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着眼睛，透过他的指间看着黑黑的桌板，原本被深深掩埋着、死死压制着的情绪全部破笼而出，仿佛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般释放着压抑的情感。

我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

我以为我的情绪不会再因此剧烈起伏。

我以为上次将心魔杀死就一劳永逸。

只是那么小的一件事，只是那么细微的一个表情，只是那么一个寻常的动作，却如扣动了扳机一般射出要人命的子弹——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与我的家人经历这个场景了。

我想起来，但又想骗自己，眼前这黑黑的桌板就是家里客厅的桌板，我正枕在妈妈腿上，我想睡，但又不想睡，醒来了会在家吗？会看见妈妈吗？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要离我而去？！

我抓住了萧何的手，他似乎察觉到了我心里很乱，『怎么了？姓李的又跟你说什么了？』

『不是他。』我终于是起了身，口上道：“哎呀，有人呢，你们聊啊，我给你们倒酒。”

萧何看着我，不能理解为什么我强撑着起来，说话的尾音都在颤，看起来像在苦苦支撑着什么。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仿佛一个被虫子和霉菌侵蚀腐朽的破木楼梯，地震中人群慌不择路的在我身上践踏，我全身四处都在吱嘎作响，似乎下一秒就要彻底四分五裂开来。

『他是不是言语骚扰你了？』

『没有，不是他。』

『那为什么？』

『别问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平复情绪。

『你想做什么，只要你说，我都会给你做，你不方便的事可以我来，我不方便的事就想办法来，没有什么做不到的，只要你和我说。』

西八，要哭了！小王八犊子！我怎么跟你说？说我想要妈妈？说我想现在马上想找个地方哭一顿？怎么可能！

『你专心应付李长老吧。我只是突然想起别的事，有些感慨。』

见我恢复平静，他终于移开了视线，却在下面偷偷牵着我的手。

啊……真是要把我弄哭了。本来没那么委屈的，突然来个人关心一句，马上委屈乘三加二的来。

『姐姐，发生什么了？你现在还好——吗？』小孩猫也通过契约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不太好，感觉又要有心魔了……』

『怎么会这——样！不会是因为萧何吧！』

『不是，还是之前的。』

『姐姐别担心，你能战胜它一次，就能战胜它无——数次，我现在就过去陪你！』

『别来，安珀。我们在九头鸟卧底，你过来不安全。』

『姐姐！』

『陪我说说话吧，我要疯了』

……

小安珀为了找话题分散我的注意力，也快把自己逼疯了。我勉强挨到送李长老离开，没来的及跟萧何打招呼就匆匆跑回了房间。

我单方面隔绝了所有契约的联系，踉跄到桌边蹲了下去。

我蜷缩在桌子下，身体不住的颤抖。心魔来的不是时候，这种情况下犯病，也太拖后腿了吧……

视线模糊，我哽咽的内脏都要搅到一起了。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回家，只想再见一眼父母。我恨我自己不争气，恨我自己生前没常与父母联系，死亡对我而言不是惩罚，重生才是，对我父母而言才是！

我哭的太投入，以至于萧何坐到了我身后我都没发现，直到我哭的向前跪着呕吐，他上前摸着我的后背给我顺气我才发现他。

“对不起，是不是我勾起姐姐不好的回忆了。”

『不是不好的回忆，是最好的回忆之一。』我喘息的厉害，又哭的实在说不出话，勉强扶着他的手臂支撑身形，传音道。

“那，以后这个人，可以是我吗？”

他很聪明，见我蹲在桌下哭就猜到了七八分缘由，我们二人皆双膝跪地，他捧着我的脸，眼底尽是赤诚。

『萧何，我其实不是这……』

“轰！”从天而降的一道闪电直奔我而来，萧何马上将我压下去护住，被惩戒雷结结实实的劈中。

“萧何！”一瞬间他的重量压在了我身上，他昏迷了！傻逼天道，自己亲儿子都搞是吧！我连忙把他放平，用灵气疗愈他的伤势。

我不搭他的脉还好，这一搭吓的我抽泣都不抽了。我不知道天道是算准了萧何会帮我挡这下，还是因为我试图与他透露身份它想直接将我送去上界，总之萧何的经脉几乎被雷中蕴含的精纯灵气撑到炸裂！我此时给他疗伤，他伤愈后必进阶化神，而原作中他进阶化神的日子应该在两年后！

