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无虞想说，她不是那样想的，她只是一时间没有控制住自己……但当她移开目光去看路面上的一片狼藉、血肉模糊时，她又说不出话来了。

庄平已经死了，带着他的队友一起。

仅仅只是她的一个念头。

贺无虞紧紧的捏着那本暗红色的驾驶证，无尽的恐惧让她将驾驶证重重的往身旁一扔，驾驶证掉落在座椅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贺无虞缓缓的将自己蜷缩了起来。

宋潮沉声说道：“开车。”

“好的好的。”白澈连忙道。

装甲车重新启动，车内气氛凝滞，只能听见贺无虞急促的呼吸声。

宋潮若有所思的偏过头去，看了贺无虞一眼，贺无虞正好抬起头来，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年轻的姑娘眼眶与鼻尖都是红的，泪珠大颗大颗的从眼角摔落，打湿了她的指尖。

贺无虞没注意到宋潮的目光，她擦掉脸上的眼泪后就又将头埋进了膝盖里。

装甲车平稳的前行着。

有前车目睹了装甲车方才的暴行，凡装甲车开过的地方，前面的汽车纷纷往两侧散开；而当他们看见坐在装甲车里的，竟然是和他们一样的玩家，一时间更是震惊不已。

因为今天的速度提上去了，所以刚过中午，他们便经过了一个服务区。这一次他们没选择在服务区停留，而是径直开了过去。

宋潮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发现有不少的玩家和他们想的一样，选择等到下一个服务区再停车。毕竟这已经是游戏的第三天，他们剩余的通行时间不多。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晴朗的天空上，太阳逐渐隐去光辉，被层层乌云遮掩，视线所及之处，俱是阴暗。

——傍晚了。

可他们还没能看见下一个服务区的影子。

白澈一时间有些着急了，他踩着油门，此时车速已经高达120。他说：“怎么办？我们该不会要在外面过夜了吧！昨天在外面过夜的人，可是都死了啊……”

谁都没有忘记一开始进入游戏时，那道冰冷的电子女声是怎么说的——

【黎明高速公路设有多个服务区，夜晚行车危险，请务必在服务区休息。】

江蓉看了眼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把自己蜷缩起来的贺无虞，然后说道：“昨晚在外面过夜的人应该是被“债主”攻击了，但现在“债主”已经死了，我们如果在外过夜，那么攻击我们的应该是一些野生鬼怪。”

游戏世界里除了被主神收编的BOSS和NPC以外，还有不少蛰伏在黑暗里的野生鬼怪，对于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玩家来说，也不是不能对付。

“其实我们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性，一切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大多数人做出的选择，就是游戏让我们做出的选择。”宋潮的目光落在窗外急速后退的景色上：“比如说昨夜需要在服务区过夜，因为剧情会发生在服务区里，所以大多数人在某种影响下，选择了在服务区过夜；比如说今天，有没有一种可能，剧情是发生在服务区外的呢？也因此大多数人在某种影响下，选择在经过服务区的时候，继续前行。”

宋潮看着人懒懒的，性情也随意，话却不太多，这还是这两天他第一次说这么一长串话。

白澈一副萌新的姿态听不太懂，江蓉开口说：“今晚会是谁的剧情呢？现在日记还没有更新，我们对于今夜的一切还是未知的，更何况在外面还有被野生鬼怪攻击的危险，这很危险。”

贺无虞忽然抬起头，看向宋潮。她眼皮红肿，嘴唇干涩，声音也有些嘶哑：“你说的影响是什么影响？是对所有人的影响吗？”

“BOSS的存在本身就会影响到我们所有人，引导我们该如何去过剧情，这其实也是游戏对我们的一个提示，毕竟只有过剧情、复盘，游戏才能通关。”宋潮话锋一转：“至于你说的那种影响，我见过，但很少，且结局都不太理想。”

BOSS不会刻意去影响某一个玩家，当他去影响某一个玩家的时候，这便值得深思了……但引起了BOSS的注意，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贺无虞“哦”了一声，她弯腰将先前掉在座椅下的驾驶证捡起来，揣进兜里时，她又摸到了那张【祭品】卡牌。

白澈这时说道：“这里的车都没有大灯，开不了了，我要停车了啊，停边上的应急车道，现在已经完全天黑了，我们虽然不能去服务区过夜，但好歹能不夜晚行车。”

