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话语落下，忽然响起一声玻璃与铁床碰撞的细响，周承瑞长期在副本里养成的直觉让他迅速避开，唐眠光脚踩在地上，手里握着半只空的、被敲碎的口服液剂瓶，正堪堪停在周承瑞刚刚的脖子高度。

而直播间里早炸了。

Seven？那个排行榜前十的Seven？而且看对话还是唐眠的哥哥。

先是周承瑞，后是Seven，两个都是进入前百后就关闭了直播间的，基本只能偶尔从别人的直播间里看见——而且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独行侠类型的代表，和谁绑定都是给对方送热度。

弹幕里刷得飞快。

就连唐眠攻击周承瑞都没能把弹幕里震惊的刷屏给打破。

唐眠没看弹幕，轻飘飘把手里的“武器“”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对着宋洐之耸耸肩：“可惜。”

周承瑞：“……”

唐眠看向周承瑞：“总之，如你所见，我姑且不需要结盟，更不会和你合作。”

周承瑞欲言又止。

“你们这也太看不起人了吧？”周承瑞憋了半天，在原地不高兴地大喊，愤怒的点却很奇怪，“你哥要对我动手我也认了，怎么让小玫瑰你自己动手。”

他忽然又兴奋起来，盯着唐眠的手：“不过，袭击医生对这个医院的病人来说可是严厉禁止的，我可以上报上去给你上束缚带噢。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这么干的啦，你这么来一出我可更喜欢你了。”

唐眠盯着他，眉头越皱越紧，这玩意怎么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还看着精神状态不太好的样子。

宋洐之也皱眉，只不过盯着唐眠白玉似的、踩在地上的脚。

他比唐眠要熟悉如何处理这种人得多，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对方自讨没趣。

“先把鞋穿上。”宋洐之低声说。

然后恍若房间里没有另一个人一样，视若无睹地绕到病床另一侧，把唐眠的拖鞋拿过来，放在他脚前。

唐眠反应过来，也全当周承瑞不存在，看着蹲在自己的面前的宋洐之，原本想跟着说点什么，最后干巴巴憋个“哦”，在宋洐之伸手前迅速把自己的脚塞进拖鞋：“好了。”

宋洐之只是轻笑了一下，站起来：“你这边有没有发现什么？”

说到这个，唐眠立刻想起来了房间里的那具尸体：“有，隔壁病床下面有一具僵硬的尸体，我刚刚拍了照，本来准备后面遇到你再说，没想到你过来了。”

宋洐之走过去看：“不像是他杀，没有外伤，毒杀也不是这样的情状。你怎么看？”

唐眠谈起这些，很快就投入进去，分析道：“他死得太干净了。”

“干净。”宋洐之赞赏地看他一眼，笑起来，“对，所以他的死因很重要。还有别的线索吗？”

“他用我的手机拨打过紧急电话，所以基本也可以排除自杀。我猜这所医院肯定有什么怪物？”唐眠说，“你的身份是医生？你那边有遇到什么吗？”

“我进入副本之后，就在跟着查房，几个新人都在，算是一个一个解释过了。”宋洐之无奈，“工作时间没有办法乱走，下班之后才来找你的。”

“不过，目前接触到的NPC都很正常。”

唐眠看他：“那你们医生的任务是什么？”

“嗯……暂时不能告诉你。”宋洐之说，“等到合适的时候再说。”

“我、我！”被忽略了半天，早憋得要爆炸的周承瑞疯狂找存在感，“我身份也是医生，可以问我阿？小玫瑰你问我就告诉你哦。”

宋洐之不明显地挑了下右眉，放软声音：“我排名太高了，虽然作为引导者进来，和其他人任务都不一样。只能告诉你，其他医生基本也是生存类，但是生存条件和病人不一样。”

唐眠看也没看周承瑞一眼，只是回应宋洐之一样“嗯”了一声，周承瑞表情纠结，唐眠直播间的弹幕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哈哈哈哈”。

隔了一会他迟疑道：“其实你也就大我两岁，没必要这么一直……照顾我的心情。”

他一直为这种对他独有的柔和感到怪异、别扭、不自在，但又对这样的态度没办法，他吃软不吃硬，伸手打不了笑脸人——何况并非伪君子式的笑脸人。

“算了。”唐眠说，“耽搁15分钟了，你们来到底什么事情？”

“总不能真是闲得无聊来找我闲聊。”

“三餐的时间分别是8：00、12：30和18：30，不强制要求去食堂参加，但是会错过线索，而且这是唯一能明面上和其他病人身份的玩家集合的地点。”宋洐之低声说，“我来喊你，当然主要是借机先和你汇合，医生身份在非工作时间还算自由。”

“不过刚好撞见他过来。”

终于被cue到的周承瑞赶紧开口：“我也是。”

其实这两人不来喊他，他原本也打算饭点的时候看看。

唐眠及拉着拖鞋往外走，宋洐之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周承瑞摸摸鼻子，灰溜溜跟上，宋洐之优雅地回身，拦在门前：“不要再跟了。我听过一些你的事情……”

他压低了声音，声音温和有礼，脸上的神情却冰冷：“所以，请不要打唐眠的主意。”

周承瑞没有说话，宋洐之就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

宋洐之发现唐眠正靠着走廊的墙壁等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走廊上的消防布局图，忍不住笑起来：“你倒是争分夺秒。”

唐眠无所谓地耸耸肩：“走吧。”

