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江城，闷热潮湿，一回到这里来，苏闵行的胸口不住的发闷，是一种极为强烈甚至要窒息的感觉。

负责接机的是她从小叫到大的“亲哥哥”苏衍之，而现在……只能叫一声三哥了。

“回来的刚好，大哥后天就要办婚宴了，还以为你赶不回来了。”

“妈妈……不，婶婶她还好吗？”

苏衍之攥住苏闵行拉杆箱的手一顿，眸光微暗，没说话，只是不发一言的把行李箱放到了后备箱。

“上车吧，天要黑了。”

苏闵行心里一沉，没敢再说话，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后连忙道了歉，“抱歉三哥。”

苏衍之眉心拧了起来，看了苏闵行一眼，似是无奈的叹息，又像是厌烦的疲惫，“可是你没做错过什么。”

话落，两人再没有话，车子缓缓启动，驶向苏宅。

直到保安打开了大门后，那股窒息的感觉再次爬满了全身，她悄悄攥紧了手指，直到兰姐被苏衍之叫来搬下了苏闵行的行李喊她下车，她才缓缓打开了车门走下来。

苏衍之看了她一眼留下了一句：“先去见过奶奶吧。”而后大步离开。

“好。”

虽然哥哥已经听不到了，但她还是应了一句。

兰姐低垂着眉眼，轻声道：“那我替四小姐把行李送到房间去。”

苏闵行微微点头，“多谢。”

话别了兰姐，苏闵行给自己做了好一会儿思想工作才走向了老太太的房子。

她这个奶奶，估计是除了自己那对父母以外，最恨自己的人了。

苏家较为传统，老太太林逢今最是如此。

为着家族概念，她膝下四个子女，除了已经外嫁的小姑姑，其余三个儿子都生活在苏宅里，不许分家而居。

作为家里最大的长辈，他们兄弟姐妹无论外出做什么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先去给她问好。

自己离家这么久了，当然是躲不过去了。

苏宅说白了是一座园林，一切风格都是中式，像极了古代王侯将相的大宅院，但同时也将压迫感三个字明晃晃的写了出来。

老太太住在最里面的一座小阁楼里，周围有湖有山，溪流潺潺，路灯也纷纷亮了起来。

这会儿苏闵行过来了，她正在前面一个小亭子里焚香，见苏闵行来了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奶奶，我回来了。”苏闵行忐忑的站在她面前。

老太太声音非常轻，但尾调又略有些上扬的嗯了一声，很明显的轻蔑的意思。

甚至从苏闵行来了到现在，这位奶奶都没有拿正眼瞧一瞧自己这个离家已久的亲孙女。

苏闵行内心没有太大的起伏，倒不是说不难过，只是已经习惯了。

从两年前事发后，家里所有人看自己都会带着这层异样的鄙视，已经无所谓伤不伤心了，只是感到害怕，和难熬，更想逃跑。

“去叫上你妈妈到饭厅吃饭吧，就等你开饭了。”

等我？

苏闵行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个家，会等她吃饭？

被打发走后，苏闵行又去了自己那位名义上的妈妈那里去，请她一起吃饭。

很巧，大伯母带着家里最小的小弟弟在妈妈这里玩，看到苏闵行甜甜的叫了一声姐姐。

苏闵行朝着这个九岁的五弟弟笑了笑，而后开口喊道：“妈妈，大伯母，奶奶让我们去吃饭了。”

黎鸢眉梢微动，手里捧着茶盏剜了她一眼，没说话，点了点头。

虽然一句话没说，但她眼神里的厌恶都快要溢出来了。

“四姐姐为什么要管二婶婶叫妈妈？明明以前三婶婶才是四姐姐的妈妈啊。”最小的苏帛之眨着眼睛忽然开口问道。

“咱们家是要换妈妈的吗？”

大伯母曲瑟没来得及制止，就听苏帛之继续吐露着童言无忌的真话：“这好荒唐啊。”

“妈妈，以后我也不能叫你妈妈了吗？”

曲瑟立即跑过去抱住他，眼神慌张的捂住了他的嘴。

“小孩子不可以乱说话，快跟二婶婶道歉。”

“道什么歉？”黎鸢砰的一声放下了茶盏，冷哼一声：“我看就没有必要了吧大嫂？”

“小五说的也没错，我们这个家，的确是荒唐至极，二叔跟弟妹搞在一起还生了一个女儿瞒天过海，真是世风日下啊。”黎鸢的眼神落在了苏闵行身上，恨不得当场掐死她一样。

苏闵行感受到她的怒意，根本不敢抬头，紧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才克制住要逃跑的念头。

