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那老家人也只会在旁边说:“小心呐,小心……慢点,再慢点……”
店中,则有小二敲着锣鼓高声呼喝:“卿珑公子到此一游……”
“卿珑公子令小店蓬荜生辉,小店必会红红火火,生意兴隆!”
“卿珑公子住过的店,大家走过路过切莫错过……”
“祝愿卿珑公子早日恢复健康,小店随时随地欢迎您……”
我就在各色声音中将卿珑运至楼下,直累得手都抖了。
卿珑体贴的递过一块帕子,我没好气的接了,擦了擦脸上的汗,顺便往外一看,脑子霎时“轰”的一下。
门外,交通已被人群堵塞,而且多是大姑娘小媳妇,往左一瞅……擦踵磨肩,往右一望……铺天盖地。
这还怎么走啊?
要不这活你们来干吧,我不干了!
我刚有了情绪,卿珑便叫过老家人耳语几句,然后老家人便出去了。不多时,人群中间开始让出条小路,然而他们就好像织成了一匹布,而我们则是剪刀,前进一步,便划开一点,行动十分艰巨。
偶尔会看到有官差维持秩序,可是就像汪洋里的一叶小舟,一下子就被吞没了,有的官差还反过来跟着人群一起往前扑。
近边的,总想抓挠卿珑,估计是想弄点什么贴身衣物血脉相连的头发什么的。够不着的,就开始扔东西。
香包、鲜花、手帕……应有尽有。
卿珑来者不拒。
他也拒不了,只在东西堆得特别高了才指了指怀中,竖指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怀里抱着大水碗,里面装着小虫合虫莫。
帅哥,虫合虫莫,虽然不能相得益彰吧,但能证明爱心呐,于是人们更加疯狂了。
人群不时爆发“卿珑,我爱你”的嘶吼或哭喊,不由让我想起华山论剑那晚我的“失控”,我至今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
好在这会,我半句心声都没有外漏,如果真的会在上空出现我的真情表白的话,那大约是“你们都给我滚!”“你也去死——”
不过卿珑大约很享受这种追逐,不时回头睇我一眼,那目光似在向我炫耀他有多么优秀多么招人喜欢多么举世无双。
一片菜叶子准确无误的招呼到了我头上。
卿珑收起笑意,目光阴阴的望向来处。
好像又有什么飞了过来,直袭我眼角。
未及我闪避,一道风从耳边划过,再看时,卿珑的两指间多了枚铜钱,他如拈花般,放到鼻前嗅了嗅,然后那枚铜钱就突然不见了。
人群中出现一阵骚乱,大约是又有人晕过去了。
这一路上,晕过去的人不少,甚至还有提前掐人中的,卿珑这是少女杀手兼中老年妇女的偶像啊。
他不会是马到功成派来祸害暖风晴雪的高级间谍吧?
卿珑又回头瞅了我一眼,这一眼倒似嗔怪了。
我说你就别瞅了,我头上这菜叶子就是你招的!
搞得好像我跟你有什么似的,我招谁惹谁了?
昨天的黄历定是有个“不宜出行”,结果就遇了你这个……
卿珑忽然抬了手,绕过左肩,落在了我的手上……
人群霎时一静,旋即炸了。
~~~
我将屋子里的东西弄得咚咚响,整座别院都装满了我的暴躁。
卿珑好整以暇的在椅子上喝茶水,慢悠悠道:“就算有人投怀送抱,那也是她的事,与我无干呐……”
他说的是我们在群众热情的夹道欢迎并护送中艰难挪到小白衣别院时,已有一大群人堆挤在别院门外。
这一路我对此景已司空见惯只想赶紧进院放松下我紧绷的神经并让大脑清空一下。
真的是太吵了,而且还有各种香气,使得这个原本有些萧索的秋天盛放出春夏的艳丽。
我真不知道卿珑将来的老婆要怎样过活,原本嫁了个众所瞩目的夫君满心欢喜,却要整日里答对这些个莺莺燕燕,怕不是要累死?
所以对于明星人物,我们平常人看看就好,至于过日子,还得找经济适用男啊。
我刚想到这,就听一声惊呼,眼见得一个巨大的绣球投入卿珑的怀抱。
细看,竟是个穿得五颜六色的姑娘,衣服不知是被众人推搡导致破裂还是原本就质量不佳,多处开裂,尤其是肩膀,大面积的裸露着,她只得拿手攥着衣襟,仰头对着卿珑,哆嗦着双唇,泫然欲泣。
她这副模样,没来由的让我想到点绛唇,顿时心里十分厌弃。
人群有惊叫有欢呼有咒骂,卿珑却十分镇定,波澜不惊道:“姑娘,你压到我的宝贝了。”
姑娘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彩,仿佛被神光沐浴般哆嗦着身子,蛇一样从卿珑膝上逶迤而下,然后,一声惊叫……
小虫合虫莫在水碗里又跳又叫,差点越碗而出。
卿珑拿掌盖住碗口,微侧了脸对我道:“我们进去。”
幸好众人对小白衣有所忌惮,否则院门一开,他们大批量涌入,我真的要崩溃了。
院门合拢的瞬间,我听到有人撕心裂肺的吼叫:“玉流苏,你个贱人!”
