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克先生，你总是能得到最准确、最快速的情报。可惜最近没怎么见到你的身影。怎么样？地下城近期没有什么新东西吗？”克拉拉好奇地探头问道。
“最近暗夜森林十分平静，和以往没什么区别。非要说的话，也就是出现了强大的红色蛛精首领吧。还记得第一层的通路出现前的巨大史莱姆王吗？”
“你的意思是，这或许是地下城即将开放新区域的信号？可是我记得冒险者们已经打败了红色蛛精啊，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只是时机未到，也许只是巧合。克拉拉小姐，你作为非战斗人员，对冒险前线的事倒是很关心啊。”路翊感慨道。
“当然，我可是冒险者协会的工作人员……顺带一提，各个协会之间每年是有委托完成考核提成的。以前这种事永远轮不到我们，没办法，谁让佩尔西镇这么偏僻？等任务的消息送来的时候，八成早就被其他协会解决了。”克拉拉夸张地摊手叹气道。
“还没有开始喝酒就上头了吗？克拉拉，我认为作为协会的工作人员，在外人面前抱怨内部竞争不是一件好事。”罗文娜语气平静地劝诫道。
“真是的，现在是休假时间嘛。”
一行有一行的难处啊……路翊在心里感慨万千。
很快，众人的饮品和凉菜先端上了桌，随后是烤串拼盘。因为拼盘内容固定，早在开业前一天路翊就安排达斯和暗精灵们提前将食材腌制串好，后厨专门有两名暗精灵用火魔法马不停蹄地烤制。果然，今天点这道新品的客人相当多。
“虽、虽然点的时候已经知道这些东西是魔物，但看到实物还是有点心理阻碍……”
克拉拉掩着嘴巴看着端上桌的脸盆大小盘子里盛放的食物。枭腿肉搭配葱段是最正常的，嫩白的肉块和葱一同被烤出焦黄的色泽，看起来和鸡肉区别不大。但另外两种则很不普通，一个是蜥蜴尾巴，串在签子上的做法保证了它没有因为炙烤整根卷成一团，外表呈现暗到接近黑色的绿色。另一个是被面包糠包裹着的炸蝎怪配洋葱圈，虽然从外表看只有金黄的颜色，但它的形状确确实实是完整的蝎子……
她看了一眼罗文娜和布莱克，见他们正在品尝沙拉与小菜，突然有些懊悔自己只点了一份主食。这么一来此时她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鲁弗斯侧头看向路翊，诚恳地询问道：“你最推荐哪种？你的选择总是正确的。”
“作为老板之一，我可以说都推荐吗？”路翊微微一笑，“要不试试蜥蜴尾巴吧。枭肉和蝎怪你不是第一次吃，蜥蜴怪还是头一次吧？”
鲁弗斯丝毫不做怀疑，拿起了一根椒盐味的蜥蜴尾巴，没有加辣粉，直接一口咬下了半根仔细咀嚼。
“唔……嗯！”鲁弗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被烤得恰好的蜥蜴尾巴表皮劲道，肉质弹软鲜嫩，和他印象中全身肉质柴厚的蜥蜴怪仿佛两个物种。
蜥蜴怪是长相酷似蜥蜴的魔物，与普通的动物蜥蜴不同的是它们的体型更大，四肢更粗，表皮光滑却有仿佛铠甲的硬度，背脊上一排三角刺犹如利刃，在战斗的时候可以脱离身体弹射向敌人，被击中后敌人会陷入触电般的麻痹状态，这是蜥蜴怪掌握雷魔法的证明。
冒险者们本身就是一群善于就地取材的家伙。打败蜥蜴怪后早有人尝试研究它们的尸体能如何物尽其用，往往它们的三角刺和鳞片会被拿去作为魔法道具与防具材料卖个好价钱。至于肉和内脏冒险者们早就尝试过，得到了除非在野外没什么选择，否则不会尝试第二次的结论。
路翊凑近了小声解释道：“蜥蜴怪身上的肉的确不怎么样，又柴又厚，死亡僵硬后还会有一股酸腥味。但是尾巴是特别的，最好是活的蜥蜴怪的尾巴。”
“告诉我真的好吗？这是餐厅的秘方吧。”鲁弗斯看了路翊一眼，同样用低声回道。
