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室中一片安静，旧电脑桌上已经丢满了牌，双方手上都只剩一只手可以数得过来的牌——

唐眠手上还剩两张，一张黑桃四，一张红桃J，王二手中则还有三张扑克牌，这场抽鬼牌游戏显然已经进入了最艰难焦灼的高|潮，胜负快要见分晓。

按照抽鬼牌的规则，除了鬼牌之外的所有牌都是成对子的，也就是说，王二手中三张牌，有两张与唐眠相同，多的那一张就是鬼牌。

两个人之前抽牌都还算快，距离游戏开始只过去了两分钟，直到现在才慢下来。

现在是唐眠的轮次，他把自己的牌盖着放在桌上，嘴角微微勾起，漂亮修长的手指在三张扑克牌上挑来选去。

他的食指停在了王二手中的第三张牌上，微笑着看向对方。

这位暴躁、阴沉又自大的老玩家，因为处于不利地位而僵硬地扯着嘴角着，拉扯着疤痕，粗糙的脸上神情紧绷。

王二注意到他打量的目光，咬牙冷笑：“怎么？你之前说得十拿九稳，现在犹豫什么？”

唐眠长长地“哦”了一声：“确实也不早了，再磨蹭大火就烧到这边来了。”

“那就快点结束吧。”他轻描淡写地说。

“……你！”

王二被他轻视的态度气得急促地呼吸，却在这场被限制了规则的游戏中无可奈何。

当卡牌使用判定成功的时候，他就知道什么东西脱离了他的掌控，没来由的不安和焦躁席卷了他。

其实，哪怕是唐眠强行拉他进入游戏，他也还有很大的赢面。

毕竟那只是个新玩家，和老玩家相比缺的可不仅仅是一些道具卡牌。

在直播平台能够活过第一个副本的，基本都会特意去了解和练习一些相关的知识，有备无患。

抽鬼牌这种常见的博弈游戏，当然也囊括在内。

甚至他自己也曾经进入过一个真人抽鬼牌的副本，只不过那个副本玩家不是玩牌的人，而是……规则中的牌，一共有53个玩家参加，七天后，最后活了6个人。

可以说，他对抽鬼牌的机制和出千手法非常熟悉。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觉得惊异和恐惧。

唐眠在刚刚胶着状态的十几轮抽鬼牌中，没有一次抽中鬼牌。

如果不是有几次他依靠道具出千，在对方抽走扑克牌的一瞬间，把鬼牌调换进去，这场游戏早就该结束了——以对方的胜利结束。

而且他在抽鬼牌副本中拿到的道具，只剩最后一次使用机会了……

他不是没尝试过自己出千，但是对方很轻易就能发现，然后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目光盯着他，然后换了一张牌，从他手中精确地把被换走的卡牌挑了出来。

所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他妈的到底为什么？

王二咬牙切齿地打量着对面年轻得过分的单薄少年。

一个高中生一样的男生，到底是哪里来的，能这样冷静、多智、狡猾？

要是唐眠知道他的心声，大概真的会回答他。

除了能察觉出千外，没什么技巧，只是因为王二太倒霉了，所以他随手一抽就是普通的牌。

这也是他选择抽鬼牌的重要原因。

这游戏面对面的心理博弈很重要，但……只要运气够好，或者对方运气够差，也可以选择完全不博弈。

他之前还想过能不能直接靠抽签定输赢，显然和生命这种高昂的代价相比，不太够格，被系统驳回了。

不知道王二回过神会不会为自己玩弄李有志的生命而感到后悔。

唐眠的手指随便挑了一张，准备抽出来，王二脸上的肌肉微微放松下来，抬头看着他道：“怎么了，你现在怕了？快点，已经快58了，来不及了。”

演得太过了，反而让他确定了现在准备抽的这张绝不是鬼牌……王二这样明显的神态动作，只是为了让他不要选这张牌罢了。

唐眠内心觉得好笑，他根本不在乎对方的各种演技。

不过他还是非常配合地停顿一下，迟疑地盯着王二，原本准备抽走扑克的手指迟疑地悬在半空，然后换到了中间那一张上。

就在王二内心真正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唐眠却突然移动回去，飞速地抽走了原本那张，在对方要杀人的眼神里无辜道：“拿不准抽什么，还是相信直觉吧。”

王二也反应过来他在耍自己了。

唐眠笑眯眯翻开一看，故作不高兴：“哦？真倒霉啊，鬼牌。我还以为可以结束游戏呢。”

