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的时候野星牧已经坐在治疗室的椅子上,低头盯着手指在看,双手从被束缚在床栏变成了椅子扶手,听见动静后抬眼第一个看的是沈言谦,随后勉为其难的扫了眼李阳煦。
“都准备好了吗?”李阳煦并不在意病人的态度如何,温和的对整理设备的杨月月问道。
杨月月点头,“测试过了,一切正常。”
由沈言谦为他解开约束带,借着身体遮挡悄悄拍了拍野星牧的手背,以示安抚。
躺在治疗床上的野星牧仿佛待宰羔羊,为了寻求一点安全感,目光没再从沈言谦的身上离开过,一屋子的人唯一可以信任的也只有他了。
掀开了野星牧的上衣贴上电极片,沈言谦不禁感慨身材真好,手感摸起来也舒服,不愧是部队里出来的。
一旁的屏幕上显示出一系列身体基础信息,确认都在正常范围内后,野星牧的双手双脚被绑了起来。
为的是防止在治疗过程中患者因不适挣扎而出现意外,电疗的技术在这时代并不算成熟,需要格外的小心。
一切都正常,沈言谦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脑袋被绑上带子的野星牧开始不受控制的躁动起来,心跳直线上升,并且伴随着强烈的挣扎。
杨月月愁眉苦脸的,喃喃道,“看来还是不行。”
男人挣扎的青筋暴起,伴随着喉间痛苦的低吼声,听的沈言谦胆战心惊,连忙的询问,“什么意思?”
“野星牧对一切需要控制身体的治疗都很排斥,我们怀疑跟他被俘虏受到的遭遇有关系。”杨月月已经准备放弃这一次治疗了,可惜的看着痛苦的男人,“难得主动要求治疗。”
李阳煦准备撤下设备时,沈言谦开口了,“等等,让我来安抚一下。”
在她们狐疑的目光下沈言谦壮起胆子走到了床旁边,双手搭在男人的肩膀处,贴着他的耳边小声道,“我会监视着他们的操作,我像你保证不会出现任何的意外,你是相信我的,对吗?”
最后一句说的声音极其小,几乎是气音,“只要好好的治疗,我会帮助你逃离这里。”
惊奇的是话音刚落,野星牧的状态逐渐好转,心率也降为正常,沈言谦送了一口气,退开了位置。
能把野星牧安抚好,不禁让人多看他两眼,沈言谦没心思去纠结目光里是什么意思。
机器开启后亲眼看着野星牧咬牙忍受痛苦后短暂性失去意识,清醒后重复操作。
野星牧是被推回病房的,暂时无法下地行走,沈言谦想跟过去却被李阳煦喊住,被拉到了办公室内。
狭小的办公室内气氛算不上太好,沈言谦能够明显的感觉到李阳煦生气了,但怒点在哪他并不知道。
“你是怎么安抚住野星牧的情绪的?”李阳煦打量着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敲击着,表示内心不满。
怎么可能把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告诉他,沈言谦打马虎眼的随意扯了几条理由后便不再说话了,坐在凳子上低垂着眼睛。
不愿意说就算是掰开他的嘴巴也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反倒是惹得人讨厌。
李阳煦长叹一口气,他来到了沈言谦的身边,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劝说道,“你能够让患者配合治疗是好事,但别忘记这里是精神病医院,别和那些人走的太近,免得影响到自己。”
中午食堂有小蛋糕作为饭后甜品,沈言谦没吃放在了一旁,听着同事们在午饭时闲谈医院内发生的事情。
话题突然扯到了自己身上,肩膀被郑跃轻撞了一下,笑呵呵的道,“听说你能把最难搞的野星牧治服,真有你的,今天治疗室里是什么情况,快说说呗。”
沈言谦下意识的看向李阳煦,又被那一群八卦的眼神盯的浑身难受,“你们怎么知道的?”
“不止我们,整个医院都传开了,说后生可畏啊。”郑跃拍着胸脯,“以后要是发达了,可千万不要忘了提拔我啊!”
沈言谦眨了眨眼睛,故意道,“李主任还在这里,你就想着跑路了?”
“没…主任你可千万别误会我!”郑跃手忙脚乱的解释,转移了停留在沈言谦身上的注意力。
被嘲笑郑跃也不恼怒,憨憨的挠头一笑,“你要是不吃,我给你吃了。”
说罢手就要伸向放在旁边的蛋糕,沈言谦赶忙护住,“我现在吃饱了,带回去吃。”
下午的病区比较悠闲,暖黄色的阳光洒落在病区走廊上,偶尔会有病人出来公共区域散步,见到沈言谦主动的打招呼,一说就是那位漂亮的泰迪医生。
一头棕色的卷发确实有些像泰迪,称呼让大家哭笑不得。
沈言谦站在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见了躺在床上的野星牧,人已经彻底清醒了,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据李阳煦说这次的电休克疗法很成功,但对野星牧的治疗效果如何还需要观察。
带着笑意进去,沈言谦准备好满肚子的说辞,在野星牧反身背对着他时消散无踪。
怎么,这家伙也生气了?
