希冀地看着周亦朝。
“我有那么饥渴吗?什么货色都要尝尝?”周亦朝直接上手打了那小厮一拳,秀气的脸上青白交加,很难不怀疑是气极了。
“散了,散了……”其余小厮们也熟练地疏散人群。
眼看人群渐渐散去,没什么可看的,刚准备关窗,结果他像头顶长了一双眼睛似的抬起头看了过来。
视线相交,她暗叫不好。
果不其然,男人微微挑眉,端是一番伤心欲绝的表情,很是浮夸,和刚才的样子简直是两幅面孔,但又不惹人生厌,只能说有一副好皮囊可以肆意妄为。
“好熟悉的女郎啊,原来是小意映啊,见到舅舅怎么不打声招呼?”
她收回刚才的话,她怎么可能和这种人相交甚笃。
“小舅舅好。”看着他的表演,她不情不愿地问候了一声,声音也是有些小。
“真无趣。”
看穿了她的不情愿,周亦朝勾起一抹浅笑,摇着扇子离去,潇洒不凡的样子还吸引了不少莺莺燕燕和刚才那个单纯大少爷判若两人。
“哼,比我爹都大了还这么招摇,花孔雀一个。”
好好的心情都被他破坏了,周意映拉着个脸恶狠狠地盯着那个讨人厌的背影,要是眼神能刀人他可能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你说瑾王殿下这是修道修糊涂了?”
坊间传闻瑾王殿下痴迷道术无法自拔,一年到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呆在道观里,沈倩这么说恐怕是觉得道观清冷,把他憋坏了,所以来找热闹了。
“我看他说没事找事。”她冷哼一声,将手中糕点当作周亦朝一口吞下。
“不过说实在,瑾王还挺风流倜傥的。”
沈倩回味着周亦朝的那张蓝颜祸水的脸,突然被周意映将两颊捏住,微眯着眼睛,有些凌冽,颇有些警告意味,“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哪有!”沈倩瞳孔震颤,大声反驳。
“没有最好,他都可以当你爹了,也不知道怎么长的和年轻时一点没变。”
“不是说当初的姝贵妃……说不准是随了姝贵妃。”
沈倩的脑中又不知道想些什么,让周意映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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