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胖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唐眠正仰躺在房间的床上发呆。

他被铃声打断思绪，看了一眼屏幕，居然显示着“高中同学-周小胖”几个字，而不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喂——唐眠——是唐眠吗——”

对面的人喊得很大声，背景音人声嘈杂，还有广播声，“欸！别挤！别挤！”

唐眠皱着眉拿远了手机：“小声点。”

对面悉悉索索半天，周小胖才累得不行地喘着气说：“哎，累死我了，火车上挤死了。明天开学，结果家里没人记得，太晚了没买到票，只有绿皮火车了。”

唐眠嘲笑地从喉咙里憋出一点气音，站起来走到窗前书桌旁，手指敲击着桌面：“怎么样？”

虽然没有主语，但是电话两头的人都知道他在问什么。

“还好吧。”周小胖在那头挠挠头，看着窗户上自己随着火车摇晃的模糊倒影，“没什么实感。”

“要不是手机上还有个APP，我还以为是个梦。哦对了，上个本奖励还可以，还开了什么积分之类的，我好像拿了250积分，新人本里还不错吧，不过肯定没你多，热度还能兑换奖励呢，你有多少啊？”

他得吧得吧地讲，见唐眠不说话，重复道：“你多少啊？好像还给了新人一次抽奖机会。”

他也算是摸得清失忆后唐眠脾气的人了。

高冷吧，也不算，外向吧，那肯定不是。总之就是拧巴，但是装得很高冷，得人捧着三追四问。

失忆前的话，如果愿意，也能是阳光准大学生。

“没多少。”唐眠敷衍他，在周小胖又要开始讲话前，改了说辞，“我没看。”

对面一阵沉默。

过了好一会，周小胖才惊叹道：“真没看？！”

“唐哥你戒过毒吧？这可是生死险境换来的奖励，你一点都不好奇？”

这倒也不是。

主要是他出了副本就开始奔走，回家之后发烧睡了过去，醒来又被宋洐之几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躲回房间东想西想就现在了。

唐眠也被勾起好奇了：“行吧，挂了，我去看看奖励。”

说着就要按掉电话。

“等等等等……唐眠等等，你记得看微信嗷，有事情微信联系。”周小胖说，“记得和我播报下你的收获，肯定很多。”

他说着说着又想起另一件事：“对了，你现在住哪呢？你不是失忆了，还能找到家里吗？你钱够吗？”

“我是失忆，不是失智。”唐眠道。

周小胖放下心来：“那你记得看微信嗷……”

他还颇为依依不舍，这还是高考后他和高中同学第一次通电话，简直要为这青春期友谊必备的桥段美得冒泡。

可惜，唐眠还没等他矫情完，就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奖励……”

唐眠滚回床上，继续瘫在柔软的被褥上，举着手机，点进APP，忽然眨了眨眼，想到了一件事。

热度可以兑换奖励。

现在的直播观众最喜欢看的东西之一，就是看开奖和抽奖——大概是某种收获一样的快乐。

浪费不是美德。唐眠眯着眼笑起来，像只小狐狸。

所以……

半小时后。

唐眠换了身休闲的棒球服，头发在后面绑了个揪揪，懒散地坐在书桌前，看着虚空中的弹幕区——

[什么情况，小蛋糕这么快开播了？]

[他没在副本里吧。]

[什么叫，“副本结算和欧皇开箱”？]

[管他的，一天不见，这声饱含思念的老婆我先喊了。]

……

他满意地看着直播间聚集起几百个人，并且还在慢慢增加。

既然系统能影响到现实，那直播间应该也可以在现实中开启——当然，一般来说，没人这么干，好不容易从副本里逃出来，简直要对直播PTSD了。

和副本中的直播不同，现实中直播别的玩家是无法观看的，还多了投屏等功能，简直和普通直播间没什么两样。现在唐眠面前的虚空中，右边是弹幕区，左边就是半透明的手机屏幕投屏。

“Hello？”唐眠懒洋洋地微笑起来，有些敷衍地打招呼，“晚上好啊各位，给大家直播下上一个副本的奖励结算，听说新人第一个副本后还有抽奖，一起直播了。”

弹幕顿时扣过无数个问号。

给鬼怪直播开箱，史无前例第一家。

“那就，开始吧。”

直播间人数正好破千，并且以极快速度继续增长，主要是这玩意夹杂在一众腥风血雨的副本直播里，实在是画风清奇、抓人眼球。

[一个新人的奖励能有多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在这直播间干嘛。]

[你不想看，那你自己退出去。]

[我就喜欢看新人收集破烂……]

……

唐眠直播得异常得心应手，一边闲聊一边点开APP界面，上面一些信息被系统自动打了码，主界面下方有五个板块，第一个是首页，第二个是副本，第三个则是代表直播间的圆型眼睛图案，第四个是背包，第五个则是个人主页。

“副本”上面有个显眼的红点。

唐眠手指点上去，新的页面里只有一个副本记录，显得非常空旷，被突然弹出的金光特效吓了一跳。

【恭喜新人主播-唐眠完成C级副本永不结束的加班夜，是否结算奖励。】

唐眠点了【是】。

【主播唐眠完成副本主线任务“成功加班到24：00”，获得积分奖励200点，因玩家在副本中贡献度第一，积分加成30％，共计260点积分.】

唐眠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毕竟早有预料，他慢吞吞点了屏幕，接下来却突然弹出许多条积分消息。