装甲车缓缓停下。

江蓉率先拉开车门下了车，贺无虞坐久了身子有些僵硬，跟上去的动作慢了半拍，江蓉就已经合上了车门。

贺无虞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装甲车的底盘很高，距离地面有一定的距离，贺无虞跳下去的时候双腿还有些僵硬，身子往旁边歪了歪，宋潮见此伸手扶了她一下。

贺无虞站稳：“谢谢。”

宋潮“嗯”了一声，收回手。

贺无虞打量着四周，和他们有同样想法的玩家很多，此时也都三三两两的停到了应急车道上。

一些准备充分的玩家拿出在便利店购置的帐篷，就地搭建；还有些更胆大的玩家，翻越高速的护栏去捡了树枝回来，升起了篝火。

漆黑的高速公路被火把点亮，玩家们渐渐的围在了一起，准备抱团取暖，一同度过这未知的一夜。

“我们要过去吗？”贺无虞问江蓉。

江蓉“嗯”了一声：“可以去对对我们已知的剧情有没有出入。”

四人朝着篝火走了过去。

由于他们是开着那辆BOSS的装甲车走了一路，以至于一过去便有很多玩家注意到了他们，用忌惮且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们，窃窃私语。

“他们应该也是玩家吧……”

“肯定是，我之前有在路上见过他们，可是他们为什么能开着BOSS的车？太离谱了吧！”

“是不是因为那个男的啊，那位，排行榜上第七那位。”

有人压低了声音：“宋潮？”

“嗯，高玩大佬啊，肯定有特殊的开车方法。”

“好羡慕他们能和大佬组队啊……”

一切的声音在他们靠近时逐渐消失，不过耳聪目明的贺无虞还是听到了。她偷偷的看了眼宋潮，心说原来他这么出名吗？

四人在篝火旁边坐下。

他们旁边坐着的是一对恩爱的情侣，坐着都要腻歪在一起。女生圆脸，长得非常可爱，看他们坐过来，热情友好的给他们递过来了食物。

“这是我男朋友今早在便利店准备的哦，你们可以吃一点。”圆脸女生笑着说道：“他说这一家人不可能每天晚上都刚好能在服务区过夜，肯定会有在外过夜的情况，结果竟然是真的诶！”

贺无虞最先接到了女生递过来的一个面包，她立刻说：“谢谢你。”

“不客气啦妹妹。”

另外三人也收到了女生送的面包，免不了是几声寒暄，他们交换了名字，贺无虞也得知了女生名叫陈莹，坐在她旁边的男朋友名叫沈默。

陈莹对贺无虞很有好感，看贺无虞的精神不太好，她和她聊天：“妹妹，你几岁呀？是第一次参加游戏吗？”

“十八。”贺无虞说：“是第一次。”

“我们刚参加游戏那会儿也是十八岁。”陈莹拍拍贺无虞的肩膀，声音清脆：“我和我男朋友是高考后一起出去玩，结果出了车祸，一睁眼就来到这儿了，现在差不多两年了呢。”

贺无虞身体不好，她也是在弥留之际来的这里，想到这儿，她忍不住问：“是只有弥留之际的人才能来到这里吗？”

“这个不知道诶……反正我和我男朋友是。”陈莹说道。

贺无虞轻轻的“嗯”了一声。

陈莹又说：“妹妹，刚开始的时候是很难，但你也一定要挺过去，我们所有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我会的，谢谢你。”

“妹妹，我有个问题很好奇，如果你觉得冒犯的话不回答我也可以的。”陈莹好奇的问：“你们是怎么驱动那辆BOSS的装甲车的啊？”

贺无虞对陈莹很有好感，听她问，贺无虞便说：“我有一本驾驶证，可以驾驶任何无主车辆。”

“我听说过这个道具诶，不过我没见过，可以给我看看吗？”

贺无虞从口袋里摸出那本驾驶证，但驾驶证和身份卡牌贴在一起了，她一拿，身份卡牌便掉了下来，掉在了坐在贺无虞另一边的江蓉身边。

江蓉捡起那张亮紫色的卡牌，目不斜视，递还给了贺无虞：“收好。”

贺无虞点头：“谢谢。”

贺无虞将驾驶证递给陈莹看。

在贺无虞与陈莹交谈的时候，另外三人开始和沈默对剧情。

陈莹和沈默扮演的角色分别是“妹妹”和“哥哥”，第一夜的剧情已经不必再多说，宋潮问起第二夜。

“在你们的剧情里，“债主”死了吗？”

