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找我来做什么?”在两位乱入的警官先生离开后,安室透换到绿川景子对面的座位上,终于将话题拉回正轨。
“我想你应该验证过我给你的情报了。”绿川景子搅着咖啡,从被呛到之后她就没有再喝过一口了,所以这动作更像是满腹心事,“我希望你能够作为代理人,代替我和贝尔摩德交涉。”
“你的目的是?”
“我只是想要过平静的生活而已。”她说。
安室玲子先前向外面放出了关于逃走的实验体的风声,果不其然,组织像闻到鲜血气味的鲨鱼一样派出了人前来调查。不过波本掌控情报的能力已经修炼得炉火纯青,将信息控制在了既能吸引到组织,又不至于立时查到她们身上来的程度。换言之,她们就是在钓鱼,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绿川景子刻意模糊了事件的先后顺序:“我说过,组织的乌鸦们有些烦人,我不希望他们追查到我的存在。而贝尔摩德,她是唯一一个有权力也有理由阻止调查的人选。”
“你为什么不亲自和她谈?”金发青年敏锐地问。
当然是因为要把你送到贝尔摩德面前了,zero。这话当然不能直接说出口,因此绿川景子噙着柔婉的笑意,道:“我不想见她,就这么简单。原谅一个上了年纪,不那么想回忆往事的女人吧。”
「你自称为女人是不是太熟练了一些?」系统尖锐地指出。
绿川景子反思了片刻,不得不承认它说得对。但她还是镇定自若地反驳,至少从表面上绝对看不出她的动摇:「这难道不是表演极难成功附带的结果吗?」
服务生在这时候端来两杯布丁,琥珀色的焦糖在布丁表面形成一层玻璃一样的壳,甜蜜而脆弱。开朗的店员把其中一杯递给绿川景子,忽然笑道:“这话可太令我伤心了,绿川小姐。或者说,13号?”
13号,一个被诅咒的数字。浅间山研究所的13号实验体从实验室里逃了出来,死在了无人知晓的角落。而凭空出现的绿川景子代替了她的身份,也将代替她向组织复仇,成为撬动组织支点的锋锐刀刃。想想最后的晚餐上的第十三位客人犹大,这简直充满了黑色幽默。
降谷零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他所知道的情报对比四年后的那个自己还是太少了。但绿川景子骤然沉下脸色,开口的语气是纯粹的陈述,不带任何疑问:“贝尔摩德。”
这位不起眼的服务生撕掉面具,摘下假发,脱掉衬衫马甲和底下掩盖身形的填充物。像鸟山石燕笔下奇诡瑰丽的百鬼画卷,妩媚的金发女人从伪装用的人皮里走出来,向着他们轻笑。
「不是我不想提醒你。」系统满怀遗憾地说,「但贝尔摩德的易容和你的缴械是同样的水平,因此如果她没有失误露出破绽,我也没办法为你进行侦查检定——其实萩原研二刚刚差点就把她逗笑了,靠他那关于牛郎的猜测。」
不,这种破绽还是没有必要了吧。
绿川景子默默吐槽了一句,随后迅速开始回忆他们方才的对话,确认其中并不存在明显露馅的地方。但萩原和松田的长相无疑是被贝尔摩德看见了的,她暂且不确定这会对未来有什么样的影响,眼下却也只能强压下担忧,打起全副精神来应对。
因此绿川景子面上仍是冰凉凉的,仿佛贝尔摩德仅仅是存在于此就勾起了她某些黑暗的回忆。贝尔摩德在她冷淡的注视下自如地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了过道的位置。而金发青年沉默地看着她的动作,拿不准自己该不该开口搭话。
他最终还是决定先静观其变。但贝尔摩德可不会轻易放过他。她指尖绕了一绺自己波浪卷的长发,向安室透随意投去的一瞥称得上风情万种,好莱坞长红不衰的女明星的魅力展现得淋漓尽致:“安室透,对吧?我听说过你的名字。如果不是这位绿川小姐横插一手,也许不久之后你就会收到我的同事的邀请呢。”
她说同事一词时语气带上了些许嘲讽,显然很是看不上朗姆拉帮结派发展势力的举动。在旧的时间线里,倒霉的竹中组本就是朗姆选中来试探这位新秀的棋子,以决定是否要将他收入麾下。
“……我的荣幸。”安室透谨慎地说。
“比不过你,贝尔摩德。”绿川景子没让他独自应对这位魔女,这本来就是场意料之外的相遇,她是想为对方铺一条更为平坦的通天大道,而不是想把他丢进泥潭,“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收到了许多年不见的旧识的消息,我当然要来看看,关心关心她的近况。我可不像某些不念旧情的家伙,对故人避之唯恐不及。”金发女人故作微嗔。美人含怒也别有一番风情,可惜在场的两位在这方面都是瞎子。安室透这时候还不太适应美国人开放的作风和夸张的举止。虽然总会被人误认为是外国人,他到底还是日本长大的孩子,更习惯于人际交往中的内敛和含蓄。他甚至悄悄把目光移到了绿川景子身上。无他,洗洗眼睛,还是和幼驯染相似的眉眼看着顺眼。
绿川景子也许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但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听见贝尔摩德的话,她正暗暗给自己敲响警钟。组织的势力深不可测,她们即便有着四年的优势,也决不能掉以轻心。贝尔摩德不就不动声色地找到了这家她与zero见面的咖啡厅吗?
