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玦被咖啡店店长来的电话叫醒,说是底下工厂送的冻干试样来了,让他去验收一下。
最近忙着陈父生病和陈贝果走失的事,流浪动物救助站那边还不时去看,成立宠物粮品牌那边却是完全搁置了,现下修养的修养,回家的回家,他才有心思把摊子重新拾起来。
出门前去主卧看了一眼,贝果抱着他的那个枕头睡得正香,半张脸被毛绒绒的头发遮住,另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好似在寻找他的味道。
陈玦稍稍心安,能出门工作了。
他先开车到店里取上肉厂那边寄来的几个大箱子,然后开车到了救助站。
人吃的东西人试,猫猫狗狗吃的东西自然也得它们来试。
陈玦一一给猫狗崽子们喂过,再挨个儿撸/撸毛,满意地听到它们的呼噜声,欣慰。
然后一转身看见了方宜年和孟峻,看姿势在旁边看很久了。
方宜年过来送补给,孟峻是最近压力大,想过来领养一只小猫小狗什么的转移下注意力,挑中一只被人用捕兽夹夹断了后腿,后来不得已截肢的小猫。
三人边走边聊,问问近况,约约远游,最后话题落到了陈贝果身上——陈氏集团的寻狗启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们担心陈贝果的状态。
那只狗方宜年是真稀罕,活泼又机灵,最关键的是聪明,跟通了人性似的,在这个年纪的小狗身上着实罕见。
和陈贝果同窝的小狗他都一一了解过,家长们说抱出去谁都喜欢,就是太难教了,没个定性,经常惹祸。
相形之下,陈贝果的含金量直线上升。
就是陈玦看得太紧了,不然他公寓的门槛都要被他以“家访”的名义踏破。
他劝陈玦多带着小狗出来聚聚,美其名曰“社会化”:“你自己出来忙放陈贝果独自在家?不能这样,这个年纪是最缺疼爱和陪伴的,久了以后带出去很可能会应激,条件允许的话能带在身边就带在身边。”
陈玦心说我倒是想走哪儿揣哪儿,这不是没机会了吗?!
可还没等回应,方宜年的马脚就露出来了:“你要是没空啊,我来也行,我有经验!”
陈玦才是快应激了的那个,让他有多远滚多远:“有你什么事儿?他和我处得不知道多好。”
方宜年和孟峻对视后都笑开了,自有了陈贝果,他们便喜欢用这个话题逗陈玦,一逗一个准,今天是钱多多上班没来,要他在,能激得陈玦抬脚踢他都不带犹豫的。
这多好,以前陈玦冻得跟冰块似的,他们怀疑他要孤独终老到八十岁。
几个人都是见了兄弟便自动放下心理防线的,玩笑开半天也够了,陈玦忍不住跟哥几个吐露这几天来的迷茫:“有除了人之外的“人”吗?”
话题转变得太快,方宜年没接住。
倒是孟峻在旁边仔细想了想,问:“什么意思?”
“我说不好。是人,又不是人。”
孟峻觉得自己稍微能懂他的点,说:“有吧,我相信万物有灵,大自然挺奇妙的。”
方宜年回神了,给了他腰一肘子:“什么意思?心情不好?遇到什么问题了跟哥说!”
哥屁哥,陈玦想笑,同时又惊异于这人察言观色的本事,估计跟小动物待久了的人都这样,单纯得邪性,世界凝固成一个透明的弹珠,能透过它察觉到最细微的变化。
某只小动物也是这样。经常望着人一动不动,清润的眼睛好像湖泊,透明如镜,可以照出一切欲念和正邪。
回想起来,这一年来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有陈贝果的参与。生病时照顾,失意时陪伴,快乐时共渡,深夜中同眠。
旁观者道小狗真有灵气,只有他知道陈贝果真的是一只小精灵。
心尖上闪着一阵阵由远及近的酥麻——世界上有且仅有他一个人窥见了这个秘密,也就是说,这个秘密为他所有。
他突然很想回到陈贝果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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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困夏倦秋乏冬眠,陈贝果没有一天不爱睡觉,回到有陈玦在的地方更能安心睡了。
所以他和进门来换床具的女侍撞个正着。
陈贝果本人淡定得很,侍女姐姐嘛,又不是没有见过,倒头继续睡。
但女侍被吓得不清。
怎么回事?她本以为床上睡的是二少,可仔细回想二少早上吃过早餐后已经出门了。
那这个是?
