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如今乃是仲夏,紫宸殿上四处角落都已摆上了冰盆。

但听清户部尚书从口中吐出的具体募捐而得的数额时,今日来上朝的满朝文武,只觉全身沁出了一层冷汗。

没人敢抬头看女帝的面色,他们连和同僚互相对视一眼、想说你怎么捐这么多,都不敢动一下。

事实上,慕姝的脸色确实冷得不像话。

因为穿越不久,她其实对大慕的银钱数额还没有太清晰的概念。

但再没有概念,不妨碍她试着去做对比。

在现代的时候,她还记得华国一年的GDP是百万亿元。

原谅她是个没见识的穷老百姓,百万亿元,已经是她毕生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了。

那么,半个国库。

仅仅半个月,从盛京的官员和富商手中就募捐而得半个国库,类比一下,就是几十万亿元!

要知道,华国人民群众向来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上至公务员企业家,下至老师学生,十几亿人,一起捐钱,但也从来没听说过能捐出这么多钱的。

盛京的官员和富商总共才多少人!

才半个月!

当然,这么换算有点过于简单粗暴。

但,毋庸置疑,在内心换算完的慕姝,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这样出乎意料的募捐数额,到底是这大慕的国库太穷,还是大慕的国民都太有钱?

她静静打量着殿下一众全都低着脑袋,连脸都看不见的群臣,冷哼了一声,继而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极冷的笑意。

部分官员心理素质不够强大的都止不住颤栗了一下。

毕竟,别说女帝了,就连朝中官居一品或是世代世家积累巨富的官员,听说钱行书报出的数额,都忍不住惊愕。

其实,能有资格站在这紫宸殿上的官员,没有哪个是脑子有泡了,会捐出一笔明显大到不正常的钱财。

再想名留青史,但也得有命留。

他们要的可不是在青史上留下一句,因为募捐金额过大暴露了为官不仁之处,在此次募捐案中伏诛。

因此,所有官员尽管都几乎捐出了能力范围内的最大数额的钱财,有的大有的小,反正都与平时大部分官员装作的节俭清廉大相径庭。

但这笔相对庞大的金额,无论女帝怎么派人去查,都是有迹可循、绝对不会被寻出错误的。

换句话说,就是,这些钱都是完全、完全正当而规范的。

哪怕有些官员在正当的名义上捐出这笔钱后,按理说自己府上该去吃糠咽菜了,但也能咬紧了牙关说自己就是如此深明大义。

他们不可能把家底全部透完,把那部分因为当官而得、不清白的比如贪污受贿的钱财显露分毫。

而少数真正清廉的官员,则更被这笔超出认知想象的金额震得失语。

这个道理,慕姝自然也想得通。

她细细翻阅了钱行书呈上的募捐明细。

好在,其实官员募捐的金额占比只占了两成,盛京富商捐赠的金额高达七成。

她挑了挑眉,心下讶异,听说还有些富商还没来得及捐呢。

富商这么有钱?而且都捐出来了?

但只要稍微一想,其实就能明白过来。

华国人向来重视名声,在古代尤甚。

在富商看来,钱财这种东西是他们最不缺的,他们缺的就是名声,缺的是被“上面”看见的一点好印象。

想想看,倘若在此次募捐中在陛下面前都挂上了号,那以后还有那普通的捕快、小官都敢随意欺辱他们吗?

更别提,慕姝还祭出了一个大杀器,那就是后代子孙三代可正常参加科举取士,有了入朝为官的机会。

别提当商人能挣多少钱,能如何锦衣玉食、奢靡富贵。

士农工商,商排为末。

读书人,当官,在往常是商户可望不可及的梦想。

但现在,有一个彻底让他们跨越阶层的机会。

毫不夸张,在户部将这纸募捐令贴在了盛京的城墙上,并且派了小厮在人流最旺的集市宣讲,又一丝不苟地通知了盛京最闻名的几大富商后。

一传十 ,十传百。

知道了募捐令的这半个月,盛京的富商完全沸腾了!

