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芙和她的同僚在原地心神不宁地等待了不到一小时，终于等来了路翊和鲁弗斯。

她们是蹭车的，自然不敢有怨言。只是以为路翊和鲁弗斯有什么要紧的行李要拿，结果一小时后出现在面前的只是打扮精致、仿佛要去聚会的路翊先生，以及和刚才除了多了把大剑和厚靴子的鲁弗斯。

“两位女士，请上座吧。”路翊笑呵呵地说道。

丽芙虽然面对这张漂亮的脸忍不住多看两眼，但更多的是对他地位和能力的忌惮——自家赛兰丁小姐特别怕他，这让丽芙几人也很忌惮路翊。

“您和鲁弗斯先生驾车吗？我和丽芙其实一直担任护卫和车夫工作，这项工作可以交给我们。您待在马车内休息即可。”丽芙的同僚礼貌地请示。

鲁弗斯看向路翊。

丽芙和同僚驾车，自己坐在后面……会让他想起来被绑架那一个月百无聊赖的日子。路翊撇了撇嘴：“不劳烦你们。我喜欢和鲁弗斯在前座聊聊天看看风景。”

话音落下，鲁弗斯已经麻利地登上了车前座，向路翊伸出手。

“啊……”

就在鲁弗斯反应过来什么的时候，想要抽回的手心被路翊结结实实地搭住。幸好他戴了手套防止被缰绳磨痛，否则手心此时一定已经因为直接接触变得温度滚烫。

他稍一用力，路翊就借着劲儿轻松地跃上了前座。

“怎么了？”路翊明知故问。

“确认没忘什么东西吧？”鲁弗斯含糊地扯了个话题，低头帮路翊拍了拍其实一点灰尘没有的座位。

“没什么要带的。”路翊耸耸肩。

鲁弗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下去。路翊突然说去城里有事情，但什么都没带，也没说要去哪里。

不想在丽芙她们面前说明？但路翊明明可以直接以神谕的方式告诉自己……

大概是另有打算吧。鲁弗斯对路翊毫不怀疑，没再多想。

丽芙和同僚对视一眼，隐隐感觉到她们似乎很多余，一言不发地拽着车门框安静地上了马车。

很快，马车就飞驰在了积雪的地下城郊外。

鲁弗斯驾马的过程中忍不住用余光瞥路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路翊今天穿得比平时出门精致。

他身上穿的这款前短后长的黑色斗篷内侧里衬是翠青色的。听说这颜色来源于某种矿石的色素，是红蜘蛛成衣坊前阵子新推出的稀有色面料。

路翊耳坠上的水滴形矿石是一样的颜色，和衣服配套。鲁弗斯觉得路翊就算不是地下城之主，能做的工作也很多，比如开发食谱，再比如服装搭配师。不论干哪一行，在什么地方，他都会很受欢迎。

这么受欢迎的人，怎么会和以前交往的对象不欢而散呢……而且看路翊不愿提起的神情，大概不是他这边主动结束的。

路翊有什么缺点吗？反正自己是看不出来。

鲁弗斯固然好奇，但这点情商还是有的，知道自己不能问不该问的**问题，于是只能把疑惑留在心里。

“一直看我，是因为我穿了件没看过的衣服？”路翊揶揄地笑了笑。

鲁弗斯的余光比他自己想象得还要明显。

“嗯，今天你穿得……”

路翊侧头去看鲁弗斯。他已经做好了听到诸如“穿得很不方便活动”之类的发言。没想到憋了半天，鲁弗斯竟然坦诚地开口夸赞了：“……穿得很配你眼睛的颜色。”

“……”

路翊愣了愣，好几秒才缓慢地吐出一个“谢谢”。

鲁弗斯炙热的感情仿佛把他也感染了，心口发酸到有点疼痛。路翊忍不住在内心嘀咕：感知情绪是个便利的能力，但对上鲁弗斯，他经常会被反过来影响。在某些场合还不如干脆不要有这个能力呢。