床上的男孩穿着二少的睡衣——睡裤明显过长,且衣领处有“CJ”的缩写,睁着朦胧的睡眼看了她一眼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倒下继续梦周公。
虽然陈玦在主宅这边留宿的时间不长,但所有佣人都对陈玦的某些毛病有所耳闻。
这位少爷的领地意识强到让人很容易想起某种兽类。一旦他将哪个区域划为己有,便从不允许别人擅自闯入。包括陈父陈母。
那是陈玦从故地搬来湘南市定居后的第一个月,那天晚上,陈母没有经过他的同意便进入他的卧室,少年人还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凄冷的月光下,哪怕是母亲,陈玦都没有掩饰不悦。
第二天顾姨休假回来后听说了这件事,自此明令禁止任何人在未得到指示时进入陈玦的房间。
而今天是例行打扫的日子,她得到顾姨的确认和许可上楼来更换床品,却不想遇见了这一幕。
一个男孩怡然自得地睡在二少的床上,还穿着他的睡衣。
女侍隐约觉得她好像窥见了什么秘密的一角,吓得落荒而逃。
陈玦进门的时候陈贝果还睡着,他陷在松软的被褥里,表情放松惬意,像回到母巢。
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总想着回家必须立马看看人,等真把人装眼眶里了眼睛又开始发胀,喉咙也发紧。
这样的体验是第一次,他本能排斥这种全然陌生的感觉,却又难以抑制和忽视,久而久之,盯着陈贝果看的时候竟会牙根发痒,可能是想一口咬死这个睡得一无所知的罪魁祸首吧,陈玦面无表情地想。
再看下去恐怕真要忍不住,陈玦抬腕看了眼时间,快下午两点了,冬眠都没有这么个睡法,必须把人叫起来吃点点心,不然以后落了胃病多添许多麻烦。
他先去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然后才动手把人晃醒。
陈贝果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眼前一片眩目,他这是回笼觉,迷糊但是睡得不深,很快便悠悠转醒。
本想惬意地跟陈玦说一声“早上好”,可是迫不及待冲进他鼻腔里的味道让他怎么都张不开嘴。
小狗味,好多好多。
现在他已经不是小狗了,这味道为何会有不言而喻——不久前陈玦一定和其他小狗呆在一起!
如果以前陈玦身上的小狗味可以解释为他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出去陪其他小狗玩,那现在一定是因为陈玦介意自己骗了他,害他“失去”了小狗,所有要再养一只。
所以陈玦喜欢的只是小狗,而不是陈贝果,对吗?
陈贝果觉得有点鼻酸,他想可能是昨晚睡觉被子没盖好。
陈玦看着陈贝果翻身下床、找拖鞋、进入卫生间洗漱,然后直接出卧室了。
……?
为什么不理他?
思忖着可能是小家伙饿狠了,陈玦也跟在他后面下楼。
整栋小楼就他们两人,餐厅的桌子上摆着琳琅满目的小点心和甜品,中西式都有——他刚刚招呼前面的人做好送过来的。
从把陈贝果接回来开始,他便吩咐顾姨每周过来打扫一次就好,除了饭点送餐,其他时间都别出现。
一边吩咐,陈玦的脑子里一边闪现出“金屋藏娇”这个词,虽不想承认,但事实好像确实如此。
陈玦跟着陈贝果落座,发现陈贝果只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福至心灵,知道贝果这是在等着自己陪他吃。或者说,照顾他吃。
他被两人之间的默契取悦到了,呼吸都顺畅些。
在他继续为贝果夹第二只可露丽时,听见贝果问:“你早上去做什么了呀?”
一觉睡到下午的人能知道自己出门了?
陈玦暗自疑惑,不过转念想眼前这个不是一般的人,是神秘兮兮的“精灵族”,世外高人!因此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和逻辑来解释他们的行为,说不定真能眼观六路。
他如实说:“生意上的事,跟以前一样。”
跟以前一样的在他睡觉的时候就去找其他小狗玩?!
陈贝果觉得自己遭了天大的委屈。
从前和陈玦的相处让他找到了归属感,他的体贴和偏爱化作牢固的藤蔓紧紧系住他不让他下坠,可现在藤蔓打结了或者枯化了,他又产生了摇摇欲坠的不安全感。
没得到回应不要紧,可是小家伙连甜点都不要吃了。
陈玦敛眉看他,这么瘦,不多吃一点怎么行?
想再劝,可还没等出声,贝果就已经起身下桌了。
陈贝果要去找林煦。
不管是倾诉心事还是干嘛,那才是他最值得信任的人。反正,他确定他是林煦最好的朋友,而且不知为何,如果林煦有其他最好的朋友,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生气。
陈贝果得出结论:我和林煦才最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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