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 124 章

九点左右,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亚麻色袍子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与打扮精致得体的老板正相反,穿着质朴。老板笑呵呵地打招呼,称呼他为“格尔特神甫”,与刚才不耐烦的模样判若两人。

棕色头发的格尔特两鬓开始有些发白了,身材走形。虽然没有穿着神职人员的袍子,但是脖子上确实戴着代表光明女神的挂坠,那是一个背后有着太阳和翅膀的十字杖。

“这天气可真糟。我来晚了些。刚才正要出发,却在半路遇到了熟人,耽误了一会儿。”格尔特慢悠悠地说道。

“不晚不晚!呵呵,刚吃完晚饭就活动身体容易胃绞痛。咱们现在下去喝两杯红酒,时机刚好。您喜欢的珊瑚小姐和橄榄石小姐都特意空出了时间,可以和我们一起享用美酒。”老板谄媚地搓手笑着。

他的店铺能顺利经营下去,很大程度上多亏了格尔特神甫。当然,当地的贵族和城主也功不可没。老板认为这都是自己苦心经营的成果。每年给他们送礼、联络外快生意、请吃饭的开销可不低。

“那再好不过了。你也知道的,你们家的女孩最大的优点就是礼仪周到,和她们品酒心情都会变得愉悦,哼,与夜莺街那些低俗的见钱眼开的女人截然不同。”格尔特鄙夷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将雨伞交给了来迎接的柜台伙计。

“我帮您擦鞋。”柜台伙计弯着腰笑道,将雨伞放置在伞筒中,随后立刻蹲下身子用擦鞋布为格尔特擦拭皮鞋上的水珠和污泥,这里的一楼本来就是对外营业的绅士用品店,这活儿他干得很熟练。

“还有这个。”

格尔特收回脚后突然想到了什么,把脖子上的挂坠摘了下来,让柜台伙计小心保管。

柜台伙计双手接过,笑眯眯地保证自己会放好,心里却忍不住腹诽,来都来了,还装模作样什么?如果这种行为会遭神谴责,格尔特神甫早就被雷劈死了,不把挂坠带下去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咱们下去吧。”老板笑着抬手,没有多言,带着格尔特神甫绕过了柜台,穿过帘子后走廊,“嘎吱”一声响起后紧接着就是高级皮鞋底与楼梯接触时传来的“嗒嗒”声。

“呼……”

伙计叹了口气,用手帕擦了擦本就光亮的教会挂坠,掂了后嫉妒地瘪了瘪嘴:“纯银的?真好。不知道这能买几个金币。”

今天他的工作基本算是结束了。平日里的关店时间会更早一些。柜台伙计依次关了橱窗和店铺里的灯,只留了小小的一盏烛台在柜台台面上,缩回了椅子上给自己裹了一层毛毯。

粉水晶店铺的夜晚会安排一个人留在这过夜,对外说是住店员工,但其实内部人员都知道,他的主要职责是保证不过夜的那些客人们能顺利离开,以及防止那些女人悄悄逃跑出去。

“妈的,本来根本不用睡在这破地方,冷冰冰的,连床都没有!都怪上个月跑了个女人……可那又不是我的错!”

伙计低声咒骂道。他的“级别”还不够下楼,所以他压根不知道地下室是什么构造。只知道被允许去那里干活儿的老员工们可以在等候厅的大沙发上休息,还能够在安排那些漂亮女人去房间时占些无伤大雅的便宜,比如摸一把裙子下的皮肤,或者亲个嘴之类的。

听说她们都被教育得很麻木,这点程度的骚扰根本不会拒绝。当然,做的太过了万一被老板发现,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伙计们不敢因小失大。

嘭嘭。

“……”

在各种烦躁的情绪中,伙计被一阵声响惊得坐了起来。外面此刻正下着哗啦啦的大雨,所以他险些错过了那简短有力的敲门声。

“门口挂着营业时间的牌子,看不见吗?要饭的流浪汉?”伙计嘟囔着,抬头从柜台后张望了一下,可是因为外面雨太大,黑漆漆的,他看不清楚那人影是什么模样。

十点了,应该不会有客人来了。他疑惑地看了一眼今日的预约表,不知道该不该去应门。

只听到门又被敲了两下。伙计有些纠结,他担心万一是某位突然性起的贵客来访,比如城主大人或是哪位富豪先生,被自己拒之门外后第二天他会被找麻烦。

他小声咒骂了一句,端着烛台从柜台里站了起来,离开了毛毯往店门口走去。

年轻伙计看到外面是个穿着斗篷、脸部笼罩在阴影里的家伙,只得从内侧打开了门锁,狐疑道:“您好,是哪位?我们已经打烊了。”

