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新部落的奥克和路翊所扮演的布莱克没有相处的经验，关系不太熟络，一晚上也没什么人和他搭话，大家都只是远远地瞄上一眼，然后继续各做各的事。
路翊并不在意这一点。
看多了奥克他也头晕啊。一堆绿皮肤的大块头们走来走去，就像会移动的连连看。虽说仔细辨认是能看出一些外貌上的特点，但乍一看之下他还是会搞混大部分奥克。
享用完凉拌生牛肉和一小块面包后，路翊和鲁弗斯再次来到部落长老的帐篷，和上次一样，路翊将交换的东西数量拉拉个单子，又将自己想要的等价交换物品一一对应写上，交给长老，并表示自己准备绕一圈回来时再捎上，不必着急。
奥克长老一开始还怀疑过同族们是不是被这个外来者骗了，听到眼前这位叫做布莱克的商人竟然愿意直接交货，之后再来拿交换的物品，奥克长老顿时为自己的猜疑而羞愧。
原来和传闻中不同，人类里也有质朴善良的家伙……
路翊不知道奥克长老的心里在想什么，但能猜到两分。
他在心里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这不怪他过于放心，实在是奥克族们的信誉很好，外加上暗芋等食物在地下城大多是不太值钱的玩意。这要是换作黄金、稀有矿物或者蕴含魔力的宝石，他绝对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说不定还要立个誓约之类的。
结束谈话后，路翊和鲁弗斯被请到了专门招待客人的帐篷中——看来他们这部落的条件稍微好上那么一点，虽然是个单人间，但起码不用挤民宿了。
路翊松了口气，随即又提上来了一口气。
空旷的帐篷里冷飕飕的。因为没有壁炉，烧炭火又怕中毒，奥克们冬日的取暖措施微弱得不行。对于皮肤厚实毛发旺盛的奥克来说这温度完全可以接受，但对体质相对娇弱的人类们来说就略显艰苦了。
这里的条件好，但也没好到哪里去，纵观整个部落，招待客人的帐篷就这么一个。看着鲁弗斯走向空荡的房间里为数不多的家具——那张看起来不太柔软的床铺，路翊一下子就想起了今天早上的尴尬情景。
路翊打定主意今天不会和鲁弗斯一起睡了，万一被发现他就社死了。
虽然鲁弗斯这种直男大概只会豪爽地说些“男人嘛都这样”来安慰自己，但路翊自觉实在无颜面对那样毫无防备的对方。所以他决定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不要给自己靠近对方睡觉的机会。
真是太糟了……竟然对着一心把自己当成好朋友的鲁弗斯这样想。
路翊再次在心里哀叹了一声。
自己也是。之前在流行“史莱姆溶衣”和“致幻孢子”的时候都见了多少不该看的了？那时候只觉得看麻木了。而且变成神灵后，路翊能感觉到身体的阀值和**有了一些改变。最明显就体现在深夜和清晨不那么容易起反应，也不会做春梦了。
……所以说，照理来说不应该啊。难道真的因为是他特别符合自己喜欢的类型吗？路翊苦恼地在无意识之间咬了咬嘴唇。
可惜招惹直男天打雷劈啊。还是及时收手比较好……
“路翊，虽然是该休息的时间了，但……”
鲁弗斯张口叫道。
他已经整理好了床，但在睡觉之前，他有话想要和路翊说。或者说，想要和路翊讨论咨询一下。
鲁弗斯想到最近自己对着路翊总是会感到不太对劲的反应，对此有些疑惑。如果说对着路翊原本的漂亮脸蛋会产生“人之常情”的欣赏和不好意思，那对着布莱克外表的朋友也出现了类似的感觉算是怎么一回事？
比如说，想到要和路翊再次躺在一张床上睡觉，第二天早上看到对方迷糊的睡脸，他就感到一种说不上是期待还是紧张的浑身紧绷感。
不知道路翊是否也对朋友有过这种感觉……
鲁弗斯是在纠结出结果前就想先和对方沟通确认一下的类型，于是他试图主动开口描述这件事，然而路翊却抢在他前面摆摆手打断道：“你先睡吧，我今天不睡了！好几天没有和劳蕾尔他们讨论过地下城的事情，我要写不少东西，还要开个远程会议。啊，不会真的发出声音的，所以你放心睡去。”
“啊……啊，哦。好吧。”
听到要开会，鲁弗斯愣了下，随即迅速点了一下脑袋。那肯定是地下城的事更加重要，自己这边的话其实什么时候说都没关系，反正不是什么急事。
说不定过阵子习惯了，这种奇怪的感觉就消失了呢？
鲁弗斯颇为乐观地想着，不再打扰路翊，放轻动作收拾行李，准备睡觉。
