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咎被关入甲字禁闭室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学府各处激起了不同的涟漪。而关于爆炸原因和处罚的流言,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迅速弥漫开来。
南宫瑾脸上满是扭曲的快意:“关进去了!哈哈哈!甲字禁闭室!活该!让她狂!公输灵师干得漂亮!”他转向旁边谄媚站着的钱贵,声音因兴奋而尖利,“钱贵!去,把消息散出去!就说那个怪物因为胡乱改造灵械引发大爆炸,危害学府安全,被重罚关押!我看她以后还怎么嚣张!”钱贵点头哈腰,连声应和:“是是是,瑾少放心,保管让那怪物名声扫地!”
云恒赤着上身,在训练场上对着沉重的玄铁桩疯狂挥拳,每一击都带着骨肉碰撞的闷响和飞溅的汗水,仿佛要将所有憋屈都砸进这冰冷的金属里,“公输衍那老匹夫!还有金辰那个阴险小人!”旁边几个相熟的青龙院弟子连忙上前拉住他,低声劝慰。
苏茜焦躁地在充满草药和炼金试剂气味的房间里踱步,“公输衍分明是借题发挥!”她飞快地给罗皓和云恒发消息,“必须想办法!问道塔资格没了,人还被关进那种地方,南宫瑾那帮人肯定要落井下石!”
柳清漪指尖优雅地翻过一页古籍,“甲字禁闭室……紧邻观星台……”她低声自语,“掌机亲自下令关押?你,究竟是什么人?”
云湛调取出一张复杂的三维结构图——正是甲字禁闭室及其周边区域,包括观星台的详细构造和已知的防护、监控灵纹阵列。光点在他指尖下飞速移动、推演。“观星台……陈玄策,你把她放在那里,是囚禁,是保护,还是……更方便你观察?”他迅速在结构图的几个关键能量节点上标记了虚拟的监测点坐标。
雷烈听着下属的汇报,浓眉越锁越紧,“胡闹!公输衍那书呆子!就知道和稀泥!林无咎那丫头是块好铁胚子!有错就罚,关什么禁闭?还是甲字?陈玄策老糊涂了也跟着掺和?力量是打出来的,不是关出来的!”他粗声命令道:“去!给老子盯着点!别让那些阴沟里的老鼠趁机下黑手!特别是南宫家那小子!”
罗皓站在司玄殿冰冷的玄铁大门前,手中紧攥着那份记录着“玄钢晶-07”批次异常、脆性断裂图谱以及供应商链疑点的报告。他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门内传来赵乾慢条斯理的声音:“进。”
殿内,司玄赵乾听完罗皓条理清晰、证据确凿的陈述,他脸上堆起圆滑得体的笑容:“罗同学,不愧是灵枢重工的血脉,这份对材料的敏锐和责任心,令人钦佩啊!”
“不过嘛……”赵乾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学府家大业大,牵一发而动全身。灵枢重工与我们合作多年,根基深厚,这份报告,分量不轻啊。”他拿起报告,随意地掂量了一下。
“公输灵师当机立断,是为了学府大局稳定。一次测试事故,若闹得沸沸扬扬,质疑核心供应商,甚至……牵扯到某些位高权重之人,这后果,恐怕就不是一个爆炸那么简单了。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但也要懂得审时度势,明白什么该说,什么……最好烂在肚子里。”他脸上笑容依旧,眼神却骤然锐利,“毕竟,学府的未来,需要的是懂得‘合作’的聪明人,而不是……惹是生非的愣头青。罗同学,你是个聪明人,前途无量,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对吧?”
他将报告放回桌上,“这份报告,我会妥善处理。你今天的热心,我记下了。回去好好上课,这件事,到此为止。”
罗皓沉默行礼,转身离开。沉重的玄铁大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隔绝了内里令人窒息的空气。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那份执着在权力的铁幕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罗皓刚走出司玄殿不远,在一条被巨大齿轮管道阴影笼罩的僻静回廊拐角,迎面遇上了匆匆走过的公输衍。公输衍脸色沉肃,眉头紧锁,似乎心事重重。看到罗皓,他脚步猛地一顿,目光复杂又迅速移开,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低沉沙哑:“罗皓……做好你该做的事。有些浑水……不是现在的你能趟的。”他加快脚步,身影迅速消失在管道喷出的蒸汽迷雾中。罗皓站在原地,咀嚼着那句语焉不详却分量极重的话,心中的疑云翻腾。
……
当外界的喧嚣与算计在齿轮与管道的缝隙间流淌时,甲字禁闭室内,是绝对的死寂与黑暗。
甲字禁闭室,位于玄武院最深处,紧邻观星台。厚重的石门由整块沉星岩雕琢而成,隔绝内外。室内只有一张石床,四壁空荡,唯有顶部镶嵌的几颗微弱灵光石提供着昏黄的光线,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和石头的冰冷气息。
林无咎靠墙坐在冰冷的石床上,(是劣质的材料。他知道是材料问题。)
(对,是材料!我的设计没问题!学府竟然用这种东西!害我们背锅!)林灵在识海中愤愤不平,同时飞速分析着公输衍反常的举动,(他明明看到了材料问题,却强行压下,还毁掉证据……)
突然,厚重的石门无声地向一侧滑开。掌机陈玄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反手一挥,石门再次闭合,将内外彻底隔绝。同时,室内顶部那几颗微弱的灵光石瞬间熄灭,整个石室陷入绝对的黑暗与死寂!