面前的人摘下了兜帽往里挤了一步。伙计拿着烛台的手轻微一抖,突然紧张了起来:是个发梢被打湿滴着水珠,脸蛋相当漂亮的美女!

“啊呀,外面雨下得太大了。能让我和我的同行人们进去躲一会儿雨吗?”

对方一开口,年轻伙计顿时大失所望:是男的!怪不得看着有点过于高挑了。

外面还站了几个人。伙计估计他们是外乡人,他以前可没在城里见过这种漂亮的男人。不过隔几个街区就有旅馆,为什么偏偏挑了粉水晶这家店躲雨?

“呃,我不是老板,说了不算。别为难我了,我告诉你旅馆地址,你们去那吧。”

年轻伙计婉拒了。老板和格尔特神甫还在地下“办事”,等下如果上来撞见这群人,解释起来说不定会惹上麻烦。

“哎呀别急着拒绝嘛。”

伙计刚要关门,却见面前的漂亮男人毫无愧色地大步走了进来,相当自来熟地脱下了斗篷甩了甩水,挂在了入口的衣架上。他身后的几个人鱼贯而入,加起来足足有六人。店铺门就这么敞开着,哗啦啦的风雨灌进来,把门口铺着的漂亮地毯弄得脏兮兮的。

“喂!我没同意你们进来!这是强行入侵,犯法的!”伙计恼怒地低声吼道,想要挥手赶他们出去。但只见几人陆陆续续脱下了外套,露出了里面佩戴的剑和匕首等武器,俨然是冒险者打扮,而且大部分竟然是女人,其中还有一个皮肤灰色长着精灵耳朵的家伙!

他们是从地下城来的?难道是打劫的?

年轻伙计害怕了,立刻慌了神,往后退了好几步。

“老头子年纪大了,在外面淋雨太久或许会死的。”安东尼奥慢悠悠地摘了兜帽,摸着胡子假惺惺地咳嗽了两声。

圣职者……?伙计看着他的穿着打扮,一时间呆滞住了。

格尔特神甫在没出过北境的他看来已经是最高贵的那一档神职人员了。他思考了几秒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老人难道是他的下属吗?

“难道……您是来找认识的人的吗?”他困惑地挠了挠头。

“也可以这么说。”

安东尼奥瞥了一眼柜台,发现了什么东西。他轻轻举起顶部有着太阳与羽翼图案的长柄法杖,随着“光”这个单词被说出口,顿时房间内犹如白昼。

“圣职者徽章。这是管理层才有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不是服装店吗?”一直一头雾水的塞兰丁终于出声了,两三步越过伙计走到了柜台一把拿起那枚耀眼的银色挂坠。

洁拉握紧了匕首的柄部,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安东尼奥和他身边的几名教会女性,称不上是恨意,但目光中是说不出的失望和不信任。

劳蕾尔走上前,抬起手肘在迷茫失措的柜台伙计下巴上猛击了一下,完全没有战斗能力的人类男子连惊叫声都没发出来,瞪大了眼睛直挺挺地昏迷倒了下去。

“各位,虽然你们看似想要文明地展开搜索,但这不是我们做事的风格。洁拉小姐此时此刻心中的怨恨与急切,一定比我能猜测到的只多不少。要不我们就先一步下去了,你们慢慢在一楼排查。”劳蕾尔收回手肘语气平淡地说道。

塞兰丁左右看了看,她的侍从们和她一样迷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里在做什么违法的生意吗?为什么会有教会的徽章放在柜台上?”

