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希婭，洁拉小姐，几天不见了。快要过节了，还这么勤奋训练啊。”
路翊把下半张脸缩在围巾里，笑呵呵地和两位女士打了个招呼。
“路翊先生办事回来了？您才是，都这个时候了还去斯佩……”
面对洁拉的感慨，路翊摇摇头，含糊道：“一点小事，采购点东西之类的。”
“听哥哥说你和我们成邻居了，真令人开心！我之前总是觉得附近空荡荡的，有些冷清。但想到以后住进来的不一定是什么人，又忍不住担心会不会是糟糕的家伙……”
几人开始往住宅区的方向慢慢挪动，莉蒂希婭的卷马尾一弹一弹地在脑后晃动，她抬起胳膊展示自己小有进展但不多的小臂肌肉：“幸好我有锻炼。现在就算遇上危险，我至少比以前能跑了。持刀打斗的话，说不定也能和路翊先生你有来有回哦。”
路翊半开玩笑地回答道：“那我一定会努力当个好邻居，争取不被你揍倒。”
他的玩笑让两位女士都愉快地笑了起来。
其实关于地上居民，莉蒂希婭的担忧也是路翊的担忧。
只要有智慧生物的地方就会有纷争，就算筛选居民也不可避免这一点。更何况地下城本来就是靠脱离斯佩国的边缘群体起家：失业的家伙、无家可归的人、可能还有逃亡者……路翊只能尽量在能控制的范围内维持地下城的和平与安稳。
“维持一个地区的运作可真不是件简单事啊……”
路翊叹了口气。
“路翊先生，您真是位无人能及的地下城之神信徒，为了祂忙上忙下到这个程度……地下城神灵一定被您的虔诚打动了。”洁拉说道。
“……嗯，啊。我其实不追求那些啦。只是，嗯，是发自内心地想做这些……”
路翊断断续续地说道。他这是自己给自己打工！
他看到鲁弗斯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洁拉，又盯了自己好几秒，露出了“我理解你”的表情。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路翊竟然有点被看得不好意思了。
穿过商业街，几人越过晚上依旧热闹的几排员工宿舍楼，来到独栋小楼的区域。这里的入住率还是很低的，一下子周遭的环境变得安静了不少。不过路翊眼尖地发现了一栋亮着灯的房子。
“这里什么时候住了人？是买下来了吗？”路翊竟然不记得这附近什么时候入住了一户人家。
“我知道！这家的屋主你们应该都认识才对。是一位叫丽莎的圣法师小姐。她以前来参观过我们的房子呢。想必是很满意，所以没过多久就正式决定搬进来了。”莉蒂希婭解释道。
“这么快？这行动力……”
路翊至今也没被丽莎“抓”到。他很担心遇上这位有些难搞的狂信徒后会因为对方的热情而难以脱身。
鲁弗斯也很感慨：“独栋房子的价格不便宜。就连我们也是在你的帮助和优惠下才能顺利入住的。她这么年轻，可真是攒了一大笔钱啊。”
想到第一次见面的场合，路翊对丽莎的捞金能力倒是不意外。不过他还有一个疑问。
“她怎么选在最边缘的位置？这里的价格和里面差不多啊。”
莉蒂希婭“哦”了一声：“后来我有和她聊过天哦。因为她想住得离地下城近一点，觉得这样会比较靠近神灵大人。她说，要不是人类长期住在地下会让身体缺少什么物质，导致生病，她一定会在地下城的最深处买一套房子住！”
“……”
路翊艰难地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幸好人类不能在地下长年累月住太久。
他不知为何有了现代明星被跟踪狂粉丝追到家门口的疲惫感。
“不知不觉已经到家了。这段路真快。”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家门口，从相隔几米的小门进入了栅栏里。
