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中,茶楼内,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茶楼内,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等待着接下来的故事。
说书先生撇了眼被屏风隔开那一侧,他不敢多看,只看见那位娇客裙摆上绣着金丝银线,肯定是个有钱的千金小姐。
便开口道:“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林秀才……”
底下的让嚷嚷开开:“今天不是要讲孙大侠的故事吗?”
“对呀,孙大侠获得那本秘籍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我要听孙大侠有没有练成神功。”
“神功肯定是会练成的,我就想知道他会不会报复以前欺负他的人。”
“静一静,静一静!到底是我在说书还是你在说书?”说书先生又拿着他的惊堂木拍了起来。“今天说的就是林秀才高中状元的故事。明天那场才是孙大侠!”
台下有人反驳道:“你昨天不是这样预告的!”
说书人道:“那是你记错了。”
那个听客没有记错,可是他一身衣服加起来恐怕还没有那位娇客裙摆上的一条金线值钱。
千金小姐嘛,自然是喜欢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的故事,谁要听络腮胡大侠闯荡江湖的事啊?
说书先生思忖着,要是得了那位娇客的打赏,那他起码可以休息三个月。
听到今天换了故事,有一些听客走了,但更多的是留了下来。
见没有人再捣乱,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开始了他的表演。
在场的有不少读书人,听到说书人讲到林秀才寒窗苦读数十年,整个家都被他拖垮,不禁潸然泪下。
说到他金榜题名,在金銮殿上被皇上点为状元,又面带陶醉,仿佛书中人便是自己。
说到皇上见林秀才相貌英俊、才华不凡,要将公主许配给他时,那边的坐在屏风一侧的娇客嗤笑一声,说了一句:“痴心妄想。”
这一笑可范了众怒,听客们正将自己带入林秀才,哪能听得别人这么说?
正想反驳,却又看到屏风那边站着两位高壮的护卫,心里那点怒气,一下子就消散了。
屏风那侧传来一道清亮的嗓音:“先生,你刚刚说林秀才家里为了供他读书都没有米下锅了,他哪来的钱上京赴考?”
“这个……”
娇客又问:“你又说他家中老母亲病重。难道他就抛下他的母亲不顾了?”
说书先生满头大汗——其实,话本中林秀才家中还有个糟糠之妻,用自己的嫁妆供林秀才赴京赶考,赡养林秀才的母亲,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但他看那娇客穿着华贵,听故事自然是带入身份更高贵的公主,便自作主张把这糟糠之妻删了。
娇客问:“还有就是,皇帝为什么会招状元做驸马?”
说书先生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捡着话本中的字眼:“因为林秀才才华横溢……”
娇客打断道:“就是这里,既然他才华横溢,那皇帝更不会让他尚公主。”
星渚心道,才华好、家里穷、科举入仕……
真是个做纯臣的好苗子,皇帝老儿怎么会舍得让他做驸马?
况且……
“况且公主也不愿意啊……”
说书先生后悔了,这娇客他还是第一次见,会不会发展成熟客还未可知。实在不值得为了那虚无飘渺的打赏,砸了自己的台子,便反驳道:“你能有我懂公主?”
星渚讪笑一声:“当然是你比较懂。”她朝台上说书先生一拱手,点了些点心炒货,便不再说话了。
星渚虽不再拆台,但说书先生生怕星渚再向他提问,匆匆讲完林秀才的故事,又开始讲起孙大侠的故事来。
这回星渚倒没有找茬,听完故事后还给说书先生打赏了银子。
正当她准备回宫的时候,有个穿着布衣的人匆匆向她走来。
星渚认出这个人是陈韵松家里的管家,觉得惊奇,他怎么亲自做找人的事了?主动打招呼问道:“刘管家你怎么亲自来了”
刘管家年纪不小,气喘吁吁道:“差不多全府都出来了……先别说那么多,公主赶紧去府上吧,老爷请你一叙。”
星渚一听便知道陈韵松有急事找她,也不再多讲,上了马车直奔陈韵松的住处。
进了陈府,只见陈韵松在面带愁色,在前厅踱步。
星渚小跑上去,“老师,你在找我?”
要是其他人在他面前莽莽撞撞的,早就被他叱喝了,但对自己这个最小的学生陈韵松怎么也严厉不起来。
陈韵松屏退其他人,对星渚道:“我收到消息,东宊纠合骑兵,在边界与我军对峙。”
星渚奇道:“是兵部的消息还是军方的消息?”
陈韵松瞪她一眼:“少打听。”
星渚继续猜:“多半是兵部……”
陈韵松手指微曲,眼看就要敲她的头了,星渚不敢再调皮。
东宊是大衡北边的一个小国,东宊再往北,还有个叫延陀的国家。
东宊被夹在两个国家中间,自保都艰难,又怎么会挑衅我朝?
星渚思忖道:“既如此,打便是了。”
“东宊不主动出兵。”
星渚撇撇嘴,当朝大臣讲究个出师有名,她可不讲究。
要是她,就找个看东宊不顺眼的理由直接就打过去了。
不过这话她可不敢对陈韵松说,不然又要被敲脑袋了。
星渚突然想起刘管家那个急匆匆的样子,指着自己问:“这还跟我有关?”