“去问问这枚徽章的主人不就知道了?”路翊从塞兰丁手中抽出了那枚银色的太阳。因为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无声靠近,塞兰丁被惊得“嗖”地收回了手。

“我估计会有把钥匙。嗯……”路翊伸手在柜台抽屉里摸索。他倒是可以幽魂化穿梭到门后开锁,但现在安东尼奥这老头子正放着闪瞎人眼的圣光,自己恐怕在幽魂化的一瞬间就会被灼烧得痛呼出声,那就太掉面子了。

“有了。”

路翊摸到了一串钥匙,丢给了劳蕾尔。她一把抓在手中,低头谢过后带着洁拉快速绕过了柜台。

“如果我们这边的人出于愤怒对工作人员或者老板动手致残或者致死,会被降罪吗?”路翊笑着问安东尼奥。

无视了塞兰丁等人因为这个残暴问题露出的疑惑和惊恐,安东尼奥沉吟不语,几秒后才叹了口气:“致残可以修好。尽量还请不要致死,他们会接受应有的审判。虽然或许迟了些,但这是我目前能做出的最有诚意的保证。”

咔哒一声,劳蕾尔打开了通往地下室的门。

洁拉看着昏暗的台阶,手轻微颤抖。劳蕾尔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伸出手示意她可以握着自己:“放心,这次我和路翊大人都在这。”

洁拉犹豫了一秒钟,使劲儿攥了攥手掌心,让修剪得短短的指甲刺入掌心,平复了内心那种仿佛只是闻到地下室的空气就升腾起的恐惧情绪。

“不,不用。谢谢你。我可以自己走下去的。”

洁拉坚定且快速地向着楼梯深处进发。劳蕾尔欣慰地笑了一下,紧随其后。

进入店铺的一共有七人。除了刚刚下去的劳蕾尔和洁拉外,还有柜台附近的路翊和塞兰丁,房间中央的安东尼奥以及两位女性侍从。

鲁弗斯留在了马车上。如果路翊有需求他可以随时被召唤出现。两外两位女性侍从则单纯是被留在了车上看管行李和马匹。

“你不和她们一起吗?”安东尼奥拿着法杖开始移动,扭头询问路翊。他此时就像是一个移动的大型灯泡,还是那种刺眼的白炽灯,路翊有些嫌弃地眯了眯眼睛。

“我是一位柔弱的法师,怎么会冲在第一线。”路翊坦言道。

“路翊先生,说不定你拿起剑来比这几位受过专业训练的女士还要善战。你连法杖都没带,却带了匕首。它总不可能只是装饰品。”安东尼奥显然没有把路翊的自嘲当真,只想作是路翊不愿意在教会面前出手暴露水平,并尊重了他的决定,带着塞兰丁等人接连走下了走廊尽头的阶梯。

我说的是真的啊。我的匕首主要用来撬罐头和切肉……路翊无奈地瞥了一眼几人的背影。

他之前可是被这几位女士敲晕绑走了的,不要随便高估他的近战能力可以吗?

还在只要不出手,战斗力就始终是一个谜。路翊决定将这份神秘感维持下去。

就上次他在地下观察到的情形,这里的看守并不严密,只有几个身体健壮的年轻男人做为工作人员晃悠。

想想也是,既然当地教会高层和富商都和老板有关系,那平日根本不可能有人来搜查。顶多只需防着女孩们逃跑。可她们平日连饭都吃不饱,压根没有力气与人抗争。

……

在阶梯的最下方,是装点着精致琉璃灯和异国地毯的大厅。因为老板和格尔特神甫的那间会客厅内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几名穿着得体西装的侍者此时正百无聊赖地翘着腿在沙拉上东倒西歪地坐着。

“好困。他们还在喝酒?嘿,你知道的,神甫大人一向很快,要是喝完酒那其实离结束也不远了。这破工作真是无趣,也就只有给那些女人换衣服洗澡时有点乐子。”

“希望他们俩谈完事情后能把多余的酒送给我们,拿出去卖散装都够咱们半个月工资了……嗯?有脚步声,今天应该没人会来了吧?”

两个男人抬起头疑惑地往向入口处。如果有访客,前台那小子应该会来通报。怎么会有两个人,不,是一堆人的脚步声……?

