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翊尝试着把脑袋靠在鲁弗斯的肩膀上，在这样的姿势下很容易做到，但却费了路翊一点时间做心理准备。

鲁弗斯一言不发，似乎全部精神都用来驾车了。路翊闭上眼睛想小歇一会儿，不过没想到自己听着哗啦的雨声竟然真的睡了过去，再睁眼睛已经是白天了

道路两边的草地和树杈上都挂着水珠，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浸泡后泥土和植物的气味。

“雨停了……？”

路翊动了动身子。

“停了一会儿了。”鲁弗斯看了路翊一眼，瞥到了他刚睡醒时有些迷茫的眼神，像是看到不该看的似的又将视线放正回公路上。

“我以为我不会睡着的。现在什么时候了？”路翊哑着嗓子问了一嘴。

鲁弗斯从驾驶座下面的隔板取出了水壶，递给路翊让他润润喉咙，这才回答道：“快中午了。离佩尔西镇还有一段距离，如果大家饿了要停下来休息吃饭，可以先在别的城镇餐厅吃午饭。”

“车上有带来的干粮，就是水可能不够。我可以召唤德拉库尔他们来捎点食物，不耽误赶路，”路翊说完压低了声音又提醒了一句，“咱们浩浩荡荡十几个人一起去城里，我担心会引来太多视线。女士们现在很敏感，还是尽量避免为好。”

“你想得比我周全，我又忘记还有这个办法了。”鲁弗斯现在还是不习惯路翊能够轻松召唤地下城地生灵一事，每次提起都忍不住惊讶。

路翊小心地敲了敲身后的车厢窗户，向从内横拉开细窄窗子的洁拉询问姑娘们食物和水还够不够，佩尔西镇预计要晚上才能到达。

洁拉回复道：“车厢里备的面包和水还没吃完。大家的胃口都不大。”

岂止是不大，是太小了。

路翊无奈地无声叹了口气。他备在车厢里的那些面包和水如果给鲁弗斯吃的话可能一顿就解决了。车里五个人却还没吃完。他都能猜到平时粉水晶的工作人员为了让她们保持纤细身材几乎不让她们吃饭的情景。

“好吧。饿了渴了随时告诉我。”

说完，路翊主动用手指推上了那扇小窗。

结果直到晚上夜幕再次降临，他们的两辆车到达了佩尔西小镇，这群因为经历变得胆小的女士们也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直到路翊提出去旅馆开几间房间让大家休息，她们才第一次鼓起勇气表达了拒绝。

“我就想待在这里……”

“我也是。马车里就很好！很暖和，还可以和大家待在一起。”

另一辆车上的女性也是相同的意见。她们在只有床的小房间里被关了太久，平时不允许互相交谈，一想到要进入旅馆单间度过一夜，身体本能就浮现出了说不出的恐惧感。

路翊尊重她们的选择，最后只在佩尔西镇的餐馆买了些简单的三明治、香肠和苹果等便于携带的东西，就再次上路了。

劳蕾尔也需要睡眠，路翊取代了她的驾驶位，将坚持说自己没问题的她赶进了马车里。就这样马不停蹄地继续往地下城奔去。

劳蕾尔来到了马车里，气氛一下子就缓和了许多。她亲切地让精神紧张的女孩们闭眼休息一会儿，路上还有很久时间。

“天黑了，郊外看不到什么美景，不如好好睡一觉。醒来我再来和你们介绍地下城。”

几名女性原本一直紧盯着车窗外，似乎生怕一挪开视线外卖的自然风光就会变回当初从牢房窗户里眺望出去的景色。

“那个，现在正在驾车的是？”

“啊，是刚刚在前面那辆车上的路翊大人。他因为得到了神灵的赐福不需要睡眠，所以想帮助我们早点到达。”劳蕾尔笑着答道。

“……劳蕾尔小姐认识他很久了吗？”劳蕾尔旁边坐着的女性用一种试探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从我懂事起他就在地下城了，”劳蕾尔声音轻柔地安抚着几人，“请各位放心。路翊大人不是那种男性。我甚至从未见过他和女性走得亲密，我个人觉得他大概率对这种事根本没有半点兴趣。”