“真怀疑你是不是偷偷出千用道具了。”

他有点无辜地说，一边把鬼牌放在桌上的两张牌上，单手半掩着灵敏地洗了洗牌。

而王二差点被他做作的神态气死，对方明显已经猜到他刚刚用了道具换了牌，还在那装疯卖傻地暗讽。

唐眠刚刚抽到的，其实是黑桃4，他还伪装成窃喜的神态希望能骗，但是对方没有上当，反过来耍了他。

而一旦真的让唐眠抽走那张黑桃4，对方就能丢掉手里的一对4，那唐眠只剩一张红桃J，他就败局已定。

所以他不得不咬着牙把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的道具使用掉。

但还好，现在鬼牌回到了唐眠的手里，他勉强拿回了主动权。只要这一次他能从唐眠手中抽走黑桃4和红桃J中随便一张，他就赢了！

2/3的机会。

他决不能失误。

所以……

王二的目光死死盯着唐眠。

唐眠坦然地拿着牌任他打量，用他的话讽刺：“怎么了，现在怕了？”

“你也只有嘴硬了，现在应该害怕的是你吧，毕竟鬼牌在你的手里。”

王二选中一张牌，一边说话一边试图观察唐眠的神情，“2/3的概率你就不担心？只要我抽走任何一张非鬼牌，你就输了。”

唐眠看着对方手指放在鬼牌上说出这话，还饶有其事地和他搞心里博弈，差点笑出声来。

那他还真不担心。

别说在“失败者的碎碎念”的卡牌效果下，对方一定会随机到那1/3的倒霉概率，就算没有……他也可以让王二有，只是还在等一个打破僵局的机会。

他不动声色垂眸，似有若无地微笑着扫视过三张扑克牌：黑桃4、红桃J、小鬼。

王二犹疑了一会，又松开拈住那张牌的手指，回忆了半晌唐眠刚刚的动作，移向了旁边一张——

唐眠一只手受伤，再怎么熟悉切牌洗牌技巧，单手操作也稍微凝滞，何况只剩三张牌，很容易看清。鬼牌最初在最上面，经过几轮换牌后，应该是到了最下面……不，也可能在上面，但中间那张应当不是鬼牌。

“确定这张吗？”唐眠有些苦恼地问，“那看来游戏还得继续。”

王二冷笑一声：“收起你那些小把戏，你不会上我的当，我难道会相信你的话？”

“是吗？”

唐眠悠哉反问，视线看向电脑屏幕右下角，已经是快到59分，时间也快差不多了……

他刚想继续说什么，就听见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从楼上传来，整个办公楼都震了两下，保安室里乱堆的杂物都噼里啪啦地落下来，铁床砸下来发出巨响。

来了！他梦中出现过的爆炸。

当时他们三个人没有防备差点被震得滚下去。

王二“草”了一声，恶狠狠道：“他妈的…… 楼上爆炸了，再拖下去我俩都得死在这。你再他妈和我打哈哈我就杀了你，反正也活不了。”

他硬从唐眠手中扯出中间那张牌，翻过来的时候却整个人一愣……是鬼牌。

唐眠叹气：“唉，我都说不要扯这张了，怎么不……”

他话未说完，就见王二用死囚一般凶恶的眼神盯着他：“你换了牌？什么时候？刚刚……爆炸的那一瞬间对不对！他妈的你出千！”

如果不是规则所限不能动手，对方估计早就冲上来了。

“证据呢。”唐眠平静地反问，“没有证据可不行。”

他制定的游戏规则里可没有说不许出千……只要没有被明确发现。

否则王二之前早因为使用道具出千违反规则出局了。

那他换张牌，又怎么样呢。

他愿意和王二在这里耗时间，也不过是因为，他既在等一个可以在王二这种熟悉扑克牌的老玩家面前出千成功的时机，也是在等周小胖他们。

之前他就说过，王二死局已定。

“该我抽牌了。”唐眠盯着王二道，“你应该知道，刚刚那一轮，你没能抓住机会结束这场游戏，就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了。毕竟，你的道具也该用完了吧。”

王二已经被那股奇怪的不安和焦虑笼罩。

他妈的，他当然清楚，从抽牌阶段开始到现在，只要他没有使用道具，几乎都会抽到鬼牌，唐眠却正相反。

难道对方不是新人，还有什么其他的道具？所以才能……

“不用猜了。我确实是新人，也没有第二种道具卡牌。”