“所以请你保密。不过退一万步说，我并不会担心你说出去。因为我的秘方储备还多着呢……都在这里。”路翊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示意道。
鲁弗斯当然没准备说出去。他笑了笑，即便他知道对布莱克来讲这“秘方”肯定不是什么重要的秘密，但依旧因为被特别对待而感到心情舒畅。
他至今也搞不懂自己和布莱克是怎么变成关系不错的朋友的，鲁弗斯总觉得布莱克在自己面前和其他人口中所描述的形象有些不同。冒险者们都说布莱克是个表面笑眯眯，实则相当擅长与人保持距离的神秘家伙。他口风严到不可想象。有关他的魔法和来历，不论大家如何旁敲侧击都问不出半点消息来。
暗精灵们对布莱克的态度则是异常尊敬。聪颖、博学、成熟、亲切、强大……反正几乎所有刚学会的斯佩语里的褒义词都给他们用上了。
鲁弗斯将剩下半根蜥蜴尾巴也咬了下来，一边咀嚼，任由鲜香的椒盐气味迸发在口腔里，一边忍不住想：可是他和我说了很多……比如他的妹妹和父母，他的生活习惯和喜欢的口味，还有家乡的很多充满魔幻色彩的趣事。而且他也不像暗精灵们说的那么无所不知，至少我知道布莱克对斯佩王都和南方的事一无所知，甚至不了解人尽皆知的光明女神教会教义。
好像从第一次见面时为莉蒂希娅求药开始，布莱克就对自己格外亲切？
如果说是因为克劳福德这个姓氏，那么从后来的交谈中他应该早就得知自己与莉蒂希娅在家族中的真实地位。而且事实也表明布莱克从未向自己索取除了应付报酬外的东西，顶多就是问问他家的书房里都有些什么历史书、以及传说类的记载——这些东西莉蒂希娅都能讲出一堆来。
“怎么了？难道味道不符合你口味吗？”
路翊眨了眨眼睛，疑惑地对面前的鲁弗斯发问。
在地下城范围内，他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感知到个体的情绪。越强烈的情绪越清晰，比如劫后余生的喜悦、濒临死亡的恐惧、极端的愤怒、恶意、羞愧……
相反，介于中间点的复合情绪他无法完全了解。就像刚才鲁弗斯发了几秒钟的呆，路翊只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略带迷茫的情绪，像一团纠缠在一起的毛线球，有些心烦，但止步于此，甚至算不上负面情绪。
难道是食物不合口味，但面对我这个推荐者兼老板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正在琢磨要怎么违心地夸一夸……？这对不擅长说谎的鲁弗斯来说确实挺纠结的。
路翊飞快地思考出了一个自认为可能性很高的结论。
“啊……不，味道很不错。我只是觉得你的点子真不少，总能发现我们发现不了的东西。你平时总出没于刺槐旅店餐厅，想必暗精灵们每次推出新菜都受了不少你这位资深客人的启发。”鲁弗斯轻笑了一下。
“所以啊，我从客人混成老板了，”路翊毫不客气地摆了摆手后用手撑着脸，看着鲁弗斯不确定地慢悠悠低声道，“你刚才发呆是在想这件事吗？”
鲁弗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被看穿的羞愧感。他因为成长环境的缘故并没有什么机会认识能够深交的朋友，现在面对完全不在意自己贵族身份和所谓强大冒险者虚名的布莱克，自己却在心里怀疑对方的动机，这着实不是朋友该有的想法。
“呃。我……”