沈默的余光一直注意着正在和贺无虞说话的陈莹，听见宋潮的问话，他答道：“死了，我和“爸爸”一起杀了他。”

宋潮若有所思。

“你们是只剩下两个队友了吗？”江蓉问沈默。

“嗯，他们在昨夜牺牲了。”沈默说着，微微顿住，接着和他们分享他刚获得的情报：“这里的很多玩家身份都是“哥哥”和“妹妹”，那么今晚的剧情也应该会发生在他们其中之一上。”

白澈忍不住发问：“那有没有可能，比如说我们是队友，就你和我了，而我是“爸爸”，你是“妈妈”，那今晚的剧情该怎么过？根本凑不到兄妹了哇。”

“那他们最后就复盘不了了，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江蓉开口解释：“不满足要求的，被游戏淘汰也有可能，游戏只会留下正确的剧情，正确的人。”

“所以说啊！”白澈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刚开始的时候让我们照顾好自己的家人啊！”

宋潮这时问道：“日记更新了吗？”

“妹妹”江蓉翻了一下，又递给“哥哥”白澈，两人拿了日记，日记本都没什么反应。

这意味着今晚会发生什么，还是未知。

气氛有些凝滞。

周围的说话声渐渐的小了，很多玩家都疲惫的睡去，只留了一名队友守夜，以便应对突发情况。

陈莹和沈默回了他们的车子里。

宋潮说：“我们也回车子里，我来守夜。”

装甲车属于BOSS，他们在里面过夜，说不定野生鬼怪就不敢过来了呢？几人都没有意见，回了车上休息。

高速路上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篝火燃烧的声音。宋潮下车透气，他靠在车门边，看着不远处的篝火，与尚在守夜的玩家。

篝火明灭，万籁俱寂。

一阵冷风吹过，江蓉的声音忽然传进宋潮的耳畔：“我觉得今晚的剧情主人公是我。”

江蓉小心的拉开车门，跳下车。

“都会轮到的。”宋潮不冷不淡的说：“前天晚上是贺无虞，昨天晚上是我，明天晚上就是白澈了。”

“第一晚是我帮贺无虞的，第二晚是我们一起过的。”江蓉不安的说：“可是今晚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很害怕，我怕我过不了这段剧情，我不知道在“债主”死后，“妹妹”，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会发生什么事？尤其是我有一种，我要单独过剧情的感觉。”

宋潮瞥了江蓉一眼：“所以呢？”

“你能帮帮我吗？”江蓉小声问道：“宋潮，我知道你，你很厉害，你愿意帮我，我一定可以平安度过这个晚上的。”

“我怎么帮你？”

江蓉凑近宋潮，她仰起头，静静的看着他。她容貌姣好，一双水眸含情，带着无声的邀约。

她慢慢的说：“替我，去死。”

“你这么厉害，一定不会死的吧？”

宋潮凝视着她的双眸，半晌，在江蓉都快盯着他看不下去的时候，他忽的笑了一声。

“你有没有想过。”他说：“你认识我，我也听说过你，【妓/女】江映雪。”

瞬间，江蓉的技能失效。她握紧了手中的卡牌——

卡牌【妓/女】：你容貌姣好，妩媚多情，可以变换成任何美丽的面容，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都对你心生好感，但请不要迷失在这华而不实的好感中，你不仅仅是妓女，你更是你自己。不要忘记了，你原本的模样。

天赋（羸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你非常柔弱，面对危险，你永远无法正面迎击。

天赋（楚楚）：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的你楚楚可怜，惹人怜爱，很容易博得他人好感。

技能（面具）：这些美人皮巧夺天工，今天要戴上哪一张呢？

技能（魅惑）：美丽妩媚的你只需一个眼神，便会有人为你神魂颠倒，你会利用她/他来做什么呢？她/他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义无反顾，为你死去是她/他的荣耀。

江蓉并非【愚人】，她是神牌中的【妓/女】。

“我听说过你很多次。”宋潮没再多看江蓉一眼，他说：“很多次你都该死在游戏里了，但你没有，你找了无数个替死鬼，替你去死。”

江蓉盯着宋潮，她忽的笑了：“你既然知道，还敢和我正面对峙？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刚才……没有用技能？”

神牌的技能一局中只能使用一次，用过后便会进入冷却，直到下场游戏，才会重新刷新。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你，也要当我的替死鬼了。”

宋潮闻言，下意识的偏过头去，对上江蓉的双眼，他的视线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