【主播唐眠击杀怪物-技术人员，获得额外积分50点。】

【主播唐眠击杀怪物-客服，获得额外积分50点。】

……

【主播唐眠击杀怪物-总经理，获得额外积分100点。】

直播间涌入了许多没有看过唐眠上一场副本直播的新观众，被这一系列的击杀奖励看得张目结舌。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后背凉凉的。]

[……天敌吧。]

直播间一片嘻嘻哈哈，没有人把这种玩笑当真。

[应该没有了吧？]

唐眠用行动回答了这条弹幕，答案是……有。

【主播完成隐藏任务-徘徊不去的受害者，获得道具“多余的棺材钉”、被动“女鬼的偏爱”。】

唐眠挑眉，看来这个所谓的隐藏任务就是和解放罗湘相关的了，那个棺材钉正是女鬼留给他的锚点，不过这个“女鬼的偏爱”又是什么。

他点开简介——

【你对女鬼的爱得到了回报，所有女性NPC（包含非正常生命体）初始好感度增加。】

还行，不知道这个好感度增加能有多少，不过肯定是正面的加持了。

[作为新手本，这奖励也太好了吧？]

[楼上，要是看了通关全过程，你就会觉得正常了，那把新手局要不是小蛋糕，妥妥团灭。]

[已通关的副本都会形成回放，速看。]

[还有吗？]

……

唐眠对直播效果还算满意，没进副本的情况下，他的直播间现在进了前一百，他看过规则，上了榜都有一定积分。

“应该还有一些。”他对着虚空道，点击手机后，界面继续变动。

【在本次副本中，主播唐眠的直播间热度曾三次达到副本队伍TOP1，获得积分10x3，其中，最高热度曾达1788283，登顶APP直播间实时热度榜2分18秒，共计获得积分1580，详情请点击。】

“详情就不看了，抽奖吧。”唐眠点开副本后面的金色感叹号。

【您首次完成副本，获得新手抽奖机会x1，是否现在使用？】

随着唐眠点击【是】，弹出了随机界面。

“有点像是古早游戏界面，有点土。”他有点嫌弃，不太在意地点击中间的抽奖——以游戏系统上次对他的针对来看，他能抽出什么好东西才怪。

转盘在一阵白光中停下来，弹幕骤然被哈哈哈刷了屏。

[欧皇，确实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其实也不错，好歹不是谢谢惠顾。]

[楼上，新手抽奖没有谢谢惠顾，基本都是很有用的卡牌……不然之后难度提高，很多新人活不下来，而且相当没有观赏性。]

唐眠盯着界面上的卡牌，一时无语。

这张卡牌叫【喵喵喵喵】，光是名字已经充满了槽点，后面的简介更是……

【喵喵喵喵：一声二声三声四声，喵喵喵喵，你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猫，也许别人也会这么觉得。】

简单来说就是，按照要求模仿猫叫，有概率被他人认为是猫。

槽点太多，无从谈起。

唐眠忍住没有直接关闭直播间，忍耐到直播时长跳到10分钟，足够下一档奖励，才营业式微笑：“那就再见了，下次直播再见。”闭口不谈这张卡牌。

他说完也不管弹幕里说什么，直接关闭了直播间，又结算了50积分——相当于两次副本内直播排行第一，还算可观，而且稳赚不赔。

总之，他共计获得了2120点积分，被动【女鬼的偏爱】、道具【多余的棺材钉】和一张……没什么用的卡牌。

积分商城也在新手本结束后对他开放了，不过因为还不清楚下一个本是什么类型，这个商城在副本中也可以购买，他还是没有选择立刻使用掉这些积分。

不像是刚从空茫中醒来的那时候，他现在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等着去做，求死的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淡了。

唐眠缩在椅子里，伸出手，窗外的月光透过手指缝隙流淌，他还是迷茫，也许随着时间和对这个所谓直播app的深入贪多，会逐渐想起一些东西，就像是在第一个副本中那样，有一些奇怪的碎片。

总有一天会变成完整的自己。

他看了一会，就重新拿起手机，下午的时候，宋洐之和他讲了许多没有在明文里出现的、大家默认的规则。

最重要的一条是：直播APP就如同一种传染病毒，会不断向玩家的周围扩散寻找适合的人拉入游戏，所以……远离普通人，越是重要就越要疏远。

所谓诛心不过如此。

他想起当时宋洐之的神情，有点无法形容，好像松了一口气，又好像隐约发苦，但还是在微笑：“所以，看见你的直播间的时候，我很愤怒。”

“但，又有一些丑恶的、难以言喻的快乐。”

唐眠其实听懂了，因为重要的人陷入危险的境地而愤怒，同时，又终于不用再隐藏，身为玩家的对方是可以互相袒露的。

也许，愤怒种还有一层是，已经疏远了对方，为什么还是将对方拉入了游戏——

这点主要是从他和宋洐之的微信聊天记录里看出来的。

宋洐之似乎在大学之前还和“自己”住在一起，似乎也商量好了读省内的大学，却忽然变卦，之后大部分交际就维持在网络上，聊天、视频、电话还有固定地给他转一些生活费。

所以那时候什么也不知道的“自己”，才会试图用逃课、故意考砸之类的事情，企图换来宋洐之的视线。

唐眠心想，要是之前的“自己”得知真相，估计会很高兴？

不，不对，还是会先揍宋洐之一拳——往脸上揍。

他乱七八糟地想着，缩在椅子上睡着了。

第二天被喊醒的时候，却好好睡在自己的床上，手机也被体贴地插上了充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