“弟妹，你就住嘴吧。”曲瑟紧张的看了一眼外面，确定了没人听到才稍稍安心，“这话被老太太听到又是一顿好折腾。”

“折腾？”黎鸢讽笑着：“这些年因为我不能生，她折腾我折腾的还少吗？我还怕吗？”

“弟妹不要说这样的话，闵行不是在这呢吗？她是二弟的亲生女儿啊，也就是你的……”

“够了！”黎鸢抓起茶盏一把摔在地上，“不要再跟我说这样的话，我累了，不去吃饭了。”

茶盏破碎溅起了渣子和热水，苏帛之当即就被吓哭了，躲在曲瑟怀里无声的抽泣着，他虽然小，但也明显能感受到二婶婶是在因为自己的话生气，所以连哭也不敢哭出声来。

而一旁的苏闵行，更是连哭都不敢哭，低着头，红了眼，努力的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门外，听到动静的苏蕴行带着兰姐走了进来，扫视了一遍这里的情况后当即明白了怎么回事。

“兰姐，麻烦你先带小五离开。”她皱着眉吩咐道。

兰姐应下，苏帛之也很听话的在姐姐和妈妈的劝说中跟着离开。

苏蕴行扶住曲瑟的胳膊，“妈妈，你没事吧？”

曲瑟摇头，拍了拍苏蕴行的手背示意她安心，自己没事。

“大嫂也走吧，我知道今天她要回来是老太太派你过来给我做思想工作的。”黎鸢道。

“你们放心好了，一大家子人都还要脸，我会给苏家做足了面子的。”

说完，她转身朝里面走去，曲瑟无奈的又追了进去。

苏闵行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终于落了泪，却也是那么对无声无息，更是赶忙擦去了痕迹。

苏蕴行沉了眉，慢慢走过去拉住了她的手，“闵行，跟姐姐走吧，要吃饭了。”

苏闵行不敢抬眼，只是点了点头，就这么跟着她走了。

在这个家里，她没有拒绝任何人的资格，能做的只有遵从。

“二姐姐。”

“嗯？”苏蕴行给她擦了泪，温柔的看着她：“想说什么？”

苏闵行摇摇头，“只是想谢谢你，待我还和从前一样。”

“傻丫头，这不是你的错，不管怎样你都是苏家的女儿，我唯一的妹妹。”

“姐姐，可是我不想留在这里了。”

从苏闵行的眼里，她看到了一丝毅然升起的绝望，和不愿意再忍下去的决绝。

苏蕴行这才露出一抹笑来，抚上了她的肩膀：“好。”

“闵行，既然你做了决定我想我也应该告诉你一件事了。”

“什么？”

“二叔决定……让你在深城温家和海城白家做出一个选择，联姻。”

苏蕴行轻叹道：“你不该回来的，如果可以躲避，我希望你可以一辈子躲开这些糟心事。”

“联姻？”苏闵行错愕的愣住，终于还是轮到自己了吗？

她才刚刚下定决心脱离原生家庭，怎么这么快？

可是……可是她还差一个月没有毕业，还没有工作，她还没有脱离家庭的底气和资金。

“我…我不想，我不可以……”

“我知道。”苏蕴行安慰道：“不要急，我告诉你只是想让你尽快做决定，这个家带给你的只有无尽伤害，为自己做出选择吧。”

“放心，姐姐现在工作了，同样会像当初保护自己一样保护你，不要怕，去活成你想成为的样子，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苏闵行心头一酸，眼泪比话更先回应了二姐姐的话。

她声音有些发颤，攥紧了自己的衣袖，“我……我要为自己而活。”

“好，那些不在乎你的人，你也不要去在乎她们了，最后再忍过去两天，然后彻底和他们说再见。”

“那……那婶婶……不对，我的妈妈她怎么样了？”苏闵行点头后又想起了这个家羁绊最深的人，“在外面我问了三哥哥，可他不说话。”

“她……”苏蕴行犹豫道：“她应该不太会想见你。”

“……为什么？”

“因为三叔和三婶，已经在商量离婚的事了。你知道的，这种事被揭穿后……三婶的日子更加难熬，慢慢的这一年来……无数的谩骂和流言蜚语已经让她和三叔最后的一点情分都被磨灭了。”

苏蕴行给她撩了把头发道：“这种丑事……让奶奶对三婶……进行了无止境的羞辱和讽刺，三婶的精神状态可能不太好了。”

“或许……和三叔离婚后，她会被送进疯人院，而且我劝你最好也不要去见她。”

听着二姐姐的话，苏闵行的心渐渐沉入了谷底的，果然和她料想的不错。

“她……很恨我的存在对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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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荒唐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