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求药

床幔中,乔缜侧身睡着,只留一个小脑袋在外面。

原身只有十八年岁,一脸的青涩稚嫩,这时她整个人微微蜷缩,看着十分脆弱无助。

陆沈言的指尖在背后的刀锋边缘来回摩挲许久,最后还是轻轻放下了帐幔。

道听途说的东西本就不足为信,他以前从未见过这个乔家四娘,想来传言有误也是有可能的。

谣言不可尽信,这点他最清楚了。

如果她若真的与陆家作对,再来处置也不迟。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喧闹,还夹杂着几声呜咽。

陆沈言赶紧收起匕首冲出门去。

乔缜感觉到紧盯着她的人走远了,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她的手紧攥着凤羽钢针,掌间被凤羽尖利的外缘勒出深深的印记。

她抓握了几下手指,找回知觉后,将凤羽插回了木簪簪体。

外头的喧闹声有些大,她想了想,大着胆子,轻手轻脚走到门边。

虽然偷听令人不齿,但现在这个境地,也由不得她多挑什么正大光明的保命手段了。

隔壁屋子的门似乎离得很近,她倚在门边能听得清清楚楚。

“她果真是个扫把星!”

一个女人的声音凄厉中带着些颤抖。

“听说她什么都克!原本道长是让来冲喜的,这下倒好,麟儿境况更差了!”

“娘,这也只是个传闻……”

陆容萱温婉的声音安抚道。

“可她才刚进门,麟儿就变成这样了!”

那个凄厉的女人不依不挠,明显有些激动,声音都不稳了。

“麟儿白日里都还好一些,她一来,麟儿的病情就加重了!”

一个清冽的男声道:“不能再等了!我去沈家求药。”

这是陆沈言的声音,如冰棱般的清冷声线竟有些破裂。

“可是、可是道长说……”

原本凄厉的女人突然犹豫起来。

“沈家张罗这门亲事,本就是来冲喜,想借着喜事让麟儿身子好起来。可新妇刚进门,麟儿身子就越发得差,沈家会不会……面上挂不住?”

“娘!您怎么还这么糊涂!”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这个应该是陆容芷。

“这就摆明了沈家找的道士根本就是扯淡!再怎么算卦怎么冲喜都无济于事,只有吃药才有用!”

“阿芷说得对,咱们还是去沈家求药吧!”

陆容萱附和道。

“可是……沈家笃信这些,之前就不给药了……”

女人还在犹豫。

“娘,沈家不是笃信这些,沈家就是不想管我们的死活,您怎么现在还想不明白呢?!”

陆容芷清脆泼辣的声音已经顾不得尊卑了。

“不可能的,那是我的堂兄,怎么能不顾我们死活呢?”

陆母还是不愿意接受。

陆沈言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我先去问问看,先让小弟熬过今晚再说。”

说完,再不顾陆母的反对,转身准备抬脚就走,没想到差点撞上扒在门边的乔缜。

“!”屋中人都吃了一惊。

“你怎么在这里?”陆沈言略皱眉,声音冰冷地问道。

乔缜扒着门框,一副怯懦的模样,身上松散地披着嫁衣,像是方才急急起的床。

她轻轻说道:“我听外头有些喧闹,怕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过来看看。”

乔缜刚才在屋内已经大致听明白了现下的情况。

乡里都传,陆沈言有个小弟,被丧门星哥哥克得身子亏空,每况愈下。

沈家为了救他的命,才找道长算卦,将扫把星娶进门作冲喜用。

现在看来,这不是沈大夫人垂怜外侄,而是沈家不愿出钱给他请大夫,或是不想管陆家的死活,于是假托道长的名义,要她嫁过来冲喜,然后当个甩手掌柜,任他们自生自灭。

若是陆小弟身子好了,便算冲喜有成效,若是陆小弟不好了,那这锅最后就得她这个夹在中间的新嫁娘来背。

而且无论好与不好,她必定得罪一方,最后她都必然成为炮灰。

若他们心善,自己可能能忍气吞声的苟活,若不善,自己怎么死的怕是都不知道。

她可不甘心如此被摆布,干脆赌上一把。

陆沈言看着冰冷无情,但听他言语,对家人却是着实关心。

这样的人,比沈家那群落井下石的要好得多。无论如何,得先抓住他的信任,再谋后路。

陆家母亲和两个妹妹是第一次见乔缜真容,原以为新妇是令人厌恶的粗野模样,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清隽可怜,一时想要出口的恶语都稍和缓了些。

“你看能有什么用!回你的房里去,陆家的事不用你管!”陆容芷没好气地说道。

乔缜满脸委屈,一双桃花眼里瞬间盈满泪水。

陆容芷一时语塞:“你、你别在这儿装模作样!”