陈韵松长叹一口气,“东宊想附属大衡,还想娶一位公主回去。”
“小小东宊,难道我大衡朝很稀罕吗?”
“公主嫁过去后,东宊愿意做大衡先锋,替大衡攻打延陀。”
星渚舌头一闪:“的确有点诱人。”反正她皇帝老儿做梦都想着开拓版图呢。
东宊在边界列兵,除了想向大衡展示兵力外,也有着威胁的意思。
毕竟□□那个地理位置,依附大衡,或依附延陀,对他来说,都一样。
谁知道他会不会调转马头跟延陀也这样说的?
看来和亲这件事是板上钉钉了。
不过李星渚上辈子倒是完全不知道和亲这回事。
星渚指着自己,不确定道:“这个公主不会是我吧?”
陈韵松望着星渚,十年时间,她已经从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出落成高挑大方的姑娘。
起初,他只是对故友的外孙女起了一点怜悯之心,在时间的酝酿下,这点怜悯变成了自己都割舍不断的亲情。
星渚与他越亲近,皇上就越是厌恶这个公主。
今日朝会上,皇上三言两语就定下和亲的人选,流露得意的神色:“能嫁去东宊,担起国家安定之责,实乃嘉懿之幸。”
陈韵松开始后悔,如果不是自己当初执意要星渚做他的学生,那么今天和亲的事情是不是有转圜的机会?
陈韵松缓缓开口:“是我害了你。”
星渚回道:“谁下旨要我去和亲,就是谁害了我。”
要是以往,陈韵松听到这些话,免不得教训星渚一番,但现在他也没有力气开口了。
一来是这些话这十年间他听了不少,教了,星渚也不会改。
二来,都这样了,还不能让孩子骂他几句解解气吗?
等星渚骂了个够,陈韵松才问她:“你有什么打算?”
星渚老神在在道:“我还能抗旨不成?不外是多薅一点嫁妆……”
大衡公主嫁到东宊,是和亲也是结盟,嫁妆越多,诚意越重。
陈韵松觉得星渚的提议操作性很强,便跟她商量一番,打算连同礼部、兵部一起上书,给这次和亲加多一点“诚意”。
直到黄昏,这俩师徒还没聊完,陈韵松看看天色,将星渚赶回宫。
星渚挽着他的手臂撒娇:“您真的要赶我走啊?我可能一回宫就要备嫁了,以后出宫就难了。”
陈韵松又何尝不知?狠心道:“我还能留你不成?赶紧走,赶在天黑之前回去。”
看星渚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陈韵松不免叮咛几句:“嫁到东宊以后,可要收敛脾气,不能这样放肆了。”
星渚眨眨眼睛:“我能不收敛吗?我最会收敛脾气了。”
陈韵松脸色微沉,不知道想到什么,长叹一口,将星渚送到门外。
离开陈府后,星渚走到半程,又被拦下。
来人正是谢弼涯,星渚一下马车,就被他拉到旁边一小巷内。
谢弼涯神色慌乱,急道:“皇上要你去东宊和亲,你知不知道?”
怎么又是这事?
星渚点点头:“有所耳闻。”
谢弼涯见星渚一脸平静的样子,跟他心中那个人越来越不相像,怒从心起,质问道:“你呢?你愿不愿意?”
星渚还是那一句:“我还能抗旨不成?”
谢弼涯被星渚的态度刺痛,这十年来这种滋味,他尝过太多次。
一开始他还可以自己说服自己,李星渚只是年纪小,不开窍。
但越来越多的事实证明,李星渚不喜欢他了,这辈子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李星渚居然不喜欢他了!
他明明知道,李星渚去和亲,对自己更加有利。
上辈子,皇帝封了一个宫女为公主,去东宊和亲。
就在皇帝将全部兵力集中在边疆,企图吞下延陀的时候,他带着几万军队,破城入宫。
他当上皇帝的第一件事就是封李星渚为妃,并将这个消息送到她舅舅手中,以此稳住边疆的几十万大军。
几张信纸怎么比得上活生生的人呢?
要是李星渚当不成公主,那她最突出的身份就是破虏将军的侄女!
这些年尹修远可没少跟东宊起冲突,他敢放下他侄女在□□不管回来吗!
脑子怎么清楚,心还是乱的,谢弼涯不甘心问道:“那我呢?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星渚一把将谢弼涯推开 :“你什么感受?说来听听?”
这十年来,谢弼涯时不时地来撩她,演个戏吧,星渚没上当,谢弼涯倒是把自个儿给骗了。
谢弼涯抿着唇没说话,似在酝酿着什么。
星渚率先道:“有本事你就让皇上改变主意,不要让我去和亲。”
此话一出,谢弼涯什么心思都没有了,整个人蔫了一样。
星渚翻了个白眼,转身走出小巷,上马车扬长而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