在直白的称赞后，路翊和鲁弗斯都不好意思了。随后马车前座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马蹄奔腾和溅起的雪花洒落的声响。

……

赶路三天后，一行人到达哈斯顿城。

丽芙和同僚这两天一直很安静，誓做透明人，不敢打扰路翊和鲁弗斯的任何交谈。不过出乎她们意料的是，一路上两人的交流意外地不多。

尤其是路翊。他是地下城的代理人，而据说鲁弗斯是他的助理，也就是俗称贴身侍从一类的职务。但两人的相处非常平和，甚至路翊还会偶尔帮对方驾马车，好让鲁弗斯休息一会儿，一点架子都没有。

丽芙两人都跟了塞兰丁很多年，看着她从娇小的少女长成了如今淑女的模样，每天都没少鞍前马后地忙活。一会儿要帮她讲故事，一会儿要去买哪家的限定食物……不过王都中的贵族女性差使身边的人都比这更厉害，相比之下塞兰丁只是有些小脾气，远远不算最糟糕的雇主。

或许是来到地下城后被这里的氛围感染，塞兰丁小姐也变了不少。她从未过过要靠劳动换钱吃饭的日子，如今每天钱都不够花，但却从来没开口管她们几个要过东西，甚至新年还为她们买了礼物。

虽然嘴上说着“这是一位贵族应有的职责和自尊”，但她的变化是毋庸置疑的。

丽芙看了一眼路翊，认为这位可以说是地下城负责人的男士是最大的功劳者。

“谢谢两位，我们会在这里停留三到五天，收到安东尼奥大人的回信后，会自行回地下城的。”她恭敬地对驾驶座上的两人鞠躬道谢。

“三到五天就能收到回信了？是口信，还是实体信件？”路翊不由得好奇。

“是实体信，盖有大主教才持有的印章。很神奇吧？”提到尊敬的主教大人，丽芙的眼睛发亮。

“确实很有意思啊……我能留下来旁观吗？虽然我不信光明女神，但安东尼奥先生和我有交易，四舍五入也算朋友了。不知道教会是否介意？”路翊摸着下巴问道。

他很确定，就像地下城上地面的领土范围有限一样，光明女神的浮空城覆盖范围顶多到王都周圈，绝不会把手伸到北境来。哪怕得到了地上代理者的强大魔法能力，安东尼奥那老头应该无法做到使用空间魔法降临到此处。

但安东尼奥却依旧能够很快得到消息并回信过来，一定是因为光明女神教会里有什么神奇的魔法道具或者设置。

丽芙踌躇了一瞬：“这……只是进去当然没关系。光明女神教会接受不同信仰者的拜访，只要不损害女神的名誉，不在教会内部传播其他神灵就可以。但信件汇报在后面的祈祷室进行，外来者不能入内。就算是您也有点……”

“我不进去，只希望你们能把我过来的事写下，告诉安东尼奥先生。如果回信时他没有提及，我就此离开，不会打扰。”

丽芙点点头，感激路翊的让步。一边是自己信仰的宗教条例，一边是目前生活着的地域老大，她哪边都不敢得罪。

“那您自己的事……”

“不着急。”路翊摆摆手。

他哪有什么事。只是找个借口和鲁弗斯出门寻找表白机会，顺便过一下二人世界而已。

他都这么说了，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丽芙和同僚先进去做祷告，将报告书留在屋内指定的祭坛内部，接下来就是每天去诚恳祈祷，直到收到回信。

路翊抱着胳膊看着两人虔诚地走进祈祷室。他环视了一圈教会内部，女神雕像一如既往一尘不染地伫立在教堂中心，周围有不少城镇居民在闭眼祈祷，不会停留太久，结束后就离开。看来这已经成为他们日常的一部分。

自从上次粉水晶事件后，这间教堂的高层经历了狂风暴雨，几乎全部被撤换。这一点普通民众了解得不多。路翊倒是看得出，新上任的神甫和教会成员都和以前不同了，大部分都很年轻。

“两位是来做祷告的吗……？”