慢悠悠的走到了床旁边,沈言谦探着脑袋看他,男人就闭上了眼睛,甚至于拉高了被子遮盖住了整张脸。
知道了,这是在闹脾气。
沈言谦很难想象野星牧闹别扭会比小孩子还要幼稚,故意大声的说道,“可惜了,我给你带了小蛋糕,你要是睡着了,我只能拿去给其他人吃了。”
一边说一边转身,“不知道谁会喜欢吃呢?”
工作服一角被拉住了,藏在被子里的男人露出一双眼睛,打量着他手中端着巴掌大的蛋糕,犹豫值不值得消气。
“我听他们说很好吃,而且食堂不知道下一次采购蛋糕是什么时候了。”
话音刚落,男人蹭从床上坐了起来,指着蛋糕道,“我要吃。”
搬着小凳子坐在旁边,沈言谦好奇的观察吃东西的男人,感慨道,“你这种人也喜欢吃甜食啊。”
接收到野星牧投射来的目光,沈言谦才惊觉把心里话说出去了,摆手解释道,“我是觉得,你那么酷哈哈哈,应该不会是喜欢甜甜的东西哈哈哈。”
尴尬的沈言谦想找个洞钻进去,好在野星牧并没有要计较的意思。
男人吃东西很快,吃的很干净,吃完后就盯着沈言谦看,眼中的幽怨不加掩饰。
好像没什么能和野星牧聊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尴尬的扯话题,“今天的治疗感觉怎么样?”
“疼,不舒服。”野星牧很快的回答了他的问题,就像是在等着询问一样,“会突然失去意识,我不喜欢那样。”
跟野星牧有答有回的聊天还挺有意思的,就像是在逗弄小孩一样,连带着声音都放轻柔了不少,“所以你刚才生气,是因为治疗让你不舒服吗?”
男人点了点头。
“蛋糕好不好吃?”沈言谦问。
盯着他又思考了一会,野星牧才点头。
突然觉得野星牧没那么可怕了,他就像是一个被狠狠伤害过的孩子,对不信任的人充满的戒备和防御。
半哄着道,“食堂每天中午都会有小点心,你配合治疗,我就每天都带给你吃,怎么样?”
野星牧垂下了眼睛,“不喜欢被绑着,也不喜欢治疗。”
“那我答应你,我会去给你争取约束带的使用频率。”沈言谦撑着下巴,眼睛里像是落入了星星,“你的情况只能用电休克疗法,不过我会和主任根据你后续的病情发展进行沟通,尽量减少你不必要的苦楚。”
野星牧没回答他的话,躺了下来拉高了被子,闭上眼睛后沈言谦等了一会,察觉出男人并不想再继续话题后识相的准备离开。
转身之际听见了野星牧极其小的声音,“我没病,我精神没有问题。”
野星牧的话回荡在脑海中,沈言谦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受,站在走廊前望着窗外一片绿荫葱葱,如隔绝外界的屏障一般,把这里的病人和工作人员隔绝在这儿。
“我看他们都去午休了,沈医生怎么在这里发呆?”杨月月推着治疗车走了过来,后背靠在扶手上看向沈言谦,“是有心事?”
“那一座座的大山,一片片的电网,关住的到底是病人,还是我们?”
中午的烈阳照在身上有些烫,不免后退一步,撞上了沈言谦看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李阳煦。
被撞到后并没有闪躲,而是任由沈言谦靠在他怀中,手指着远方的天空,“倒不如说,外面的人想要寻找一个没有战火的天堂,而里面的人希望能够亲眼看见真实的世界。”
“看来不需要我开导了。”杨月月笑着拍了下他的胳膊,“从事精神科的,最重要的是自己不能被病人思绪影响,不然错乱的就是自己。”
杨月月离开后又安静了下来,李阳煦与他并肩站着,工作服里是熨烫平整的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格外平静,“你的心事远远不止这些,我是你的老师,有什么疑惑可以来找我咨询,当然生活上的也可以。”
“野星牧的治疗如果没有效果,能不能停了,或者在接受电疗后就不给他注射镇静类的药物了,总得减轻一些痛苦。”沈言谦道。
“镇静类的药物会减少,但绝不会不用,野星牧是危险的患者,不能掉以轻心。关于电疗我会提升到每隔一日一次,一个疗程后没有效果,便会商讨其他的方法。”
李阳煦手插在口袋里,侧眸道,“我明白新入职的医生会对自己的第一个病患带有特殊的感情,我也相信你能够明白和克服的,对吗?”
沈言谦小脸被晒的泛起粉红色,他比李阳煦要矮上一些,需要微微抬起下巴,坚定的反驳,“我想你误会了,我对野星牧的一切都是出自作为医生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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