天道这是在逼我走！它从始至终都在让我从可能回家和萧何之间做选择。

“你们怎么样？”雷声动静很大，把阳熙也惊动过来了，我实在有些拿不下主意。

“我刚才和他说了些不该说的，被天道降罚了。如果我用灵气为萧何恢复，他马上就能进阶化神了。”

阳熙皱了皱眉，二十三岁的化神期在下界可谓前无古人，但问题在于，天道还会继续抹除萧何的记忆，没人知道祂会做出什么改动，天知道会给此次潜入带来什么变数。

“李长老他们一会也要过来了，放着萧何这样不是办法，怎么办！”

“别慌，李长老来了我去解释。既然他进阶只是时间问题，那便没有隐瞒的必要，我们又刚结盟，他们不至于在一开始发难。”

“你说的对。”我看着双目紧闭的萧何，纵使再多不舍也难两全了，“阳熙，天道限制我们，我在下界的时间不多了，进入上界后未必能与你们再见。我现在给他疗伤，伤愈后他会清醒一段时间，拜托你这次不要把戒指还他，起码在他飞升上界前不要。”

“你这么做，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就是考虑他的感受才这样做的，难道是我想他忘记我吗，没有足够的实力与天道抗衡，这是我能想到的，最让他好受的办法了。”

“我知道了。”

“嗯，沈眀微那边也拜托了。他们来人问，就说是丹雷，如果萧何渡劫后不知道祁铃是我假扮，也不必与他解释，将错就错，我之后会想办法圆过去。”

……

“姐姐……你没事吧？”萧何刚醒便坐起来打量我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

“没事就好……刚才的雷，是不是天道不想让你告诉我什么？”

“嗯……萧何，你要进阶了。”

“我？……要进阶了……”他突然望向我，“你别担心，我把……咳……”他想了想，没有继续说下去。

此时阳熙也在一边清了清嗓子，萧何见状下床，郑重的交给他一枚戒指，“阳兄。”

阳熙看着他的眼睛，片刻移开了视线，接过戒指揣进了内兜，“你安心渡劫。”

我看着萧何离开的背影几乎站不住，他走进院子前回头朝我笑了笑，我想上前，最后以恋人的身份拥抱一下，哪怕牵一次手也好，雷劫的威压越来越浓重，可惜了，可惜了，他没有停下脚步，我向他伸出手的同时他转过了身，御剑到院子后山无人处。

“轰！！！”

心脏好痛。

罢了，这大概是我上辈子作死的报应吧。

我忍不住蹲了下去，阳熙见状上前，俯下身子，他从衣襟内兜拿出戒指递到我面前，“你自己决定吧。”

我盯着戒指看了许久，终于还是伸手推开了。

我早就做出选择了，我怕我忍不住把戒指给他，我怕希望最后变成失望。

我在萧何的最后一道雷劫时断开了与他的同心契，臭小子，到底是谁在渡劫啊。

“恭喜何丹师进阶化神。”看着御剑而行意气风发的人，我在一旁颔首道。

雷云散去，阳光万里，他黑色的眼睛里映着一位神色清冷却难掩眉眼娇媚的白衣女子，萧何向她投去同样礼貌的目光，眸中再无半分缱绻。

我回到房间，有些疲惫的坐下。或许我不应该太悲观，毕竟在神魔大陆，一切皆有可能。待我飞升上界，或许能找到更好的办法，或许还有机会与他们再见。

我拿出灵犀腕解除了滴血认主，随后戴上手腕。我得知道这家伙还记得什么，没解决祁铃的问题前不能露馅。

『小兰这边不用担心。那姓杨的二掌门果然有问题，勾结了两个长老一直暗戳戳的想篡位，不过兰清峰不是他们能斗得过的人，嘿嘿，我看好的人果然厉害。』

『祁铃怎么样？』我没心思与幻象八卦。

『她不在乎九头鸟，她只在乎她弟弟。只要我们愿意帮助祁寰，她不介意我们取代她，毕竟她在衡门的日子比那边轻松多了。』

『没跟她说她弟弟的事吧？』

『没说，她完全是扶弟魔，主心骨都在他弟那，我说她弟弟一句不是，八成要跟我急眼的。』

『她是不是没搞清状况，她人在衡门，可没那么多事由着她来，把事情告诉她，再不行就跟她唱黑脸，没人想害他弟弟，把我惹急了她还得求着我别杀他。』

『啧，谁又惹你了？』

『天道，萧何刚才进阶了。』

『啊？天道疯了啊？！萧何的时间线也乱动！』

『急了呗，咱们速战速决吧。』

『嗷。』她回答的声音显然有些不情愿，这一天天，造什么孽呢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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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造什么孽呢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