仿佛有一条他们伸伸手就能够到的光明前路、康庄大道徐徐展开,这是跨越阶层的机会!

慕姝想起在现代,即便是最普通的家长望子成龙,花起钱来也是毫不手软、心疼。

甚至有那些最普通的工薪阶层,可能年薪就是十几万,但却想让孩子上二十万一年学费的私立小学。

能凑出近半个国库,在古代阶层森严的社会下,想来这些富商,是真的快把家底都掏空了吧。

而且这和普通的朝廷下旨募捐不同。

若是普通的募捐令下,富商为了名声面子自然也会掏钱,甚至有良心好的会自己组织布粥、救民。

所谓仗义疏财,但也不过是毛毛雨一样,能捐出一月的进账算是了不得。

但这次的募捐令不同,所有的富商只感觉花钱如流水,但甚至在将几辈行商的累积都花出大半去了,他们也只觉得打心底里涌出股希望与亮堂。

这钱,捐得开心,捐得心甘情愿!

户部尚书钱行书连续熬了几个大夜,眼底青黑一片,带着倦容,但他整个人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完全是沉浸于有钱了的兴奋中。

他一人出列,站在殿上,兴奋激动地语调颤抖:“陛下,根据户部推算,若是大慕全境募捐结束,可得万万两白银!”

甚至,这还只是粗略统计,按照较低预算的统计。

因为大慕全境共十八郡一百二十三城,盛京独立十八郡之外,若是算做一郡,那也该还有十八郡!

当然,因为钱行书觉得,盛京乃是天子脚下,富庶是理所当然的。

而如浮水郡这种受灾严重的定然募捐数额较小。

盛京的官员和商户在全国应该也是排得上号的。

但是,众所皆知,全国最有钱的官员和商户不在盛京,而在江南一带。

慕姝点了点头,掩下心头的诧异。

怎么算算,这次募捐完,就该有平时的将近十倍的国库营收入账了。

而原本的国库因为大慕今年频发天灾,已经快见了底,马上,就要有超级多超级多钱了,国库要变得丰满了!

不过,这样的法子自然只能用一次。

若是用那第二次,第三次,效果便是减半再减半,趋近于无了。

史书多了没价值,富商也不是取之不尽的待宰羔羊。

因此,慕姝都懒得去计较这些官员怎么会捐出这么多钱,反正查了也是白查。

她要做的是让这一次的“募捐令”发挥最大效果,募捐得到最多的钱财。

由是,以为女帝不说大发雷霆,但至少也会阴阳怪气几句的群臣,再一次失算了。

慕姝拿着那封记载了所有募捐明细的奏折,合起来后在龙椅上敲了敲,发出几声沉闷的声响,将所有人的心跳悬在了半空。

少顷,才慢悠悠地开了口,语气听不出什么喜怒,只清冷的语调格外动听:“原来众爱卿都还挺有钱的,朕原本还担心让众爱卿募捐可能会感到为难,没想到诸卿纷纷慷慨解囊,争做天下表率啊。”

长长一句话……

有那平日里乐于揣摩人心思的臣子将整句话在心里过了几遍,觉得,虽然女帝状似没有生气,说的话也挺正常,但这一定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一定是阴阳怪气地在夸他们!

果然,女帝下一句话就是:“钱尚书与朕说,有部分爱卿生计艰难,平日最是清贫,得向国库借钱才能勉强维持生计。”

“朕瞧了瞧,大部分都还上了啊。”

岂止是还上,不仅还完了数额相当大的欠款,还捐出了一笔钱。

钱行书嘴唇抖了抖,感受到身上突然集中的炽热的视线,张了张口,还是没说话。

女帝怎么信口就来!他什么时候专门和女帝说过这事!