鲁弗斯刚说了个开头，还没想好怎么圆下去。他不是无法说谎。只要提前编排好，他完全可以自然地将那些话说出口，从小在克劳福德家他都是这样看着眼色长大的。但他不擅长临时编造谎言，那会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此时鲁弗斯的桌对面，克拉拉惊讶的赞美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哦我的女神，太美味了！这个是什么来着？枭？枭肉对吧？厚实的口感和大葱段真是绝配！还有这个甜甜咸咸的粘稠酱汁，只用这个配白面包都够我吃一顿了！”克拉拉和头发一样的焦糖色眼睛闪闪发亮，嘴角还沾着一点褐色的酱汁。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对魔物食材的抗拒。
路翊扯了扯嘴角：“这是暗精灵独家制作的酱料，你喜欢真是再好不过。”
如果克拉拉不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吃着自己研发的菜式并高呼“我的女神”，路翊或许会更高兴一些。
罗文娜用手帕擦了擦嘴边的面包屑，点头道：“炸蝎怪配洋葱圈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咬开热乎乎的面包糠后是软甜的洋葱圈包裹着已经炸至酥脆的壳，壳下的蝎肉紧实饱满，完全没有异味，在调料粉的咸鲜味下衬托得更鲜嫩了。”
路翊和鲁弗斯都露出了惊诧的表情。似乎两人谁也没想到那个沉默寡言、总是在低头看书的罗文娜女士会发表出这样专业标准的一段食物评价。
“这个’椒盐’是什么？胡椒粉和盐吗？盐的味道很明显，但另一种香气我总觉得不太像胡椒呢。”罗文娜推了一下厚重的圆眼镜，她的目光透过镜片紧盯着路翊，散发着浓厚的求知欲。
“恕我不能透露，罗文娜女士，这是暗精灵的秘方……”路翊干笑了两声。罗文娜女士的味觉有够敏锐的。这个世界的人似乎不吃花椒，很大一部分人觉得花椒果实会使人的舌头麻痹，绝对是一种有毒素的东西，所以野外的花椒根本就没人采摘……
罗文娜遗憾地点了点头，既然这么说那就没办法了。
鲁弗斯又尝试了一串椒盐口味的蜥蜴尾巴，经罗文娜那么一说，他也吃出那个不属于胡椒的鲜香味道了。但他很清楚，如果要自己来吃他一定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哈哈笑了一声：“感觉我好像吃什么都只会觉得’好吃’……罗文娜女士真厉害。”
“那是。你们不知道吧？罗文娜她除了冒险者协会的工作以外还有一份撰稿人的兼职哦。你们可以在’哈斯顿报’上看到她的专栏。除了北方各个城镇的美食，她也会写一些冒险者口述的有趣故事。”克拉拉挺直了背，显然对于自己同事的这份兼职有荣与焉。
路翊两眼放光。
现成的登报□□会！而且还是免费的！
鲁弗斯“哦”了一声，恍然大悟：“怪不得经常会看到你在柜台后的私人笔记本上写些什么……真是一份有趣的工作，或许我曾在报上看到过你的文章，只是没有和你本人联系起来。”
一直埋头苦吃的裁缝老弗思抬起头来：“小罗文娜是个很有才气的女孩儿。我曾和隔壁药剂铺的胖卢克聊天说到你，我们都觉得你有能力去哈斯顿那样的城市发展，甚至去南方的大都市生活都没问题！”
罗文娜拿起树莓汁喝了一口，完全没有露出不好意思或自满的表情，只是平淡道：“我的家人一直住在佩尔西镇，我也很喜欢那里的一切，所以我不会去南方的。”
“我经常听她这么说，真是可惜。要是我肯定会去的……可惜，我什么技能都不会，也没有积蓄。”克拉拉无奈地撇了撇嘴。
“不好意思打断了你们的对话，主食来了哦！”
身形犹如小鸟一样轻巧的暗精灵两手端着两个大托盘，上面叠满了各种盛放着食物的盘子。这项看似轻松的工作实则需要强大的臂力和巧妙的平衡感，
她将鲁弗斯点的几样菜先放下，然后将四份主食摆在每个人的面前。