“那就明天见了，路翊先生。”
洁拉和莉蒂希婭笑着挥了挥手，随着钥匙的咔哒声，先后消失在了花坛旁的房门后。
走上三阶门口台阶的路翊摸了摸口袋，手突然停顿住了——他好像忘记把钥匙从鲁弗斯那要回来了。
“……啊。”
最后进屋的鲁弗斯敏锐地注意到路翊看向自己的目光，愣了一下后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撑着栅栏直接轻巧地翻了过来。
“你都回来了，钥匙该还给你了。”
鲁弗斯从外套的内侧夹层里看都没看的熟练取出那串钥匙。这几天虽然时间不长，但他一直很小心的保管着。
“谢谢。其实你拿着也可以，我完全可以用空间魔法。不然下午我是怎么进去的？”
“还是不太好……就这一把，该由屋主保管。”
鲁弗斯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看得出他因为路翊的信任有些开心，但出于个人行事的原则，他还是坚持了自己的行为。
路翊无奈地笑了一下，伸出手接住了那把钥匙晃了晃：“我以后说不定经常不在家。这几天让达斯再打一把备用的放你们那边。”
听到这句话，鲁弗斯顿时心情变得很好。
他似乎很喜欢这种被路翊委托重任的感觉。尤其是只托付给他一个人的情况。
路翊将钥匙插进锁，打开了房门。他瞥见鲁弗斯还没有离开，站在原地盯着自己的侧脸看，忍不住在心里清了清嗓子，想问问他到底要怎样。
“晚……晚安？”路翊试探地说道。
“嗯，晚安。明天见。”鲁弗斯顿时露出了笑容。在将一切映照得发蓝的冷白色月光下，唯独他那里看起来异常温暖，像要烧起来的火团。
心满意足地道别后，鲁弗斯就像翻过来时那样，单手支撑着栅栏，高大的躯体就那么“嗖”地轻巧落在他那边地院子里。在消失在门后前，他忍不住又回过头和路翊挥挥手：“快进屋吧。很冷的。”
“……好。”
路翊忍不住伸手捏住了柔软蓬松的围巾垂下的一角，迅速地钻进了屋里。
关上门后，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都说“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或许正是因为对方压根没有意识到什么特殊的情感，所以那些最为质朴的言语和行为才会如此难以招架。
“不想有的没的了。这样也不错啦……总之，先把今年过了再说。”
路翊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一边解开围巾一边向二楼走去。鲁弗斯的围巾是墨绿色的，不像路翊偶尔会在衣柜里挂香包，导致衣服上沾上气味，这条松软的羊毛围巾上没有香气，也没有汗味儿，只有一股淡淡的木头气息。大概是白天去郊外收集松木时留下的。
回到房间后，路翊随意地左脚踩右脚把靴子快速扔在了通向床的必经之路上，又将短外套往椅背上一丢。
最后他将手里的围巾折叠、又折叠，折成了一个还算是整齐的方块摆放在了书桌上，若有所思地看了好几秒，这才继续换衣服准备休息。
……
十二月三十日。
圣夜，或者说跨年夜的日子终于到来。在这突然开始下小雪的一年最后一天，地下城完全进入了一种慢悠悠的度假模式。选择留在这里跨年的人类都缩在家里睡懒觉。一直在地下生活的生灵们今天也全体休假，不少都跑到了地面上看雪景，这是地底见不到的景色。
地侏们前一天就搭建好了大型的篝火装置，只等夜色降临点燃。
搭建成四方形的篝火区域里堆放着比人还高的柴火。广场一圈立起了高高的杆子，上面串着一个个透明的、像是灯泡那样的小玩意。据说这是矮人帮忙做的，只要点燃第一个，上面的灯火就会一个接一个点亮，而且不会烧到支架，安全方便。
