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萍今天去菜市场晚了，却无意间遇到一个卖辣椒的小贩，小贩的辣椒是用担子挑来的，是都已经晒干的二荆条，辣椒长得红彤彤的，油润光滑，曼城原本就是习惯吃辣的城市，从小在曼城长大，辣椒好不好她一眼就能看出来，难得遇到这么好的二荆条自然是要买上一些的。

小拖车装满了菜，拖着小车回家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就往城中村那边拐，走出去几步才反应过来现在住的方向和城中村是相反的。今天是个阴天，隔着层层雾霭看过去，明明还不到一天，却突然觉得那一小片密匝匝的楼房里面发生的喜怒哀乐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

江源养殖场忙，帮忙搬完东西就走了，今晚吃饭的人除了伊凡他们四个，就多加了方老头一个。

厨房的炉火上咕嘟着一小锅羊排汤，伊凡蹲在厨房里把小拖车里的食材往外捡，先拿出一只宰杀好的小土鸡，又拿出来做肉馅要用的五花肉，薅出来一大捆山东大葱，最后在小吃车底部还拿出来一袋红彤彤的干辣椒。

她蹲在地上思考半晌，余光瞟到一抹一米八的残影从门前飘过，她抬起头，问候了一声，“您好！”

方老头一愣，拉着个马脸看过来。

伊凡笑盈盈地仰着脸看他，“有钱爷爷，请问您能吃辣吗？”

方老头抬了抬他那粗黑的眉毛，“有钱爷爷？”

“呃...”

自从发生了早上的装B事件以后，伊凡和白雪私底下都叫方老头“有钱爷爷”，刚才嘴瓢，不小心就说了出来。

伊凡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迅速转移话题，“晚上吃口水鸡怎么样？”

刚说完这句话，伊凡清晰地看到方老头的喉结动了一下，他很清晰地咽了一口口水，但依旧臭着一张脸，不咸不淡地说，“凑合吃吧。”

方老头丢下这句话就飘走了，直到眼前的这团一米八的阴影消失以后，伊凡才笑出声来，她学着方老头的模样，怪腔怪掉地学了一句，“凑合吃吧。”然后不以为意地吐了吐舌头。

突然觉得前方有人盯着她，伊凡一抬头，对上方老头阴郁的视线。

伊·社死·凡这次是真的凉了，死亡鉴定——严重社会性死亡。

“您...咳咳...还有什么事吗？”社死后又诈尸的伊凡盯着有钱爷爷那张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的脸，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口水鸡多放点辣椒和藤椒！”甩下这句话，方老头这次真的走了，走远了，脊背才一颤一颤地笑起来。

想起伊凡刚才那被抓包的囧样，就是很想笑。

晓虎坐在台阶上和大金毛分享零食，天气太冷他就紧紧地贴着金毛的暖烘烘的身体，晓虎低下头往大金毛嘴巴里塞了一片鸡肉干，这些鸡肉干是伊凡专门为金毛烤的，无油无盐，特别营养。

隔着院子里萧条的树木，晓虎远远地看着方老头一抽一抽的背影，他又低下头对金毛耳语，“你爷爷疯了。”

金毛嘴里嚼着嘎嘣脆的鸡肉干，张开大嘴笑得特开心。

方老头家的厨房比江萍家的大多了，宽敞明亮不说，集成灶台、嵌入式蒸烤箱一应俱全，小凡在其中游走，简直是如鱼得水，高兴得都开始哼起《好日子》来了。

取一口大锅，锅里加生姜、葱段、八角桂皮和两勺盐，刚才找调料的时候，她居然发现江萍买回来的调料里有黄栀子，便也顺手丢了两颗进去，黄栀子主要起为鸡皮上色的作用。

水开后，宰杀洗净的小土鸡先来一个全身按摩，这样做是为了松懈鸡肉纤维，做出来的鸡肉不会发柴，吃起来鸡皮Q叹爽滑，鸡肉鲜嫩多汁。

接着开始煮鸡，煮鸡的时候讲究的是三起三落，捏住小土鸡的爪子，把鸡整个浸入加了香料煮开的水中，烫皮10秒左右快速捞起来，如此反复三次，经过三起三落烫过的鸡肉才能保持胸腔和鸡皮的温度一致，也是保证鸡肉口感鲜嫩的诀窍。

三起三落后，把一整只鸡放进锅里，盖上盖子小火闷煮。

这时候羊排汤也煮得差不多了，羊排上的肉软软烂烂的，厨房里的肉香飘到院子里，大金毛突然觉得嘴里的鸡肉干不香了。

趁着闷煮鸡肉的功夫，伊凡开始做辣子油，口水鸡的灵魂就在于那一碗红亮油润的辣椒油。

江萍买回来的二荆条辣椒香味十足，但辣味很淡，伊凡又加了一点家里剩下的石柱红五号辣椒，这个辣椒的辣味更足一些，两种辣椒用料理机打成辣椒面后混合在一起。

江萍收拾完房间，到厨房来帮忙，看到桌上的一些配菜，便问伊凡要不要切。

伊凡正往辣椒面里加小茴香和白芝麻，抬头看了一眼，对江萍说，“洋葱、生姜、芹菜梗和大葱切大块。”