这边的路翊刚从包中掏出纸笔和万幸没被冻住的墨水，就听到背后传来窸窸窣窣、叮叮咣咣的脱衣服与护甲的声音。他连忙更加端正地背对床铺，清了清嗓子后坐下摆弄着文具、点上油灯，匆忙开始假装在写什么。
也不能完全说是“假装”。要整理情况和清单是真的，只有开会是假的。
就算是暗精灵后半夜也需要睡眠，路翊不会这个时候突然拉她开会，不过好在鲁弗斯没有多想，就这么顺利地搪塞过去了。
路翊撑着脑袋，用手掌心托着半边脸，这个姿势把他脸颊上的肉挤在了一起。羽毛笔的尖端烦躁地在纸上戳了戳，又划了一通，发出沙沙的细小摩擦声。
鲁弗斯未免也太没防备心了。就算是直男和直男都可以开玩笑说一句骚扰了，他竟然还准备盛情邀请我去一起睡啊……
路翊在心里像是埋怨似的嘀咕着，烦躁了半天才平复下来情绪。
帐篷外远处广场上豪迈谈天大笑的声音不知何时起消失了。远处隐隐的魔物叫声也逐渐远去变得微弱，似乎一切都迅速沉浸于夜晚中。从上床起过了约莫十五分钟，鲁弗斯那边的呼吸声开始变得绵长——之前他有刻意抑制呼吸的起伏，大概是怕影响到自己写东西，现在应该才是真的睡着了。
路翊停下了乱涂乱画的笔尖，想回头看一眼。但他又担心鲁弗斯没有真的睡着，自己和那双绿眼睛撞个正着。
稍微看一眼。
路翊在心里小声说道。他像是思路突然被卡住那样，百无聊赖把目光投向四周，发呆地在每个方向都停留了几秒。然后才缓缓转过脑袋，悄悄往身后的床铺看去。
鲁弗斯确实睡着了。在微弱的油灯下勉强能看到他洒着薄薄一层光的、露在被子外的脑袋。鲁弗斯睡觉的姿势很端正，不会把脑袋埋进枕头或被子，也不会睡着睡着就把被子卷进腿下，和路翊是完全不一样的类型。
说着“稍微看一眼”的路翊不知不觉看了好几秒钟，这才回过头，突然觉得烦躁的心情变得平和了许多。
他将乱涂乱画的纸张揉成一坨纸团，随手丢在桌上，吸了口气，沉下心来开始真正动笔写字。
……
第二天一早，路翊和鲁弗斯再次出发，在三位奥克的护送下踏上去下一个部落的旅途。
这次他们在路上花的时间更多些，在外面住了几晚。路翊倒是庆幸于不用睡床，这样一来他就可以独自在马车里窝着，或者以轮流守夜为理由避免和鲁弗斯挤在一起睡觉了。
经历了一周，路翊一行人逆时针围绕着伊斯米特湖走了近半圈，终于来到了正北方的大部落。
大部落的长老，同时也是奥克族的现任族长接待了两人。
他是一位颇有威严、长着花白胡子的奥克，虽然眼睛依旧神采奕奕，但背却有些驼了。看来他已经到了中老年的阶段。
他给路翊和鲁弗斯倒了热水，提供了像是松果仁一类的坚果小零食。头一次在雪原上感到了平时人类之间正常的待客之道，路翊颇为感触。
这也是来到伊斯米特雪原后他们第一次在有墙壁和火炉的房屋中，而不是帐篷里落座。这座被称为“大部落”但实际上更像小村镇的地方有会客间，有专门用来摆放雕像并向雪山女神祈祷的教堂，甚至还有两层楼高、包含大地窖的仓库。在此之前路翊还以为奥克族们不知道什么是楼梯呢。
有一种回到了文明社会的感动……
“我听说了，你虽然是人类，但愿意去南方宣传雪山女神的存在。你要加入我们一同信仰祂吗？”名为杰拉德的中老年奥克沉声问道。
“哈？不不不，你误会了。我有自己的信仰啦。只是这和我宣传雪山女神不冲突。”路翊连连摆手。
杰拉德沉默了数秒，眉头紧促。这听起来很怪异，怎么能信仰一位神灵的同时，毫无心理压力地去赞美宣扬其他神呢？
“如果你的话语不是谎言，是真的准备拿我们的传说与特产去宣扬雪山女神的名号的话……你就不担心遭受你所信仰的神灵的谴责吗？”
“不会啊。祂很大方，不介意这点小事的。”路翊轻松地摆了摆手，示意杰拉德不必如此严肃，把场面搞得很紧张。
鲁弗斯在心里“呃”了一声。
自己确实不会谴责自己。路翊说的一点也不掺假。
“这位人类也是这么想的吗？”杰拉德转头看向鲁弗斯。
“是吧？”路翊转头看向鲁弗斯。
鲁弗斯看着路翊的嘴角忍不住地微微上翘，那种只有他们两个知道惊天秘密的心照不宣让鲁弗斯微妙地心空了两拍。
“啊，嗯、嗯。祂确实很大方。很、很好。”
当着路翊的面称呼他为“祂”让鲁弗斯有点不好意思。接下来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了。
杰拉德哀叹了一口气：“敬爱的雪山女神就和伟大的的山脉一样：伟岸、即便被日光照耀也永不融化，闪耀着冰雪的圣洁光芒，于不可企及的山巅指引守护我们。可很遗憾，照你们说的，南方的人类似乎都不知道我们女神的威名……”
