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多年,安喻发现沈言澈的气质好像变得更加矜贵了些,也更随性散漫。不过从沈言澈吐露的言语中,安喻还是觉得沈言澈的本质是没有变的。
他数不清和对方多少年没见了,时间过得越久,对过去的年份概念也变得越模糊。他只记得初中时他们还是互不相让的死对头,高中时安喻跟着父母移居外省,便和沈言澈再也没了交集,而现在,安喻已经工作多年了。
“我已经点了咖啡了,”安喻指了指被沈言澈丢弃在一边的小票,“点了杯美式。”
店员惊诧地跟沈言澈眨眨眼。
沈言澈给了个放心的眼神,随后道,“这杯我请你吧,毕竟这么多年不见,来一杯敬这场重逢的缘分。”
安喻张了张嘴,“不用,我付过钱了。”
沈言澈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一边说道:“小林,你去给客人转回钱去。”
安喻在沈言澈面前还保留着一颗自尊心,不想让对方看见落魄的样子,死活拒绝店员的转账。
不过人家是店方,见安喻不接受微信转账,店员便拿起手机操作了一下,给安喻直接退款了,不让他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安喻紧紧捏着手机,生怕在沈言澈面前透露出狼狈。
不过他如今的模样也足够狼狈了,活脱脱像一只落汤鸡。
咖啡很快就做好。
不是美式黑咖啡,是别的,安喻不怎么喝咖啡不太认识,但一看价格就挺贵,因为沈言澈在咖啡表面上做了稻米形状的拉花。
“一杯卡布奇诺。”沈言澈的健壮手臂落在了安喻的眼前,“我喝美式。”
安喻看了一眼点单的小程序,一杯卡布奇诺需要16块,带拉花的得20块。而他如果花出去这笔钱,余额就得从四位数变成三位数了。
安喻默默地收回了看手机的手,再看看裱着拉花的咖啡杯子,伸手用小勺子在杯里转了转,没怎么吭声。
沈言澈给他送来咖啡后又转了回去,从小房间里拿出来一件比他自己身材略小一些的衬衣,还有一件根本和安喻不合身的短裤。
安喻愣了愣。
沈言澈说:“换件衣服吧,小心感冒。”
安喻接过衣服和短裤,发现短裤是沈言澈特意选的有绑带的,怕他穿不紧。
“谢谢。”他小声说。
重逢对于安喻来说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
曾经两人是死对头,在什么事都要较一把劲。
那时候年少,也不太懂事,从小的骄傲使然让他们互相针对了将近九年,沈言澈亦然。从学习成绩比到穿着、用具,比到家世,各有输赢。
但现在不一样了,安喻自高中以后便屡次受挫,出来工作后也没少碰壁。被磨得一身脾气都没有了的他在沈言澈面前却还是习惯性地拥有过去的骄傲,尽管他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出来自己的落魄。
或许看出来了吧,安喻心想,毕竟自己这重逢的场景显得比沈言澈不知道狼狈多少。
还好沈言澈没有言说,甚至给他了衣服穿。
回到座位附近时,沈言澈还没有开始喝咖啡。
安喻换了干爽的衣服后感觉整个人也变得轻盈起来。他把自己的湿衣服放在了一边,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木椅,才重新落座,小口抿了抿手里的咖啡。
沈言澈问他:“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旭兴。”怕沈言澈不知道,安喻又补充了一句,“离这里没多远。”
沈言澈又笑了起来,“看来还挺有缘分的,我这咖啡店在这里才开了半年,不久。”
安喻小口小口抿着咖啡,实际上在计划着怎么离开了。
告诉沈言澈自己只是一个做办公室的小白领吗?不不,在已经开了一个咖啡店的沈言澈面前,说出这个只会给沈言澈大长风头。
随后是良久的沉默,沈言澈和安喻都不敢说出下一句。
店员小林早已经回到吧台下边继续玩手机了,偶尔抬抬头看看这俩人的叙旧情况,看起来不太乐观。
见眼底下这个曲子进度条已经到尾巴,小林随手切到下一首歌《Edo》。
暴雨中又有人闯入了咖啡店。
可能是看暖黄的灯光尤为温馨,所以才觉得有归属感。
这位新来到的客人安喻和沈言澈都不熟识。
客人一进咖啡店便看了眼菜单说要一杯冰美式,转眼便在另一头的座位坐下。和安喻不同的是,这位客人衣服没怎么湿,一身黑西装干干净净,应该是从车里出来的。
沈言澈起身结束了短暂的叙旧,去给新的客人做咖啡了。
安喻盯着沈言澈做咖啡的身影看了好一会儿,再看看那位客人。
他也起身,衣服在他身上显得很别扭,客人见到的时候也奇怪了一会。
安喻问客人:“不好意思,打扰您了,外边的雨下得大不大?”
客人说:“大着呢,今晚是停不了了。”
安喻没说话了。
客人继续说着:“我今天嘛,本来是去见客人的,结果人家说雨太大了,把我给鸽了,晦气死了。这不回来路上看到有家咖啡店,来喝点舒服舒服。”
安喻谢过这个客人就回了座位。
他靠在窗边看着车来车往的大路许久,落在玻璃上的雨滴模糊了城市里的霓虹灯颜色,五彩斑斓的灯变成了一片大红色的色块。
没有伞。
他还没有车。
今天有点倒霉。
客人喝完咖啡,小坐了十几分钟就走了。
沈言澈收拾起机器,“待会直接下班吧。”
安喻身子一僵,听见小林说:“好啊沈哥,我也来收拾。”
更倒霉了,连能让他短暂落脚的咖啡店都要下班关门了。
安喻想知道他到底怎么样才能安然无恙地回到自己家里,但想不出来。
沈言澈收拾得很快,又回小房间穿了一件棕色的皮质马甲,若不是里边的老头背心太过于抢眼,这身打扮还有点像西部牛仔。
安喻如坐针毡时听见沈言澈说,“我送你回家。”
安喻瞳孔微微瞪大:“?”
“我开车送你回家。”沈言澈重复了一遍,又道,“你家在哪里?”
有车送,安喻迅速低了头。
从咖啡馆出来时,沈言澈撑着伞带着安喻一起走,他让安喻站近一点儿,别靠太外淋到雨了。
雨中的能见度太低,安喻没看清楚沈言澈那辆车的车牌,坐上副驾驶之后终于认真看了看咖啡店的名字。
最后一点橙色的光在暴雨中消逝,但安喻还是看见了。
那是True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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