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没有听到一般，仍然焦虑地扣着指甲，他又稍微放大声音重复了一遍：“宁阿姨。”

宁玉珍明显吓了一跳，回过神有些惴惴不安地看过来：“怎么、怎么了……”

“我们刚刚在厕所抓到了女鬼。”唐眠平静地叙述道，似乎只是偶然提起，“你有什么看法吗？”

宁玉珍明显吓了一跳，犹疑地盯着桌面，没有看唐眠，唐眠也耐心地等了一会，才听见她说：“……没有。抓到了女鬼挺好的，挺好的。”

“嗯。”唐眠收回了打量她的视线，“您好好歇一会吧，客服怪物的情况我们已经弄清楚了，不用担心。”

他已经给过对方机会，仁至义尽，后续对方如何选择，就与他无干了。

唐眠不再说话，把椅子转了个面，却被宁玉珍声音颤抖地喊住：“等等……”

“我、我刚刚没有出去上厕所。”大概是已经开口，她说得顺利许多，“对不起，我刚刚骗了大家……我，唉。”

没有人说话，她不住擦眼泪，继续解释：“我收到了那个、老玩家的纸条，他告诉我，就算不去碰身份牌，无主的身份牌也会随机选择玩家，说像我这种人，如果有两张身份牌必死无疑，然后……他说他可以帮我，让我到12楼到13楼那个被水泥封死的楼梯间见面。”

“我本来没打算去，我知道李有志的下场……但我真的，在口袋里发现了新的身份牌，又是客服的……要是两边都有电话，我怎么办呢？我鬼迷心窍，见你们都离开了，就想去看看……”见没人说话，她眼泪又流下来。

“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们？”唐眠问完觉得这问题有点傻，换了个问题，“算了，然后呢，你们说了什么？”

“他说他可以拿走身份牌，但要我把我们找到的线索都告诉他……”宁阿姨嗫嚅。

“所以你就说了？”唐眠冷笑反问。

常小小听着也忍不住皱眉开口：“那些并不是我们找到的线索，那是唐眠和小胖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线索，他们愿意分享，是他们人好，你却将信息分享给另一个差点害死唐眠的人。你对得起唐眠吗？他救了你多少次。”

“对不起，我……”宁阿姨摔坐到地上，讷讷，“我鬼迷心窍。”

唐眠忽然道：“那他如约拿走身份牌了吗？”

宁阿姨怔了一下，崩溃摇头。

要一个人承认自己的背叛并不容易，何况这场背叛显得如此愚蠢。

常小小怒其不争，叹气：“既然说开了，那现在怎么办？”

“没有下次。”唐眠说，“我可以拿走你多的客服身份牌，但是，相应的，我需要你帮常小姐完成这一次的销售任务。”

宁阿姨如蒙大赦，摔跪在地上几乎要磕头了：“好、好……谢谢、谢谢。”

周小胖不擅长这些，刚刚一直没说话，此时实在看不得这么个快半百的长辈这么干，赶紧过来扶她：“哎你别，你别折、别折我唐哥的寿了，先起来吧，下次别干、这种事了。”

宁阿姨感激地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一时没站稳，差点带着周小胖一起摔了，站稳后才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写着客服的卡片。

“身份牌给我吧，受益的人是我，那责任和风险也该归我，唐眠够累了。”常小小先一步拿走卡片，看着上面的字体开始改变，自己死气沉沉的面容在上面出现，“之前不觉得，现在一看，这玩意怎么这么滲人，遗照似的。”

周小胖正色道：“这话、不吉利，少说为好。人是有、有气场的，言语也是有、力量的，你这么想，不好。”

“小胖怎么和个老古板似的。”常小小被他逗笑了，“行了，那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宁阿姨松了口气，主动过去签文件了。

常小小走之前，靠过来和唐眠耳语：“我还以为你不会管闲事，没想到竟然改变主意了。”

她很清楚，唐眠之前说的是对的，宁阿姨如何，并不会影响他们的选择和行动，但是……如果放任不管，最终宁阿姨也只是下一个李有志。

唐眠有点不自在地挪开自己：“我管的闲事还少吗？”

他说完就不再说话了，把自己刚刚写好的要点丢给周小胖，蜷缩在椅子里补眠去了。

旁边茫然的周小胖捧着一张宛如医院诊单、乱七八糟写了一面的便签，欲哭无泪，只能老实埋头苦干找资料去了。

唐眠没想到自己真的会睡着。

他只是闭眼梳理目前的问题，很多很多问题。

譬如，王国强去哪里了？李有志死后并没有出现王国强一样的灵魂，是不是说明‘王国强’的出现，是一个例外？那么什么导致了这个例外？

再譬如，9月16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任何明晰的线索，还是线索早就出现，只是被他忽略了？王二现在知道多少？