威胁!
林无咎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凶兽!
就在这绝对的黑暗中,掌机并指如剑,指尖骤然亮起一点璀璨的星芒!那星芒并非攻击,而是化作一道蕴含着周天星辰轨迹的苍茫光束。
(无咎!小心!)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狂暴抗拒力轰然爆发!
苍茫星光如撞星辰之墙,剧烈扭曲、嗡鸣!
掌机的印诀瞬间被打乱,指尖星芒骤然黯淡、消散,眼中流转的星图虚影一阵紊乱,一丝疲惫和深沉的无奈掠过眼底。他缓缓放下手,在绝对的黑暗中沉默了片刻,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可闻。
几息之后,掌机低沉而肃穆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传承者的沧桑与沉重:
“无咎。”
“玄武院,承袭自上古宗门——星衍宗。我,即为星衍宗当代宗主,亦是最后一位……能勉强维系这星机推演之法的守碑人。”
黑暗寂静,唯有尘埃仿佛在无形的气流中浮动。
“仙古纪年,星衍宗也曾极尽辉煌。吾宗先辈大能,踏星境者亦非罕见。”掌机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时光长河,带着悠远的回响,“他们穷尽毕生之力,探索星海奥秘,追寻大道本源,欲破解天地之枷锁……然,星海茫茫,归途杳杳。那些追寻终极答案的先辈们……一去不返。一个……都没有回来。”
他的声音里,是沉淀了千年的失落与未解的谜团。
“辉煌的传承在漫长的等待与后继无人中逐渐凋零,经历了末法纪的摧残,更是十不存一。如今,这玄武院内,除了这残缺的星机推演之术和几卷无人能解的古老星图,星衍宗……已名存实亡。”他收回望向虚无的目光,那锐利的视线仿佛能穿透黑暗,落在林无咎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托付的沉重,“我穷尽心力维持学府‘大道为公’之理念,守护这方传承火种,非为权势,只为不负先辈遗志,也为这方天地……留一线星火。”
“老夫看不透你的根基,测不出你的命数。你的力量……古老、纯粹,却又蕴含着我从未见过的异质与狂暴。它让我……想起那些消失在星海深处的先辈们曾追寻的某些……禁忌的星光。”他深吸一口气,黑暗中也仿佛能感受到那份凝重,“无咎,无论你来自何方,无论你背负着什么,力量本身并无善恶。但驾驭它的人,必须拥有与之匹配的意志与清醒。”
“好好掌握它。不要被它吞噬,更不要让它……走向歧途。这柄剑,”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蕴灵剑的方向,尽管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你体内的力量,或许……是星衍宗等待了千年的变数,也可能是……点燃一切的灾星。路,在你脚下。”
林无咎沉默地听着,她对星衍宗的历史无感,对“变数”或“灾星”的标签也毫不在意。她只清晰地捕捉到一个核心词:掌握力量。这让她体内那股狂暴的本能似乎找到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大道本源?破解枷锁?)林灵在识海中飞速消化着这些惊人的信息,掌机的话语如同钥匙,打开了她尘封记忆中关于仙古纪踏星境强者的一些模糊片段,(他这是在……警告?试探?还是……看到了某种我们自身都未察觉的联系?他最后那句‘掌握力量’……是提醒无咎控制本能?还是另有所指?)
掌机没有再说话。他抬手,指尖微光一闪,禁闭室顶部的灵光石重新亮起,昏黄的光线驱散了黑暗。他深深地看了林无咎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包含了太多未尽之言。然后,他转身,身影融入门外走廊的微光中,消失不见。石门缓缓闭合,将禁闭室重新隔绝。
石室内,只剩下林无咎和腿侧的剑,以及掌机留下的、沉甸甸的谜团与警示。林无咎摩挲着冰冷的剑柄。掌握力量……她在心中默念,眼中闪过一丝近乎野兽般的专注光芒。
(掌机他……到底想探查什么?又到底希望我做什么?)林无咎和林灵的疑问,在寂静的石室中无声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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