刚交代完，江萍系上围裙便开始准备配菜，她做事越来越利落，很快便按伊凡的要求准备好了全部配菜，现在她和伊凡的配合，有时候只需要伊凡的一个眼神江萍就知道该怎么做。

大铁锅里加入大半锅菜籽油，配菜全部下锅，再加入香叶、桂皮和八角，把配菜和香料炸成金黄色后，捞出残渣，分三次把滚烫的热油快速浇入辣椒面里，热油最大限度地激发出辣椒的辛香，霸道的辛辣味充满了厨房。

白雪终于整理好了她那空荡荡的大房间，她那间房的面积都快赶上城中村她们全家住的那套房的面积了，整理完已经累得她腰酸背痛，房间里那些古朴陈旧的老古董家具散发着一股让她觉得陌生的冷香气。

她跑下厨房来吸一吸人气，一进厨房，不得了不得了，油泼辣子的香味闻一下就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伊凡捞出煮好的土鸡迅速放入加了冰块的凉水里降温，再捞出来的时候，鸡皮黄润晶莹，鸡肉嫩而不柴，散发着鸡肉特有的清香。

案板上传来笃笃两声，鸡肉切块，除了鸡翅鸡腿，其余部分每一块都厚薄均匀，连皮带肉，连最容易柴的鸡胸肉部位都汩汩往外冒着鸡汁。

“招呼他们吃饭。”伊凡不用看，就那夸张的吸鼻子和吞咽口水的声音，就知道是白雪进来了。

白雪得令，跑到厨房门口，刚准备叫开饭，便看到晓虎和大金毛已经趴在门口的地垫上了，晓虎把大金毛当狗肉垫子，还自带加热功能，大金毛只顾默默地留着哈喇子，好脾气地随便晓虎折腾。

她再往正房那边瞧了一眼，方老头的身影从窗帘后头一闪而过，随后出现在大门口，他看看白雪，悠悠地开口，“饭菜好了？”

白雪心想，好不好您自己不知道？刚明明就躲在窗帘后头暗中观察。

晓虎不能吃辣，就用热乎乎的羊肉汤泡米饭吃，今天的米饭也煮的格外的好，粒粒晶莹，米香浓郁。

白雪悄悄查了一下方老头家那个一看就贵不可攀的电饭煲，象印智能压力电饭煲，某宝上卖两万九千八百八十八一台，她握手机的手抖了一下，深深地怀疑数学考80分的自己不配吃这个土豪锅煮出来的米饭。

方老头夹起一块裹满了红油和酱汁的鸡肉，麻辣味够足，鸡肉香嫩软滑，鸡皮略微地带着嚼劲，饶是见过大世面的方老头也没吃过这么巴适的口水鸡，一块接一块根本停不下来。

白雪还在啃一个鸡腿，咬住鸡腿肉一撕，裹满红油的腿肉就滑到嘴里，用牙一嚼，鸡腿肉里鲜浓的鸡汁在口腔里爆炸，鸡肉的鲜嫩和辣油的辛香一起在嘴里爆炸，好吃到她差点发出猪叫声。

眼看盘子里的口水鸡越来越少，白雪快速地按住一块鸡翅根，和方老头伸过来的筷子决斗，丝毫不见退让，美食面前，别和她提什么尊老爱幼。

方老头瞪着眼睛，企图用气势压倒对方。

正在他俩你来我往剑拔弩张的时候，江萍伸出筷子，悠悠地夹走了那块鸡翅最肥美的部位。

白雪，“...？”

方老头，“...？”

伊凡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咧着嘴笑了，她也辣得嘴巴红润润的，喝了口温热的羊汤缓了一缓才对江萍说，“江阿姨，您明天多买几只鸡，小吃摊上要加新菜。”

“行。”江萍咽下嘴里鲜辣的鸡肉才问，“准备加什么菜？”

“就加这个口水鸡。”

“啊？”江萍一脸懵，“大早上就让他们吃口水鸡啊？”

伊凡笑着解释，“这口水鸡在家做好以后包装好，不作为早点供应，食客可以打包带走到家里去吃，中饭或者晚饭的时候当配菜。”

白雪连连点头，“这个办法太好了，我可以带到学校去当零食。”

江萍现在也反应过来了，忙放下碗说，“我这就联系卖鸡的，今天看他们家鸡好我还专程留了电话好吗，不知道能不能晚上就先送几只过来。”

门钉肉饼卖了也有一段时间了，对于增加新菜式伊凡一直没什么太好的想法，小吃摊可操作空间实在太小了，就做现在这几样小吃都摆不开，今天的口水鸡倒是启发了她，口水鸡是凉菜，可以在家里做好带过去，食客打包带走也不会占到本来就稀缺的小矮凳资源。

吃完饭后，江萍把碗筷收拾好放到水池里，撸起袖子准备洗碗，伊凡冲他努努嘴，“白雪等您半天了，估计有话对您说，这边我来吧。”

江萍往餐桌那边看了一眼，白雪坐在一边乖乖地玩手机，看样子是真有话要说，江萍脱下围裙，交代道，“那我先去了，等下送鸡的人要来，你留意一下啊。”

方老头吃完饭就上客厅看书去了，脚边放一个油汀取暖器，哄得全身上下暖洋洋的。莫泊桑的《一生》，他看了很久了，现在终于要完结了，看到最后，罗莎莉对约娜说，“您瞧，人生从来不像意想中的那么好，也不像意想中的那么糟糕。”

合上书页，他低下头，看到大金毛趴在油汀旁的地毯上，晓虎紧紧挨着它毛绒绒的大脑袋，闭着眼睛睡着了。

方老头，“我就爱吃辣！”

晓虎，“吃辣长不了头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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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口水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