……

他把外套盖在自己脸上挡住光线和视线，却隐约焦虑不安，尚存青涩的脸上眉头微微皱起，手中无意识把玩着自己的两张卡牌。

“嘘，放轻松一点。”他忽然听见有人温和轻柔的声音，成年男人的声音，细雨一样流淌过，“睡一会吧。”

这声音模糊得像幻觉，但确实存在，身边周小胖和常小小翻阅文件的轻微的声响仍在，他们完全没有听见这声音一样做着自己手里的事情。

唐眠察觉到异常，想睁眼，却感觉自己眼睑被什么隔着衣服柔软布料轻轻按住了，下一秒他就不可抗拒一般睡了过去。

似乎发现他睡着了，周小胖两人的动作变得更轻，唐眠就在这样的安静里做了一个梦，一个模糊又清晰的梦，梦里其他人的身影和，剧情却记得很清楚——

“他”似乎……似乎在前台大厅，游戏还没有开始，“他”勾着嘴角轻手轻脚地挪到某个人身后，然后幽幽地吹了口气，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那个人就吓得哆嗦一下就跳了起来，差点摔倒，“他”只好拉住对方，差点两个人一起摔倒，“他”哈哈大笑起来，对方看见他的脸一呆：“咦……唐眠？”

旁边的人原本很紧张不安，见着插曲，也忍不住扑哧笑了。

然后就是很正常地进行着游戏，“他”的卡牌还在，跟着老玩家和众玩家一起去了二楼办公区。

这一次第一个接到“客人”电话的是“他”，之前被“他”逗笑的那个人和“他”合力解决了问题，作为回报，“他”在之后签订了销售合同。

探索、完成任务、工作检查……一切都很顺利，因为任务差异，“他”这一次甚至没有遇到女鬼，倒是因为遇到肉团怪物，为了救人伤到了脚。

时间即将来到零点……

滴答、滴答、滴答……

分明一切快要结束，“他”却坐不住，焦躁地走来走去，额头上有细碎的汗。

“他”忽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办公区的窗户印出了落日一般的颜色。

“他”回头：“快跑——去……”

能去哪里？

有人半拖着他跑起来，接话：“总之先离开这，撑到十二点就结束了！”

另一个人撞开楼梯间的门，干脆回来背他。

画面开始晃动，破碎，剧烈的心跳声、喘息声，还有窒息的感觉，都如此真实。

背“他”的人摔倒了。

另一个人立刻停下来拉起“他”俩，“他”们落后了其他人。

有什么追赶着，“他”们最终跑进了厕所，躲在隔间，绝望咬牙数着时间。

“没事，还有半分钟，就结束了，应该可以撑到……”有人说，“坚持坚持，出去了姐姐请你们吃火锅，我家楼下那家店可好吃了。”

那个人抵住门：“谢谢你之前救我……嘶，好烫。”

“他”察觉不对，想要说什么，已经来不及了，什么东西冲开了这个最里面的隔间的木门，而有人用肉身挡住了一瞬。

那痛苦的声音断断续续道：“要是可以，帮我照顾一下妈妈，她是胃癌晚期，在中心疗养院，叫……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救命之恩，提一点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再见，唐眠。”

对方破碎的肢体和血液四溅，时间跳到24:00，一切结束。

【恭喜诸位玩家，存活任务完成。】

“不……”他喃喃。

“唐眠？”常小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手指轻轻戳了戳他脸颊，“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快起来，正好别睡了，马上要到工作检查了，我们再看看有没有遗漏。”

“……什么？”

唐眠茫然地睁开眼，常小小有点遗憾地收回手指，对方脸光滑得和鸡蛋白似的，戳起来手感十分柔软。

她递给唐眠一杯水：“清醒清醒，你好像做梦了，刚听见你一直在梦呓。还搭着衣服睡，也不怕窒息。”

是吗？唐眠攥紧了滑落到他腿上的校服。

所以刚刚的窒息感，只是因为校服搭在脸上阻碍了呼吸，那几乎像真实的痛苦，也只是幻觉。

唐眠看了看挂钟，23:25，刚过了五分钟，却好像睡了好几个小时一样漫长。

他忽然神差鬼使地问：“……你的母亲是不是生病了？胃癌晚期……对吗。”

唐眠看见对方面露惊讶，然后露出了一个苦涩而温柔的笑容。

“你怎么知道？不会是偷学了算卦吧，好准。”常小小说，“希望我能好好活着回去吧，不然谁来照顾我家那个坏脾气的老太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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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加班夜（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