他开始沿着走廊往前走，估计是快到18：30了，整个楼层一个人都没有，空空荡荡，只有头顶的白炽灯散发着冰冷的光。

“对了，你听过他什么事情？”唐眠拐过一个拐角，朝着地图上电梯的方向走过去。

宋洐之带点疑惑地“嗯”了一声：“周承瑞？”

“其实高级玩家大多都听过他，因为他……相当地特立独行。”宋洐之说，率先按下电梯，“这次副本不会像你上一次的本那样简单了。上一个本……其实更像是‘生化危机’类的本，总是在某个角落里藏着怪物，很没有美感。”

“这个本会更诡谲，也藏得更深。一般这种本前期的难度不会太高，但是随着时间流逝，几何倍增长。”

电梯里干干净净的，两个人没有继续说话。

唐眠按了1楼，在电梯下行的失重中，纠结了一会，声音里带着点隐约的恼怒：“你是不是不想谈周承瑞的事情，转移话题太生硬了。”

“被发现了。”宋洐之带着笑看他，被揭穿也很自然，“告诉你也可以，但是之后离他远一些。”

“周承瑞最初不显山不露水，没人听过他，却在某天突然冲进了积分榜前一百……在此之前，前两百名内查无此人，而且我查过那段时间内的副本记录，没找到他。”

“你明白我的意思，对吧。”宋洐之没有挑明。

唐眠点头，宋洐之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周承瑞那次副本应当没有通关，但他活着出来了，还积分大涨，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而他进入前一百后，就关闭了直播间，从此死守在99名。”

“最重要的是，他曾经带过许多新人。”

“嗯？”唐眠走出电梯，闻言疑惑地哼出个鼻音，示意他继续。

宋洐之叹气，跟在他后面：“无一例外，这些新人都死了，虽然不是他动的手，但都在和他认识之后，很快地死在了副本里。”

“这些也没什么吧，为什么你要转移话题。”唐眠说。

宋洐之无奈：“唐眠。”

“嗯？怎么了？”唐眠疑惑地回头看他。

“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感受到我不想继续深入聊他吧。”宋洐之把他脑袋掰回去，顺手轻轻撸了两下，“到此为止。我们换个话题？”

唐眠微微低头，动作敏捷得和某种小黑足猫一样，挣开他的手，强调：“我失忆了，保持距离，收起小动作。”

宋洐之轻轻笑出声。

一楼要热闹许多，起码能看见人了。

几个护士忽然推着盖着白布的推车急匆匆路过，低着头看着推车，露出的侧脸惨白得不像是真人，着急地喊着：“让开、让开！”

唐眠稍微往旁边靠了一下，护士们冲进了电梯，很快电梯门合上，就消失了。

“死人了？”唐眠皱眉，“她们去了负3楼。”

“你在这等我一会。”

宋洐之微笑：“好。”

唐眠走到旁边的前台那，里面还有个女护士正在登记什么。

该看看女鬼给的buff到底是个什么效果了。

他轻轻敲了下台面，护士抬起头来看他，如他所料，没有脸，那护士看他一会，有些不耐烦地开口：“什么事？”

“姐姐，我想借电话可以吗？”唐眠原本就长得精致，现在这么一“生病”，脸色苍白，脸颊都没有肉，看上去可怜又没什么攻击性，“我好想家。”

护士径直拒绝：“不行、不行。说过多少次，我们医院不许私自联系外界。”

过了一会又稍微软和点地补充道：“这里谁不想家，等到时间了，自然能出院回家了。”

“那姐姐，怎么才能出院，我不想治了，我想回去。”唐眠低下头说。

护士简直神色大变，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都能看得出紧张，几乎是尖叫一样大喊道：“不要说了！”

她左右看看：“不要说了，你快走吧，不要说这种不想治的话了！”

“好好治疗，才可以出院。”

之后她就不再开口，像是逃避什么一样埋头写那个空白的表格。

像是不断重复生前行为的幽灵。

病人、医生、幽灵。

现在全都对上号了。

唐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干脆地离开了，回过头才发现宋洐之竟然真的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看着旁边墙上的电视，意外地有点乖巧。

“你在看什么？”唐眠问。

宋洐之回过头：“电视上一直在播重复的新闻，这家医院之前因为慈善举措被报道过，看，上面那个女人就是当时的院长。”

电视机变得花白，信号不良一样，过了一会，又回到了这段新闻的开头，继续播放。

两个人往外走，赶在18：30前进了食堂。

食堂在这栋楼后面，是单独的三层小楼。

一楼大厅坐满了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其中好些简直瘦得惊人了，神思恍惚地坐着。

“宋哥，这边。”

大概是玩家，一个穿着病号服，但是看上去完全是正常人的女生站起来，对着他们挥挥手。

角落里挨在一起的两桌，坐了八个人，周承瑞不在。

唐眠扫过全场，大多数病人都很神经紧张，没有什么交谈声，也不四处看，只有一个人偶尔会望向玩家们的方向，他了然地记住了那张脸。

再加上唐眠自己和宋洐之，这估计就是这次副本的12个玩家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玩家死亡，今天应该没什么触发死亡的危机——有人作死除外。

两个人在旁边的桌子坐下，发现上面已经摆了空餐盘和餐具。

“欸，这就是另一个新人玩家？”那女生看上去年纪还很小，估计还是学生，很外向，看见唐眠简直眼睛一亮，“你长得真好看啊。你好你好，我叫周雯，喊我雯雯也行。”

“你好，唐眠。”唐眠报了名字，就没有再多说。

但这样拽拽的，反而让女生眼神更亮了，还想说什么，却被打断了。

食堂角落里忽然响起一阵电流音，然后是音质相当差的广播。

“进食时间快到了，请病人们尽快取好餐盘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