请原谅,今日这些人,可能是人群太过拥挤了,导致我实在认不得哪一个,但从此刻起,或者从卿珑住进了客栈起,名不见经传的我却有了名姓,然而若当真写入史书,怕不过是个狐颜媚主的角色,没准还要肩负小三的使命。
“你叫玉流苏?”卿珑问道。
与此同时,那个吼声忽然变得更加激烈,却不是辱骂,而是惨嚎,难道是心痛到无以复加了?
然而也就在这一瞬间,一切忽然安静下来,就好像刚才的喧闹一路上的嘈杂只是一场幻梦,而此刻,有风声,有水声,有枝叶窸窣,还有鸟儿快乐的鸣叫。
的确,夕阳西下,倦鸟该归巢了……
我一身疲惫,将轮椅往屋里一推,便跑到别的房间,见得一张床,立即就躺了上去。
脑子轰轰作响,好像要把白日里被强行塞进来的喧闹甩出去。
闭上眼,只觉整个人在云里飘着,满身的无力。
老家人说,此处别院是小白衣的私产,平日少有人来,所以没置办下人,所以里里外外都要靠我……
我开始觉得那锭大金子赚得并不容易了。
那个秦御医一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模样,害得我也忘了问卿珑的腿伤几时能好,还能不能好,他还是否来为他继续诊治,搞得我现在貌似要被无限耽搁在这。别的不说,孤男寡女,即便这别院再大也只有我跟他两个人,这要是传出去……
呵,我真是多虑了,还用传么?这一路上,众目睽睽,尽人皆知,不是已经有人开骂了吗?
我估计坊间即将诞生出一个热门故事,故事必备人物有三:天下无双的男主,纯真善良的女主,最为诡计多端妄图嫁入豪门的黑心女二,就是我!
如是,不如由我来亲自谱写吧,毕竟我对剧情比较熟,卖得好了还能赚笔钱,也算我被白遭这份罪……
“苏苏……”
“苏——苏……”
“苏、苏……”
我正在紧锣密鼓的编剧情,忽听有人唤我,于是急匆匆的赶去正房。
卿珑不知什么时候把自己移到了梨花木太师椅上,正一手托着粉彩薄瓷盅,一手拿盅盖拨着浮茶,惬意的啜上一口,然后抬头唤一声“苏苏”,那样子就像笼子里的金丝雀饮上两口水就直着脖子唱上一段一样。
“苏……”见我立在门口,立刻笑道:“我唤了你半晌,你怎么不应呢?”
我应什么应?我……
“你,你以后不许这样叫我?”
“那我如何唤你?”他讶异的睁大了凤眼:“玉玉?流流?玉儿?流儿?苏儿?”
我直接打了个哆嗦。
身边的人都叫我“苏苏”,我并不觉如何,只是这个称呼从他嘴里跑出来……怎么说呢?可能是他的声音过于醇美还带着点沙哑,有种磨砂的质感,语气偏又带着股貌似调笑的缠绵,结果落在我耳中就分外柔软,甚至有种宠溺的味道,竟仿似附耳低语,弄得我耳朵痒痒的,浑身也有点发酥,总让人感觉他好像是想……魅惑我?
“总归,你不许这样叫我!”
“我为什么不可以?你身边人不都是这般唤你?难道,我不是你的身边人?”
你算个什么身边人?
不对,等等……你不是刚知道我的名姓么?怎么会清楚我身边的人如何称呼我?
“咳咳,天色不早了,苏苏不去准备晚饭么?”
我发现我每次对他产生怀疑他都能有效的岔开话题。
我也懒得理他,主要是我真的饿了,于是瞪他一眼,转身出门。
身后,他又唤了句:“苏苏……”
我还以为是又有什么事,结果回了头,却见他只是一边饮水,一边“苏苏”,还眯着眼品味,跟得了什么好玩的把戏似的。
于是我就暴躁了。
于是他就给我来了个“投怀送抱”一句,还斜挑了眸问我:“吃醋了?”
我吃个什么醋啊我?
你说得对,你举世无双人间罕有,就连自恋,也这么空前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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