教会里穿着白色袍子的工作人员看着基本一身黑的路翊，礼貌地开口询问。他没有靠太近，总觉得对方周身散发着一种与光明女神教会格格不入的气息。

“只是进来转转。”路翊笑了笑。

鲁弗斯站在他身后，不苟言笑。教会工作人员不安地扫了一眼他火红的头发和背后的大剑，讪讪地说道：“如果需要我回答疑问或者布教，请随时叫我。”

看来我们俩在这很显眼，还有点碍事。路翊无奈地想道。

知道里头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回应，站在教堂里只会被来来往往的人盯着打量，路翊待了一会儿欣赏完教堂内部的装修和雕刻，便先行离开和鲁弗斯去找停放马车的地方。

付了看管马匹的费用后，鲁弗斯将车厢里的行李背包带上，和路翊步行着往中城区和上城区交接的方向行走。

“路翊，这次突然来城里到底是有什么事？难道就是监督光明女神教会的传信方式吗？”

现在丽芙她们不在了，鲁弗斯总算可以轻松地问出口了。

“这个是突发的主意。咱们不是计划着要去南大陆吗？如果有什么方式可以不召唤生灵，只传送物品，那就方便了……不过这个不急，”路翊解释了自己的想法后才回答鲁弗斯的问题，“主要是有阵子没来做市场调研了。上次来净忙着跑跨国商人的摊位买辣椒，都没去光顾别的店。”

鲁弗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说的也是，去年你没什么机会在冬天来城镇里。一般每年到这个季节，哈斯顿这种大城市的西餐厅都会推出一些特别餐点，就像刺槐旅店的限定菜单一样……你应该提前告诉我的。我穿成这样可进不去西餐厅。”

因为不能和路翊一起去餐厅，他看起来很懊恼。

“主要想去的是甜品店来着。有什么推荐吗？你之前可是本地人……如果要去西餐厅，我们可以去成衣店买最基础的套装，或者让矮人们准备一套送给你。那个到时候再说。”路翊耸耸肩。

“甜品店……对了，中城区的街角有一家。冬天会卖焦糖坚果球。我以前回家前最后一站会去那，买一整包新鲜出炉的给希娅。”鲁弗斯回忆着，认为那应该是路翊喜欢的口味，主动在前面领路。

路翊确实很感兴趣。听鲁弗斯的描述，那是一种对于他来说有点过甜，但对希娅和路翊正好的小点心。每颗球都有金币的直径大小，如果去掉外层的白色糖霜，看起来倒有点像金黄色的炸肉丸。不过只要凑近嗅一下就知道那不是肉，而是被焦糖包裹着的榛子、松子、杏仁碎。它们之间的缝隙里也浇灌了满满的焦糖液。

可能因为长得像沾了雪的松果，它们在冬天较为流行。很多店铺都会卖，不过生意最好的还是中城区的那家。价格合理，而且一颗起卖，老板会随意地用牛皮纸袋子包起来，就像寻常人家买面包那样装它们。

今天果然在摊位前也排了队，大多都是系着头巾的妇女，以及看起来还不到工作年纪的年轻少女。

路翊和鲁弗斯两个高个子男人往队伍末端一站，格外显眼。

“两个男人……吧？”

“应该是男人。是外国人吗？红头发的大概是南方来的，黑色头发没见过……”

鲁弗斯已经习惯了被人当做外国人打量。他正细致地提前从钱袋子里数出相应数量的铜币，捏在手心。后面排队的人还有不少，他想减少一点后面的人的等待时间。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只是个人习惯。但路翊看着高个子的鲁弗斯手上的小动作，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在内心直呼“可爱”。

路翊从去年为了不引人瞩目以布莱克身份行走，到如今坦荡地接受各种好奇的打量，已经逐渐练就了视若无睹的技巧。反正那些路人的小声议论没有恶意，只是没见过所以好奇，他并不太在意。

此时吸引他的，只有柜台内传来的热乎乎的焦糖香气，以及似乎在队伍中沾染上甜味、紧挨着自己的鲁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