乔缜趁机打量了一下躺在床榻上的陆家小弟。

他一张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神志不清,看着出气多,进气少了。

陆沈言不想管这些琐碎,只留下一声“我去求药”,便出了门。

一屋子只剩下面色不善的几个女人盯着她这个“罪魁祸首”,于是她赶紧指了指陆沈言走的方向,说了一声“我去看看”,跟着追了上去。

陆容芷原本也要追上去,被陆容萱拦住:“若她真要使什么小手段,大哥有办法解决。”

月光照耀下,沈府内的石板路清晰可见。

陆沈言身高腿长,走得极快,乔缜紧追跟着七拐八拐,进了一间大院。

这内院的大门是朱漆的,檐上还着了许多彩画,富贵非常,与陆家所居的破院有非常鲜明的对比。

陆沈言用力敲击厚重的院门,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发福的中年男人开了门,见到他似乎有些吃惊。

“陆公子,今夜洞房花烛,您来这是有何要事?”

陆沈言虽然冷着脸,却还是对着管家作了一揖。

“沈管家,小弟突然高烧不退,还请沈府帮忙寻个大夫。”

“哦?”沈管家明了,“陆公子稍侯,我即刻通报老爷。”

说完,便关上了院门。

陆沈言虽然面上不显,但止不住地四处踱步,也不理会在一旁待着的乔缜。

过了好一会,院门又被打开。

沈管家站在门口道:“陆公子,实在不是小的不帮你,只是这深更半夜的,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去请大夫。”

他语气听上去诚恳,但还是难掩傲慢。

陆沈言道:“晚辈知道有些强人所难,但小弟的情况实在不太好,还请管家帮忙去请村里的方大夫。”

沈管家叹了口气,一副无奈的样子:“陆公子,不瞒您说,方大夫现在正在院内。”

“那......”

“但是,他还在给老爷夫人看诊。”沈管家卖了个关子。

“沈老爷和沈夫人病了?”陆沈言问道,“是否严重?若是看诊完,可否请方大夫移驾?”

沈管家摸了摸胡子:“陆公子有所不知。”

他看了看乔缜,意有所指。

“您也知晓,您这位新妇命格不好,今日进门,怕是冲撞了,老爷夫人回来后便头疼不止。不仅他们二位,连同府内上下十数人均是如此,方大夫怕是一晚都不得空呀。”

“这......还请管家再帮我问问看。”沈管家言语中的推脱已经很明显,陆沈言还是不肯放弃。

“问什么问!”

院里又走出了个吊梢眼的年轻女人,刻薄地说:“陆公子,你这新妇实在是个大煞之人,你可得好好管教。道长说了,也只有你这个丧门星能压得住,如今你二人闯到老爷夫人门前,是想合伙谋害他们吗?!”

“巧绿丫头,陆公子他也不是有意的。”沈管家在一边唱白脸。

“哼!不管是不是故意的,这会儿沈家上下可都是倒了霉了!”巧绿一脸愤恨。

陆沈言皱了皱眉,还是礼貌说道:“抱歉,这事陆某不知。但小弟真的病得严重,还请方大夫上门诊治,事后陆某愿意受过。”

这个沈家是铁了心了不管陆家,所以不惜搬出这样的借口,也不怕真咒了他们自己。

乔缜心中鄙夷,可她现在只是个身背骂名的棋子,给她一百张嘴也帮不上忙。

见陆沈言还想再开口,巧绿一脸不屑地讽道:“陆少爷,白云观的道士说了,您这小弟能活过十岁,就已经是捡来的命数了,这都在沈府赖了三年的命了,也该知足了。你们也别忙活了,人嘛,该走的就让他走吧。”