“这、这样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女性抱歉地低下头，似乎为自己的怀疑感到不好意思。

“经历了那些，对男性有所警觉是好事。”劳蕾尔安抚道。

“路翊先生竟然……”塞兰丁惊异地倒抽了口气，疑虑了一下后又嘀咕道：“不过他脸那么漂亮，好像也说得通。”

“请不要在背后议论他。”劳蕾尔不满地说了一句。

“啊，抱歉！”塞兰丁立刻紧张地坐直了身子。在别的势力手下她不能像以前那样无所忌惮了。

可是你刚刚也议论了……塞兰丁瞥了一眼劳蕾尔。她总觉得劳蕾尔对自己格外严格。她究竟哪里惹到对方了？

此时正在驾驶马车的路翊完全没听到车厢里的女性们的讨论，不知道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对女性无感的人设，甚至逐步升级成了性冷淡。

“不知道有没有魔法道具能留下声音？如果有的话，或许就可以制作有声读物了……可以把地下城的传说故事卖给无聊的旅者。”

路翊小声嘀嘀咕咕着。他头一次感到一个人驾车是多么无趣。

路翊机械性地拉着缰绳想道：这就像是独自开高速、或是自己开车其他人在后座睡觉一样无聊。异世界没有车载广播和音乐播放器，真亏那些驿站车夫可以长年累月地忍受这种孤独。

刚来到异世界的时候他经常独自驾车来斯佩进货，后来也一个人去了北境，但最近一段时间都和鲁弗斯一起行动，路翊这下又有点不习惯一个人了。

虽然也没聊什么有营养的话题，但想闲聊两句时旁边有个人的感觉总是很不错的。

脸很俊，身材也很好。聊天时心情格外好。

路翊补充了一句。当然这绝不是主要原因。

鲁弗斯会很认真地回应每个话题。有时候会坦然地对他的某些新发想表达由衷的佩服，偶尔也会毫不掩饰地表达无语——比如路翊选择甜品代替正餐时；又比如睡到下午才出现并招呼“早上好“时……

其实路翊完全可以以祈祷和回应的方式和鲁弗斯远程聊天。只是想到这项本该是神灵的高级权能被自己拿来做这件事可能会引起鲁弗斯的疑虑，路翊还是放弃了。

除了在路上让马稍作休息的时间外，他们几乎没有停下来过，终于在第二天下午赶回了地下城。

路翊已经提前安排德拉库尔去旅馆通知暗精灵准备粥和热汤等容易入口的食物。

德拉库尔刚刚结束了家教任务，因为“早起”以及被一群人类少年围着问东问西头疼不已。得到路翊的指令后他一下子来了精神，头也不疼了，兴冲冲地跑进旅馆，一副“我是路翊大人派来的”模样向暗精灵们发布指示。

虽然忍不住在心里赏德拉库尔几个白眼，但路翊大人的指令是绝对的，暗精灵们乖乖地去准备食物了。不过他们只遵循路翊的要求去后厨做粥，并没有接待德拉库尔的意思。神色骄傲的德拉库尔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暗精灵们一个个离开去忙活只剩自己干站着，有些恼火但还是默默离开了。

德拉库尔忍不住嫉妒劳蕾尔可以和路翊大人一起出门，他琢磨了一会儿，决定至少要做其他种族中最受信赖的那个，于是直接去驿站附近守着，准备当迎接路翊回来的第一个人。

德拉库尔其实不太搞得清楚路翊大人这次出门是去干什么的。只知道他似乎带回来了很多客人。想到这儿，德拉库尔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仪表，希望给客人留下一个美好的第一印象。

过了约一小时，德拉库尔远远看到了两辆马车，正是路翊大人的那两只马。

“哦！来了！”

天色渐渐暗了，德拉库尔的视力反而变好了。他隔着很远就看到了第一辆马车上从斗篷中露出来的红色发梢，认出那是鲁弗斯。

鲁弗斯跟路翊大人一起出现，这种场合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德拉库尔早已在心中把鲁弗斯划分到了“大管家”类似的职位，对他不再有竞争意识……反正也比不过。