唐眠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牌，正准备继续开口，却发现对方捏紧了手指，他扯了扯，没扯动。

他有点无话可说：“……你不会觉得可以拒绝给我牌，我俩一起死吧。”

“我直接告诉你，就算我俩都在这间屋子里，先死的人也一定是你，而不是我。”

王二蹬着他，嘶哑道：“为什么？”

“我抽中的牌，肯定不是鬼牌吧。”唐眠笑了笑，坐到铺满扑克牌的电脑桌上，看着对方，“我的依据，当然不是因为你的反应，我无法相信一个奸诈狡猾又自大的人的反应。”

“但我每一次随手抽牌，都可以确定，那不是鬼牌，就像同样的灾难来临，你一定会先死。”他像是随口重复。

王二却反应了过来，沉默了一会，他嘶哑阴沉的声音响起来：“运气？”

“对。”唐眠又笑起来，“我虽然没有这种道具，可有别人有……你随意地愚弄杀死的蝼蚁有。”

“我知道你这种多疑的人，肯定检查过李有志的直播APP，看过他的新手卡牌。”

“失败者的碎碎念。”

王二扯了扯嘴角，“我看过，那又怎么样？一个和那个新人一样鸡肋的技能罢了。”

唐眠居高临下盯着王二，对方分明已经有了想法，却不愿意承认，他添了最后一把火：“但那张卡牌的效果，和失败的程度相关。对于李有志这样一个自私的人来说，没什么失败，比失去生命更大了。”

王二的嘴唇颤抖着，脸颊肌肉紧绷，试了几次，却说不出话来。

“他的所有怨恨、不甘、后悔，还有一条人命的重量……”唐眠轻笑出声，透过王二的肩膀看着他身后，轻声细语，“那些正压在你身上呢。”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王二的神情先是恍惚，然后就变得怨毒起来：“那又怎么样？他的命凭什么和我相比？其他人的命怎么能和我比？”

唐眠突然失去了和他说话的**，不再笑了，只是冷冷道：“你还真是，死性不改。”

“但死了就是死了，谁死了都一样，你也不会例外。”

他从王二紧捏的手指中用力强行抽走扑克牌。

一张黑桃4。

唐眠把自己手里的牌抽出来一张，一起丢在地上，两张同样数字的牌轻飘飘落下去。

“结束了。”他轻描淡写地宣布，“我赢了。”

“原本，我想用你的一条命做些什么，但太脏手了。”

唐眠居高临下地看着仍然惊惧不敢置信的王二，漂亮的脸上神情冷淡。

他仿佛不是在宣告和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而只是轻飘飘地拂落了一片落到神像前的枯叶：“我赢来的赌注，就留在这里吧。”

“王国强和李有志都等着和你做伴。”

王二大汗淋漓地软倒在椅子上，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仿佛被无形的重压控制在了这个地方，不能再移动分毫，而大火将近。

外面的爆炸声和火烧的声音已经逼近，真实地在耳边响起。

他颤抖着嘴唇，终于嘶吼着求饶：“不……不！我错了！你不是想要我那张道具卡牌吗？我给你！我现在就把这些年积攒的所有东西都转让给你！你让我出去，我还能为你卖命……”

唐眠原本已经走到门口，闻言就回过身：“很有诱惑力，很赚的买卖。行，转让吧。”

“你先让我出去，只要活过这个副本，我就转给你。”王二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我的命现在在你手里，我不会反悔的。”

唐眠笑着看他一眼：“你以为你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

王二和他对视半晌，颓唐地拿出手机点开了APP，不过几秒就操作完成：“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你那边应该有消息。放我走，我还能为你带来更大的价值。”

“按我说的做？”唐眠摇了摇头，脸上神色近乎冷酷，“我没有要求你。”

王二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暴怒道：“你他妈出尔反尔？！难道杀了我能比让我替你卖命带来更大的价值？”

他刚刚肯转让东西，也是自信唐眠这样的聪明人一定会选择让他留下创造更多的价值，之前对方的离开不过是一种互相博弈的手段。

“谁说得准呢，你的命和你杀死的那些新人一样……”唐眠垂下眼眸，“都不值钱。”

“我不需要一个憎恨我到恨不得食肉饮血的人。”

“那么，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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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加班夜（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