虽然还是大白天，但有些无所事事的地侏已经开始提前在广场试演奏乐器。被音乐声吸引来的其他居民越聚越多，结果这场小型晚会就这么开始了“彩排”。
今天还在营业的店铺只剩刺槐旅馆的地上店铺和澡堂了。大部分额外的人工服务比如打扫客房和卖牛奶也都暂时停止，只留下最基本的功能维持运行。餐厅后厨那边此时正清点着今天预定了套餐晚饭的客人名单，今天人手较少，除此之外想吃食物的话就只有最简单的沙拉和面包等存货了。
路翊今天让能放假的人手都去休息了，剩下愿意帮忙的都有额外的奖励。其实总人数只比平时少了三分之一，但没想到才到中午澡堂那边还是出现了人手短缺的情况。
没想到最后一天来洗澡的人这么集中……也是，大家都希望清爽地迎接新年吧。
想到好不容易放假还要被叫回来的心情，路翊干不出把大家临时拉来的事儿，于是他时隔已久切换到了斐的身体里，卷起裤腿系上头带，到男澡堂去帮忙拖地了。
“你不用跟来也没事的啦……”
路翊擦了把滴到下巴的汗，不好意思地看向旁边穿着和自己打扮如出一辙的鲁弗斯。
他的地下城澡堂地炉建设得太好了，外面下着大雪，里面依旧热乎得让人冒汗。
“反正到晚上前都没有安排。餐点的事洁拉她们不让我插手，来干点活儿也挺好的。”鲁弗斯看向斐。他的短袖上衣袖子卷了好多圈，变成了背心的样子，露出了比路翊的本体纤瘦得多的上臂：“你怎么特意……”
恰好这时休息室外走过了一个下半身围着浴巾的大叔，跟他一起来的小男孩笑得很欢快。虽然他们没在意周围的人说了些什么，但鲁弗斯还是把“你怎么换了斐的身体”咽了下去，改口道：“怎么特意……这副模样来值班。不会累吗？”
路翊压低了声音嘀咕道：“再怎么说布莱克也是地下城最大的商人，许多店铺的老板。我本人更是大家眼中神秘伟大的神灵代行者……！被人看到这副打扮在澡堂拖地，以后还怎么混下去啊？
“而且只是挥挥拖把而已，这玩意还没法杖重呢，别担心。”
他话音刚落，鲁弗斯就被认识的人招呼了。
“呦，鲁弗斯老弟！你怎么在这？这副打扮？新兼职？”
“今天人手不够，反正晚餐前也没事做，就来帮一下忙。”鲁弗斯爽朗地笑道。和他搭话的是经常在建筑工地附近见到的男性，他们偶尔在餐厅里也会遇到。对方是个行为举止有些粗鄙，但本质上热情自来熟的三十来岁的男人。
“哈哈，这幅装扮意外地适合你啊！正好把你结实的小腿和臂膀都露出来了。你的身板可真不错，真的不考虑来我们工队兼职？我们工头特别中意你！”
鲁弗斯抱歉一笑：“我现在帮路翊先生做事，干什么活儿都是他指派的。”
“他也真会物尽其用！竟然还让你来擦澡堂啊？”
我自己也在擦！
路翊忍住想要抗议的冲动，只能无声地在心里为自己辩白。
而且他可没特意让鲁弗斯来干活。是鲁弗斯问起自己在哪里，如实回答后对方主动跑来的。
要洗澡就赶紧去洗吧，不要在这闲聊了……路翊默默地看了一眼又开始和鲁弗斯谈天说地的男人，无声地嘀咕道。
“还让这么可爱的暗精灵弟弟也来干粗活？哈哈，怎么，缺人手？要不要老哥我帮忙？”男人转头看到了双手握着拖把柄面无表情的斐，以为他被热迷糊了，热情地提出了帮忙的意愿。
“啊？不用了吧……”斐干笑了一声。
“我就是来帮他的。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一年的最后一天还是好好休息吧，明年还有很多事要你们忙活呢。”鲁弗斯语气轻松地再次拒绝了男人。
对面没继续客套，哈哈一笑：“那就辛苦你们了。鲁弗斯，你的语气越来越像是地下城的管理员了！是不是平时被路翊先生影响了？”
说完他就把湿毛巾往肩膀上一甩，在后背拍出清亮的“啪”的一声，笑哈哈地去冲澡了。
路翊松了口气。他擅长和生意人们打交道，反而应付不来这种类型的家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