“点了蛋包饭的客人，我们可以用酱汁在您的事物上画图案或写字。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告诉我们。”暗精灵热情地介绍了他们的独家酱汁，除了最经典的番茄酱外，还有辣酱、奶油酱和刚才烤串上的咸甜酱可选。
蛋包饭也是地上分店开放后的新菜品。同样没有做太多的改动，只是将原本就有的枭肉蔬菜丁炒饭用鸡蛋饼包裹起来，变得更有观赏性而已。但事实证明只加了这一道工序，哪怕价格升了一小截，客人们还是选择蛋包饭的次数更多。
克拉拉很兴奋。她选择了从刚才起就赞赏不已的咸甜酱，请暗精灵在蛋包饭上用精灵语写下自己的名字。裁缝老弗思见状也做出了同样的要求。不论是暗精灵的亲切服务，还是用未知语言呈现的自己的名字，对他这样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来说都是这辈子没想过的奇妙体验。
“我点的不是蛋包饭，也可以有这项服务吗？”罗文娜突然举手提问道。
暗精灵迟疑了一下：“唔……理论上是没有的。但是今天我们首日营业，就免费附赠给您这份服务吧！”
呼……路翊在心里松了口气。看起来暗精灵的培训做得很不错，都不需要他用神谕的方式直接传音提醒了。
在场最不能得罪的就是罗文娜女士了。打个比方，她就是异世界的探店美食博主。路翊假作淡然地喝了口柠檬水，观察着罗文娜的反应。可惜对方是个情绪几乎不外露的家伙，除了点到为止的礼貌点头，看不出任何额外的应对。
真可惜，目前为止都是写名字。一次还好，三次就有些没意思了……应该让罗文娜女士看到些更有趣的东西。路翊拉过鲁弗斯，暗示地瞥了罗文娜的方向一眼，低声道：“要不要试着让暗精灵她给你画些什么？这会看起来更有意思。毕竟我们店刚开张，你懂的……”
鲁弗斯反应了几秒钟，了然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完全明白了。
“鲁弗斯先生，您呢？我猜猜，要辣酱对不对？”暗精灵从罗文娜的桌边绕到了这一头，信心十足地询问道。
“没错，请用辣酱画一个……”
鲁弗斯开口后迟疑了几秒，要让罗文娜看到什么才算有趣？能让对方特意写进专栏里？
暗精灵安静地等待着鲁弗斯的要求。她今天已经画过不少东西，比如苹果，兔子，猫咪，爱心……虽然她们暗精灵不是擅长绘画和艺术的种族，但这种小图案还是不在话下的。
只要挤个图案，客人们就会如获至宝地吃下比原本价格贵了不少的食物。不愧是路翊大人的决定！暗精灵在心里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
“……画一个布莱克先生吧。可以在蛋包饭上画老板的机会可不多吧？”鲁弗斯伸手用手掌指向路翊。
“……诶。”暗精灵愣住了。
她的画工远远不到能够画人的地步啊！
要是普通人就算了，那可是布莱克先生，也就是他们的神灵路翊大人……就算请世界上最伟大的画家为祂绘制肖像也不为过，现在竟然要自己用辣酱把祂画在蛋包饭上！？
路翊也愣住了：画完了然后呢？你要吃掉画着我的脸的食物吗？
鲁弗斯看向路翊，像是在询问：这样行不通吗？
“哈哈，很不错的提议。你大胆地试试吧，就算画不好我也不会扣你工资的。”
路翊耸了耸肩膀，笑了两声的同时忍不住在心里抽了抽嘴角：或许是挺有趣的，但有时候他真的真不懂这些纯直男的神经有多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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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