她没有理会贝尔摩德偷换概念的回答,而是直接问:“你调查到了多少?”
与这些信奉神秘主义的情报专家绕圈子注定是徒劳无功,苏格兰尚且要顾忌贝尔摩德的身份,与她虚与委蛇,绿川景子却不必如此,可以单刀直入。
安室透在贝尔摩德开口之前举起双手,知情识趣地说:“我是不是不该在这里?”
「我应该在车底~」系统立刻开嗓,声情并茂地唱道。
绿川景子正想顺势让他先离开,贝尔摩德却先一步开口:“不必了,亲爱的。你已经知道许多了,不差这一点,不是吗?还是说你以为自己还能有机会全身而退?”
安室透紫灰色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阴云。不过绿川景子倒是认为这是个好消息。既然贝尔摩德并没有直接给他一枪,那么她多半是想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也就是说,安室透已经拿到了组织的入场券。他也许看到了这一点,但至少他表现出来的只是属于一个平白无故被牵扯其中的情报贩子的不快。
“相比过去,你的变化很大,13号。”金发女人说,“我几乎认不出你了。”
“别用那个编号叫我。还有,我们没有那么熟,别说得像故友重逢。”绿川景子蹙眉。她并不担心贝尔摩德能认出她来。隔着漫长的五十年,谁都会有些变化的,更何况根据实验的记录,孩子们之间并没有太多交流的机会。
“好吧,那我就叫你景子了。”贝尔摩德耸了耸肩,并不介意她抵触的态度,“自从你联系我,我就花了点时间调查你的消息。不得不说,你藏得很好,即便是我也费了很大的力气。不过你似乎不那么在意这位安室先生?比起你与诸伏警官的关系,你和他的见面简直没有任何掩饰。”
这是明晃晃的挑拨离间。只是安室透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诸伏这个姓氏吸引了。他面上还保持着平静,指甲却已经深深陷入了掌心。
绿川景子心念电转,不动声色地试探道:“你说高明?那孩子和我从来没有过联系,你是怎么查到的?”
“这就是秘密了。”贝尔摩德微笑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有个做警察的孩子感觉如何?”
“我并不干涉他们的选择。”绿川景子说。她这时候确定贝尔摩德只查到了高明哥,也许还有诸伏景光的假身份绿川宏。不幸中的万幸。她刚才和萩原松田的对话中也只提到了诸伏警官,诸伏景光的真实身份还不至于当场暴露。
贝尔摩德在她愈发冷厉的目光下退了一步,讨饶道:“好了好了,别这么看着我。我没把这件事报告给组织。只要他不来妨碍我们,我也不想因此和你反目成仇。”
她半是真心半是假意地叹息:“毕竟那时候的孩子里也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绿川景子也像是被这句感慨勾起了回忆,沉默下来。许久之后,她才淡淡地说:“但我的时间也不多了,莎朗。也许只有你才是完美的金苹果。”
很难用语言去形容金发女人脸上的神情。她的唇角定格在一个微妙的弧度,也许是悲伤,也许是嫌恶,还有几分习惯成自然的虚假喜悦。莎乐美亲吻施洗者约翰的头颅时大约会有这样的笑容。
“帮我照顾一下他们吧,莎朗。这是我最后的请求。”黑发的女性静静地说,眉目间含着云雾一样的忧愁,憔悴婉笃,令人心折,“当然,你有权拒绝。”
「好一招以退为进。」系统赞赏道。
「别看热闹了,给我过一个说服检定。」绿川景子的内心不像表面上那样淡然,急匆匆地催促系统。
「说服检定:51/70,普通成功。贝尔摩德不一定完全相信了你的说法,但出于某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情感,她还是愿意替你隐瞒的——只要这不影响到她自身的利益。」
这对游戏人间的凉薄魔女来说已经是难得了。妩媚的金发女人出了一会儿神,点头应下:“好。”
气氛恰到好处,绿川景子决定趁这个机会抽身而退。她整理好手提包,双手交叠搭在身前,优雅地起身:“多谢,莎朗。故人相见实在令人疲惫,我就先走一步了。”
她瞥一眼正因为巨大的信息量而目光看似清澈实则呆滞的安室透,给了他一个选择的机会:“透君,你是想和我一起走,还是想现在就履行我们的交易?”
对安室透来说,答案只有一个。他从沉思中醒过神,圆滑地说:“我可是很有职业素养的,绿川小姐。”
绿川景子在心底叹了口气。好吧,这就是zero,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看在她的面子上,或者说,看在同病相怜的份上,贝尔摩德想必也不会太为难他。想想后来的波本和贝尔摩德也相处得不错,她还是没有出言劝阻。
在黑发女子离开后,贝尔摩德向着安室透笑了笑:“好了,安室先生,我们该谈谈关于你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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