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为司马衷的腰牌很难找到,怎知他将那腰牌就那么放在床头的木匣子之中,我随便一翻便找到了,估计连司马衷自己也没想到会有人敢来偷太子腰牌,所以才肆无忌惮地将腰牌放在如此显眼之位。
当晚我便拿走了腰牌,原本还有些担心司马衷会发现腰牌丢失,但一晚上过去,太子寝殿都没传来任何有关物品丢失的消息。
次日,我跟随着司马衷去了宴会。
宴会上出现了许多我过去不曾见过的靓丽面孔,想来是官家纳的新人。
入座后我放眼看去,发现阿芝也到了,只不过按照品级,她的位置被安排在了最末的位置。想来莫名觉得讽刺,这本是为她腹中孩子准备的宴会,但她却不是宴会的主角。
入神间,司马衷的声音传来:“其实你没必要去在意她。”
我偏头看向司马衷,却见他看着前方,喝了一口杯中的酒,仿佛方才的话不是他说的。
对于司马衷这种话,我平素都是敷衍过去的,这次也不例外:“阿芝是东宫的人,臣妾作为太子妃,自然是要多加关照的。”
“你这个太子妃做的倒是宽厚仁慈。”说着,司马衷给我倒了一杯酒。
“谢殿下夸奖。”我顺势接过酒杯,一饮而下。
没想到我和司马衷这敷衍的一应一答的行为竟然被官家看到了,只听到他忽然说道:“太子和太子妃的关系好似比从前要好了不少。”
官家虽然为阿东宫有嗣一事感到喜悦,但同时也担心我会因此事生妒,并将怒火宣泄在太子身上,所以如今他见司马衷给我倒酒,以为我俩的关系和缓了,自然是松了口气。
一旁的杨芷附和道:“是啊,他们小辈肯定能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的,不需要我们这些长辈操心。”
对此我只能笑笑,谁又能想到有关我的那些流言其实是司马衷有意放出的呢。这种事情一开始可能还会想去辩解,但若是人人都这么说,也就没有想去辩解的心了。
酒过三巡,席间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些涨红。
时机到了。
我起身,然后附在一旁正在喝酒的司马衷的耳边说道:“殿下,臣妾想去净手。”
司马衷似乎是喝多了,脸上还带异样的红。
他偏过头看向我说:“去吧。”
同司马衷说过后,我便带着阿宸从众人的身后绕到了门口,偷偷地出了门。
之所以选择在家宴之日动手,除了是因为今日监狱的看守会相对松一些,另外我是想借此给我提供不在场证明。
此时宴席上的人喝得正醉,意识也模糊,即便他们知道我中途离开了,但对于离开和回来的具体时间却不是很清楚,届时我只要咬死我只出去了一会儿,便也怀疑不到我的头上。
从宴席出来后,我和阿宸换上了事先准备好的太监的衣物,而后来到了关押刘曜的地方。
我同狱卒展示我从司马衷那边偷来的腰牌,而后同他说我和阿宸是奉太子之命前来提审犯人。
狱卒接过我手中的腰牌,翻来覆去看了许久。
见状,我推测出这狱卒是刚调来没多久的,不然怎么会连司马衷的腰牌也没见过呢,于是趁他反应过来之前,我先发制人说:“今日宫中有宴席,张泓张公公需要在殿下身边照看着,所以安排了我俩来这里。”
即便这位狱卒没见过腰牌,但只要他来这东宫当值,必然是听张泓这个名字的。
果然,在我搬出张泓之后,那个狱卒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将太子腰牌递还了回来,然后对我们说道:“我差点忘记今日宫中有宴席了,你们跟我来吧。”
说着,狱卒转身带着我们进入了狱房之中。
狱房内潮湿阴冷,空气中混杂着食物腐烂以及血腥的味道,耳边不时传来不明来源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就是这间了。”狱卒停下脚步,然后指了指身边的一间狱房,对我们说道。
顺着狱卒所指的方向,我看到那个角落处似乎靠着一个人。
狱卒用手中的佩刀敲了敲囹圄的木质围杆,角落的那个人听到声响后,身子轻微地动了动。
“起来了!有人来提审你了。”狱卒冲着房间里的人大声喊道。
那人似乎是习惯了狱卒这般喊话方式,在听到狱卒声音后,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狱卒见到那人不为所动,有些恼羞成怒,而后立刻走前打开那间狱房的门。
进到房间里后,狱卒用手边的刀鞘狠狠地往那人打了几下,看那狱卒的动作,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借着狱卒手中的烛火,我看到角落里的人**着上半身,身上是一道又一道不同深浅的血痕,有些已经结痂了,有些还能瞧见血肉。
我屏住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虽然我早前知道了刘曜在此遭受了严刑拷打,但真正见到后,还是不免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惊到。
狱卒用脚踢了踢刘曜的身子喊道:“喂,你死人啊!快起来!”