陆沈言满心愤恨,胸膛剧烈起伏,却还是尽可能恭敬地说道:“无论如何也是同胞手足,陆某还是想尽力而为。”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巧绿见他冥顽不灵,哂笑道:“陆公子,求人呢,就要心诚。你心诚些,也许方大夫在里头看诊,就能看得快些~”

沈管家在一旁挑了挑眉,不说话。

陆沈言依旧是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但乔缜看见,他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拳,控制不住地颤抖。

很快,他屈膝跪在了院门前。

两盏灯笼被风吹着摇晃,摇落了一地细碎的光影,照在陆沈言如玉般的脸上,明暗交错,看不清神情。

巧绿看见他跪下,连个眼神都没给到呆立在一旁的乔缜,嬉笑一声,和陆管家一起关上了院门。

沈家宅院的主屋中,沈大夫人坐在镜前梳洗,刚听完婢子巧绿的传话,嗤笑道:“哼,陆家这个幺子,死了就死了,正巧让他们红事白事一起办,也省了不少事,您说对不对,老爷?”

沈老爷倚在榻边,点着好几支长烛,正看着一本账本,随口应和了一声“是”,便不再理会。

劲风起,将门上的灯笼晃得更甚,光影破碎在院墙和铺着青石板的地上。

乔缜在心里叹了口气,这门今夜摆明了不会再开,若是再这么干等下去,那个可怜的孩童就真的没救了。

她走上前,跪坐在陆沈言身边。

陆沈言见她过来,紧咬着牙关,脖颈上青筋暴起。他看着地面,看似冷静,但睫毛不停翕动,就像濒死的蝴蝶。

他自是看不起这个农家女,但如今却被看见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一口怒气梗在胸口,却又只能死死压住,一声不吭。

乔缜知道他心中愤恨,但这也是她的机会,于是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公子,听他们言语,沈家怕是铁了心了……”

陆沈言皱眉,没有回话。他何尝不知,但却束手无策,这种处处受制于人的处境让他想要发疯,却又只能因为顾及家人而忍气吞声。

“公子,方才我观麟儿面色潮红,呼吸紊乱,很可能是热症,若是能用对药,倒也不必非得求着他们找大夫。”乔缜依旧在一旁软软地说道。

陆沈言原本还沉浸在愤恨中,突然抓住了一些什么,猛然转头看向她:“你懂药理?”

乔缜腼腆地笑了笑:“倒也不怎么懂,不过以前学过一些普通风寒该如何对症。”

这话倒也不假,她虽然没有正儿八经地学过医,但每天听着养生广告也知道,若是风寒感冒,就下生姜麻黄,若是风热感冒就吃银花连翘。

但要是再多,她也就不知道了,她能倚仗的,主要是在发簪里头留下的那两粒白色药丸。

她将刚才偷偷取出的药丸放在陆沈言面前:“这是家师当年所制之药,可救风寒热症。若公子信得过我,可用热水给小弟服下。”

她是不信什么包治百病的东西,但这个时代的人,除了一些罕见疫症外,最害怕就是风寒引起的各种病症,所以她猜测,这个可治百病也许就是治疗风寒相关的病症。

毕竟原身前几年风寒导致高热不止,也是靠这个药丸救回来的。

她现在只能先和陆家人绑定,才能有办法更好地活下去,索性死马当活马医,赌上一把。

陆沈言看了她好一会儿,牙根紧咬,好像在做剧烈的思想斗争,又好像想从她眼中读出些什么。

药丸在灯笼的映照下泛着微黄的光。

乔缜知道他不可能随便相信,又继续说道:“前些年我也发过风寒热症,就是吃了这个药,才从鬼门关爬回来的。”

她一脸怯懦但又诚恳。

陆沈言脑中闪过很多疑问,但很快所有疑问又汇聚回一个点:他没时间了,麟儿还在榻上苦等,沈家是摆明了要撕破脸,若药不及时,麟儿很可能……

想到这,陆沈言突然抓过乔缜手中的药丸,拔腿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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