你们奥克族在雪原上严防死守，圣族们也一个个闭门造车，连条路都不修！谁愿意跑来这冰天雪地的严寒之地了解你家女神啊。
路翊在心里不满地嘀咕着。当然，为了避免下一秒就被扫地出门，他是不会对着人家信徒这么说的。
“咳咳。以后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的。首先要做的就是把你们富有当地特色的东西运输出去，这叫文化宣传。我代表地下城，很乐于当这个中间人来做这件事。”
“可这样一来，你们地下城又得到了什么呢？”杰拉德还是有些顾虑，似乎不愿意相信有这种好事。
不愧是当上族长的奥克。相比起于族人智商还是在线的。路翊在心里夸赞了一句，摊手道：“我是个生意人，这样一来我们有钱赚啊。我不是做慈善的，中间商肯定要赚差价嘛。我们地下城不需要虔诚的盲信徒——有也不拒绝就是了……但更需要的是钱和产业链。”
“产业……链……”杰拉德艰难地咀嚼着从来没听说过的词汇，不想在这个外来人面前表现得很无知，“钱比信仰还重要吗？在奥克族，甚至不存在钱这种东西。我们自给自足，一直都是这样度日的。”
“钱当然很重要了。表面上只是钱，但它可是所属人用劳动、时间、换来的……这样的东西被心甘情愿地’进贡’给地下城了，怎么不能算是和信仰一样重要的东西？”路翊认真地解释道。
杰拉德一脸呆滞，感觉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半晌才点了点头。
路翊旁边的鲁弗斯也跟着情不自禁点头了：路翊说的真的很有道理。
“总之合作的事就这么敲定了？因为人类那边的物价一直有波动，我没办法给你固定的报价单，但至少可以做到每个季度更新一次。哦对，另外以后我可能不会每次都亲自来，偶尔会派手下的伙计们来送货，为了造成意外状况，之后我会提前带他们来一趟认认脸。如果日后有除了他们以外的人类打着地下城的名号出现，还请不要被骗了。”路翊未雨绸缪地说道。
“我明白了。这之后能否让我的同族和你去地下城看看，确认你是否真的履行诺言把雪山和雪原的财富宣扬出去，而不是占为己有？”杰拉德认真地询问道，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担忧。他说得如此大方，路翊完全没有被怀疑的不快，反而觉得沟通得很畅快了。
“当然！我特别欢迎你们去地下城玩……我的意思是，视察。那里是和雪原完全不同的有趣地方。我还以为你们奥克族不允许离开雪原半步呢。”路翊耸了耸肩膀。
“理论上确实不好。但这是特殊情况，我会向圣族报备此事。”
路翊一听圣族眼睛就亮了：“其实我对山脉上的一切都很感兴趣。不知道你能不能和圣族的人类们说说，让我去山上参观一下？还是说他们有信徒外的家伙不允许进入山脉的规矩？”
“这倒是没听说过……可以帮你提一下。”杰拉德爽快地答应了。反正他只是传话的，做决定的不是他。
“什么时候会有消息？”
路翊满脸写着“如果快的话我就赖在这不走了”，结果只听到杰拉德回答道：“如果没有意外，下次报告是明年三月份。在寒冬的暴风雪停止后，圣族的大人会在春天来临之际下山。”
“……我没记错的话，现在才不到十二月份。报告的事要等三四个月啊？”路翊有些傻眼。
“才三四个月，一眨眼就过去了。”杰拉德不太理解路翊为什么会失望。
雪山的居民生活也太慢节奏了。路翊叹了口气：“我明白了。每个地方的人习惯不同，我尊重你们的规矩。所以没有允许不论是你们还是我这个外来者肯定都不能上主山脉，对吧？”
“那是当然。”杰拉德点头。
“在雪山山脚附近转悠一下呢？”路翊契而不舍地问道。
“嗯……理论上没有明令禁止。但山脚下并不安全，通向住山脉的大路入口是封起来的，那是最安全的道路，其余没路的方向都很容易发生小雪崩。
“在靠近主山脉的小山上倒是没有雪崩，但那有很多争夺地盘的兽人，他们的领地意识很强，以强者可以住得高为荣誉，对此我们奥克族也不是很理解——明明是同族却要相互撕咬竞争……总之，建议你不要轻易靠近雪山。在山脚瞻仰一下就算了。”
听完杰拉德的介绍后，路翊勉强地点了点头。
好糟糕的生存环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