刘曜的身子动了动,而后靠着墙壁一点一点地从地上爬起来,。
还记得初见时他睥睨众人满是桀骜的眼神,此时的他低着头,糟乱的头发遮盖在脸上,往日的样子早已不在。
刘曜低着头朝着门口的方向走来,我也更能看清他现在的模样。
说没有任何情绪是假的,曾经的刘曜是天之骄子,若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被关在这里,更不必受到现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待遇。
刘曜在我们的面前站定,身后的狱卒问道:“就你们两个人可以吗?”
我道:“他手脚不是都铐着镣铐吗,放心吧。”
刘曜似乎是听出我的声音,在我说话的时候,我感觉都有道目光向我投来。
狱卒见我这么说,也乐个轻松,将我们送到门口后便停下了脚步。
离开了牢狱后,我掏出提前仿制好的钥匙,打开了刘曜手脚处的镣铐。
这简易的钥匙还是阿宸帮忙做的,听她说皇宫内狱所用钥匙差别都不大,而东宫所用的钥匙更是一钥可开所有的锁。
我原以为她是胡说,想着若是这把钥匙打不开,便用物理手段强制解开这镣铐,但如今看来她说的却是真的,看来即便是皇宫,也不过是个草台班子。
替刘曜解开镣铐之后,我让刘曜换上了我给他准备后的便衣。
换了一身衣物后,刘曜终于恢复了一点往日的神色,也终于愿意抬头看我了。
我指着高高的宫墙问他:“你现在这样,还可以爬这么高吗?”
刘曜瞅了我一眼说道:“我只是受伤,不是武功尽废。”
我瞅了一眼围墙之下的一处长满草的地方说道:“那就好,不然只能委屈你钻狗洞了。”
刘曜顺着我的视线也看到了那个狗窝,他有些生气地说道:“我刘曜就算死在囹圄之中,也绝不钻狗洞!”
刘曜的傲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这话若是放在过去,我或许还会同他杠一杠,但经过这次一遭,我却不想再拿他的尊严开玩笑。
刘曜见我不像过去一般反驳他,一时之间也沉默了下来。
不过我并没有让这个沉默的时间持续太久,如今当务之急是让刘曜顺利逃走。
“我已经安排了马匹在墙对面,等出去后,你先别回家,只管往朝鲜方向逃,千万被停下来。如今可能也就只能那边比较安宁些,你去了那边好好养伤,马上备有银两,短时间内先别回洛阳......”
我给刘曜交代接下来的事情,却不料我正说着,刘曜忽然靠近,然后抓住了我的手腕:“阿南。”
我被他突然的举动给弄愣了:“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你同我一起走吧,反正你也不喜欢这里。”
刘曜说对了,我确实不喜欢宫中的生活,比起笼中的金丝雀,我更愿意成为草原上无拘无束的野马,但是......
我看向从方才开始便站在一旁默默无语的阿宸,若是我走了阿宸怎么办,贾家又该如何。
若我只是刚到这里的路南,我定然会毫不犹豫地跟着刘曜离开这个破地方,但如今的我已然用着贾南风的身份活了这么多年,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无事一身轻的路南了。
我有我的责任,也需要扛起这些责任。
刘曜见我犹豫,继续说道:“阿南,你不是喜欢自由吗,离开这里,我带你去驰骋草原,带你吃牛羊炙肉,带你去见所有你不曾见过的风光.....”
我抬眼看向刘曜;“刘曜,我有我需要承担的责任。”
刘曜听到我这句话,脸上露出了失望的情绪,他明白我是在拒绝他。
我走上前去抱住了他,然后拍了拍他说道:“好好活着。”
良久后,我听刘曜的声音传来:“等我,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听到刘曜这话,我哑然失笑,到现在我已经不觉得我能够离开这里了,牵挂是拴住一个人自由最无声的工具,而我已经被圈在这里了。
诚然我知道这些,但我又不忍心让刘曜失去这份希望,逃亡的路上定然是困难重重,甚至是生死一线,若是有份念头,不无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我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我等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