完了,待会儿下朝,定会被同僚们“围攻”。

就在众朝臣以为慕姝要接着质疑,为何如此清贫的大家突然有了钱,还钱并捐款时…

慕姝的语气上扬了几分,带着几分欣慰道:“看来众爱卿品行高洁,分外将朕的话放在心上,此次还钱加募捐,定是拿出了家中所有的钱财,变卖了家产,还向了姻亲借钱吧?”

有部分正准备如果女帝问起就这么回答的朝臣:“???”

女帝怎么知道的?

而日子过得正好的朝臣:“???”

什么鬼?有哪位同僚日子过得这么惨的吗?

但女帝既然都主动帮他们找好了借口。

尽管部分官员觉得女帝开口定然没这么简单,但一时之间,都没人说话,算是默认了。

慕姝语气越发温和了几分,“既然如此,原本朕还想与户部、刑部的尚书大人商讨一番如果不还钱该有什么惩治措施的,但既然此番众卿都还完了,就免了吧。”

“此次所有还清户部欠款的官员,朕既往不咎。”

众臣心惊:原来女帝还想要惩治他们?

可向国库借钱本来就是之前的帝王允许的,合法合规,有什么理由惩治!

若是慕姝真的颁布了什么惩治措施,可能马上就会有朝臣跳出来与她争辩。

但……女帝这不是在说既往不咎么。

还有部分深知自己散尽家财也不可能捐钱名列前茅的官员,原本是打算破罐子破摔,钱都没想过还的。

结果现在……

行吧,既然大部分同僚都还完了。

即便是前朝政策,但届时女帝若想要惩治他们,那些已经没有欠款的同僚们可不会再帮他们说话了。

那就,还吧。

慕姝听着满殿的“陛下英明”的叫好声,如远黛水墨的眉眼微扬,目里含了几分关切、并不算太真心地关切群臣:“此次募捐后,家贫的爱卿们想必日子越发难过,可能得持续半年清贫的生活了吧?”

众朝臣:“……”

行,终于明白了女帝的意思了。

合着前面对他们平时哭穷却拿出这么多钱没有发作,就是等在这儿了。

偏偏慕姝话说得动听,如此体恤朝臣,怎能说是惩罚?

行,不就是半年的苦日子?清贫度日,就过吧。

装一装,半载光阴,很快的。

相信家里妻妾孩儿都能理解的…

慕姝觉得今天的朝会开得无比顺利,心情舒畅。

“对了,钱爱卿,发放募捐令时,不用只征收银钱,若是相应价值的大米、盐、糖、布料等百姓生活所需都可以算作在内。”

这样既让做相应生意的商户清了库存,这些也是受灾地区人民真正需要的东西。

而且比起银钱,这些物件更易真正送到百姓手中。

想通其中关窍的朝臣都是心中微微一动。

这个从前他们根本没放在心上只以为会是一个傀儡的女帝,真的,比他们想象中要优秀许多。

下朝后,因为募捐每天都有好消息,而相应的赈灾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

接下来几天,慕姝的心情都还算不错。

哪怕,尽管让朝臣都学会了“缩写”,但真的对这个朝代完全陌生、对古代知识一窍不通、对怎么当一个帝王赶鸭子上架的慕姝——

开始了每天凌晨四点起床,上完朝吃个午饭下午开始上课,晚上批奏折到深夜的,比高三还苦逼的生活。

但她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又过了半个月。

这天,慕姝刚上完课,送走今日给她上课的翰林院大学士,总觉得这大学士看着她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样子。

时莺捧着糕点进来,神色气愤,眼眶红红的:“陛下,大学士走了?”

慕姝定定看了她几眼,心下奇怪。

这个宫女为人细心沉稳,哪怕和原身关系好,但也很有分寸地从不过问政事。

“怎么了?受欺负了?”

时莺的泪珠瞬间从眼眶里滑了出来,语气哽咽又气愤地道:“陛下,奴婢听说,听说……”

慕姝:“???听说什么?”

时莺深吸了口气,“听说大人们商议,想让您下罪己诏。”

罪己诏??

什么玩意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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