他瘪了瘪嘴，整理好表情准备完美地迎接地下城的客人们。

鲁弗斯一眼就看到了穿着整齐的德拉库尔。他太突兀了。穿着黑色外套白色高领衬衫，手戴丝制手套的样子与地上沾满干草的驿站格格不入。

他的马车逐步减速，越靠越近，在德拉库尔面前停下。

“德拉库尔，你怎么在这？”鲁弗斯惊讶道。

“我来迎接路翊大人，”德拉库尔抬高了下巴，“他在马车里吗？”

鲁弗斯“呃”了一声：“他在驾驶后面那辆马车呢。”

德拉库尔大惊失色：“什么！劳蕾尔在做什么？怎么能让路翊大人驾马！”

“嘿，德拉库尔？我说谁隔着几米远就这么闹腾。你是来迎接我们的吗？”路翊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他跳下马车，敲了敲马车窗户告诉劳蕾尔到了，随后走向了鲁弗斯和德拉库尔的方向。

“劳蕾尔竟然让您干活！她却在车厢里待着，”德拉库尔十分愤慨，转头看向鲁弗斯，“你也不制止一下。路翊大人怎么可以……”

鲁弗斯张了张嘴，感觉自己好端端的被无端埋怨了。德拉库尔这话说的好像自己能管着路翊一样。

“德拉库尔，是我提出想要驾车的。劳蕾尔有更重要的任务。”路翊快速说道，截断了德拉库尔的抱怨。

劳蕾尔从马车里轻巧地跳了下来，看了看四周，又见到远处德拉库尔的模样，一瞬间了然，无奈地叹了口气：“是路翊大人叫你来的？”

自作主张跑来迎接的德拉库尔当即受到了一记重击。劳蕾尔很能精准地找到攻击的点。

“我……我听说路翊大人带回来了客人，所以想帮忙迎接。”德拉库尔不确定地看了一眼路翊。

路翊用一根手指挠了挠脸颊，有些为难：“你的好意心领了。不过这次的客人们有些特殊，她们应该很难接受你的迎接……不是因为你个人的缘故，只是因为你是男性。”

一向被各路女性称赞的德拉库尔如遭雷击，原本自信满满的表情一瞬间变成了某种淋过雨的小动物，让路翊哭笑不得。

鲁弗斯仿佛看到了小时候因为摔跤忍眼泪的莉蒂希娅 ，忍不住安慰了一句：“就连我们两个也要避嫌的，不是针对你。等下就交给洁拉和劳蕾尔小姐吧。”

路翊点点头：“不好意思，让你白等了这么久。但你站在这女士们会很不安的。”

回到了地下城的范围，路翊对周遭的一切再次变得了如指掌。他能看到车厢内的女性们掀开窗帘往外小心张望的模样，德拉库尔的得体装扮反而让她们想起来不好的回忆，不安地询问洁拉那位男士是谁，为什么要拦下她们。

“……好吧。我知道了。”德拉库尔点点头，看向不远处微笑地抬手挥动表示“送别”的劳蕾尔，又是一股憋屈的怒火涌了上来。

德拉库尔离开后，各位女性才放下心来。路翊知道她们应该还不愿意走到嘈杂的旅馆中去，便让劳蕾尔带她们去宿舍，两人一间，姑且先安顿下来，稍后食物则会直接从一个路口外的旅馆被送过去。

“洁拉和塞兰丁也去帮忙吧。我们两个男人就先不参与了。”

“我去拴马。”鲁弗斯快速说了一句。他还记得路翊想给塞兰丁一个“惊喜”，所以在对方下马车前主动避开了。

“好，我等你。等会儿一起去吃个晚饭再回家吧。”

鲁弗斯简短地应了一声，身影消失在驿站口。

路翊笑了一下。他已经决定好了，等下安顿好马匹后他要去刺槐旅店好好喝一杯，补充些这几天缺失的甜品，然后回房间休息上个几天。

听从他的指示，女性们虽然畏缩但还是在劳蕾尔等人的陪伴下陆续下了马车。她们好奇地看着夜幕降临后热闹的地上城，远处广场的暖黄色亮光照映在她们的瞳孔中，闪烁的目光中有紧张，但也有隐约的对新生活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