洁拉踏下最后一阶台阶,看着周围的环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只有你们在这吗?”洁拉目光尖锐如一把利剑,刺向那两人。

他们彼此不认识。外面的侍者只负责招待客人,洁拉大部分时候都在关押女性们的储藏室里,接受单独的“教育”,几乎没来过外面的走廊。

而且她剪了短发,换了冒险者的轻便裤装,神态判若两人,别说这里的男性,估计连以前克劳福德家的同僚都认不出她了。

“女人!干,怎么会有女人来这里!”男人“嗖”地站了起来。

“暗、暗精灵?哇哦,我听冒险者们说过,但还是第一次见到亲眼见到……”

“别感叹这个了!快去报告!这两个女的一看就不是客人——”

男性转头正要狂奔去后面,话语却在惨叫中戛然而止。

劳蕾尔不知何时快速地从背后取出了弓箭,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一箭刺入了男人的后腿。

“……抱歉,狩猎的本能习惯,看到面前的人背对逃跑就忍不住动手了。”劳蕾尔面无表情地说道。

“关押女性的仓房应该在员工区域里面。”洁拉急促地对劳蕾尔说着,先后越过旁边那个完全没有受伤,却被中箭的同伴吓得瘫坐在地的男人,两人向点着暧昧灯光、以丝绒幕布装点的幽深回廊奔去。

“你们跟着她们去看看。”安东尼奥叹了口气,吩咐塞兰丁等人道。

“是,主教大人。”几人完全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况,但姑且猜测出这是某种非法交易场所,于是立刻进入了做任务的状态,迅速跟了上去。

格尔特神甫和粉水晶的老板正相谈甚欢。格尔特微醺地搂着左右手边乖巧的姑娘,感受着束腰下仿佛一用力就会折断的纤细腰肢,和她们倒酒时叮当作响的项链耳环,满意地答应下次给老板介绍更多的富商客人和潜在的“新宝石”过来。

来教堂祈祷的人中不乏有着漂亮女儿侄女走投无路的穷人和赌徒。只要命人间接告诉他们还有这条赚钱的路子,往往后面事情都会进行得很顺利。

“什么声音?怎么好像有男人的惨叫声?”神甫惊恐地坐直了身体。这个地方有女人的尖叫声那再正常不过,但换个性别就很不对劲了。

“……我去看看。哈哈,也许是那些毛手毛脚的下人打碎了昂贵的花瓶。恁完全不用担心。”

老板笑嘻嘻地说道,悠哉地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下摆,一副完全不担心的模样。

但他刚刚踏出房间,反手关了门后就开始浑身冷汗直流,越走越快,循着声音的来源往大厅的方向走去。

还未走到宽敞的大堂找到声音的主人,几个年轻的女性身影映入眼帘。

粉水晶的老板不同于门口的年轻男人,眼力见是一流的。他一眼就认出了剪短发的洁拉就是之前逃跑的女人,而她身后跟着的几个女性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糟了!粉水晶的老板慌乱地预要扭头就跑。他懊悔于今天和神甫约在了地下见面。要是格尔特神甫在这受伤迁怒于他,粉水晶的生意就完蛋了!

“等、等等。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是来找老板的吗?“他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假装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侍者。

作为从小在克劳福德家服侍的女仆,她很明显地辨认出了面前这中年男人和侍从行头上的天差地别。

她果断抽出了匕首,双眼发红地逼上了男人的脖子。

不论对方是什么身份,只要在这里的男性,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实说你是什么身份!关押女孩们的入口怎么走!”洁拉因为亢奋音调不禁变得尖锐刺耳,她用力地将匕首逼得更近。

男人一瞬间惊恐地张大了嘴抬起双手,他能感觉到脖子的皮肤已经渗出了一道血痕,彻骨的寒意令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冷静些。激动和愤怒容易让你的招式出现纰漏。”劳蕾尔在洁拉耳边轻声说道。

洁拉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刚才确实意识模糊,一下子忘记了暗精灵们教导她的种种对战技巧。

但就算在这样的情况下,对面的男人依旧被自己和手里的匕首吓破了胆。

原来那些曾在这间地下室压迫自己的可怕男人们,根本没有记忆中那么强大。

意识到这一点后,洁拉彻底冷静了。她看着面前年纪有自己两倍大,此刻正害怕得双腿发颤的男人,突然为以前的自己感到无比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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