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羽衣们默不作声地走了一会儿,远离了流民的村落。

休息时用竹筒接了点山泉水喝,平沙捏着竹筒突然问道:“你是故意的,最后?”

羽衣莲臊眉耷眼地低着头,小声解释:“这不是看时间不早了嘛,要休息了……”

他声音越说越小,最后被风一吹,几乎听不见。

去泉水边洗脸的邦彦回来了,一脸莫名地问:“怎么了?莲叔又惹你生气了?”

“莲叔,你不要总是气平沙。她还是个小孩子呢。”

神特么小孩子!

她比你……

羽衣莲挫败地摆了摆手,深深鞠了一躬,表示自己错了。

真是说不下去了。

以后要是小小姐嫁出去了,少爷一个人撑得起羽衣一族吗?

竹筒里的水清凌凌的,倒映着蓝天白云绿树黄叶。看上去干净可口,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却为未可知。

平沙仰头灌下去一大口,冰凉的山泉水顺着喉咙滑下,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她倒掉剩余的泉水,言简意赅地吩咐道:“走了。”

另外两人对此俱无意见。

折腾了半天,邦彦的精神明显有些不济了。对他而言,慰问安抚阵亡人员的家庭本身就很折磨人。突然跳出来的生母更是令他疲于应付。更不用说后来还当着妹妹的面失礼……

如果传到父亲母亲的耳中,他们会怎么评价自己?其他长老和忍者也会知道,这让他日后怎么出门见人?

他无奈地闭上眼,不愿多想了,将发放抚恤金的登记卷轴交给了平沙,简单道了个别,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不出来了。

跟着一起回来的羽衣莲还站在院门口,局促不安地搓着手。

“那……没我事了?我可以回去了吗?”

“再等一会儿。”

平沙在院子的台阶上坐下,就着屋檐下的阳光翻看登记成册的卷轴。

里面记载着已经领取到抚恤金的家庭名称,以及剩余的资金总量。

邦彦在处理这些需要耐心细致的事情上非常负责任。不仅标注了家庭名称,还记名了每户有几人,年龄性别如何,让人一眼能看明白哪些家庭蒙受的损失更大,经济更加困难。

比起以往粗略的把抚恤金全部交给高濑家随便发放,他这个办法加深了羽衣对流民村落的了解,进而可以采取特定的措施分化他们内部的小团体。

平沙一边看,一边抄起炭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将有可能争取过来的家庭单独圈了出来。

她批改了一遍,把卷轴交给了羽衣莲。

“上面画圈的家庭,暗中去接触一下。打探打探她们有没有融入忍者的想法。”

“哈?流民怎么可能加入忍者。他们既没查克拉,又害怕我们。肯定不会愿意的。”羽衣莲疑惑。

平沙翻了个白眼。

“所以让你暗中接触,又不是非要闹到明面上。你看看这些家里面,都是些老弱妇孺。没了赚钱养家的男人,光靠女人的一双手,迟早会被高濑家那些人吃绝户。你也知道她们骂不赢,打不过。我们就是给她们一个机会,又不是逼良为娼。”

羽衣莲大惊失色,矢口否认。

“羽衣好歹是王族之后,我们再堕落,也绝不搞那一套啊!”

平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跳起来大骂道:“吾艹!你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垃圾!你们敢,我也要打断你们敢的那条腿!滚!”

“是!”

顾不上丢脸,终于能够休息回家了,羽衣莲兴高采烈地准备领命滚开。

“慢着。”

他溜到门外,只剩个后脚跟还在门内了,又被叫了回来。一张脸耷拉着着,满脸褶子堆砌出过劳死的前兆特征。

不要啊!他才二十八,又不是八十二,还想攒点钱多活几年呢。

平沙慢吞吞地从院子里挪到门口,神色间略带犹豫。

什么鬼!

羽衣莲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这是……生病了?”

“没啊。”

“那为什么突然柔弱起来了?”

“你才有病!我柔弱怎么了?还不许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软弱一下下!”

平沙笑骂着把他推开。

“余下的钱粮,你带着其他人去发完吧,以邦彦的名义。这段时间他要忙起来了,暂时抽不出身过去。”

“是啰。早就该如此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马上去办!”

羽衣莲脚底抹油似的,一溜烟儿地跑得不见人影了。

平沙伫立在门口,目送他离开后,抬头望天。

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以她退化多年的文化水平,只能想到这小学森作文里的名言了。

但这并不妨碍今天是个好天气的事实。

秋高气爽,没有雨季那潮湿闷热的气候,训练都会舒服不少。

她沿着族内的小道慢慢走到公用的训练场外,隔着灌木树木往里看,有不少小孩子在父母的教导下笨手笨脚地挥舞着锋利的苦无。大一点的孩子,比如她这样的,已经在资深忍者的指导下开始与同龄人肢体对抗。

重重摔倒在地的除了身体,还有儿时美好如七彩泡沫的幻梦。

更多可能的路径被乱世的现实堵死,想要活下去,只能拿起武器杀出一条血路。

邦彦也是。按照前世的价值判断,他不仅不懦弱,反而会因为情绪稳定,做事细心等特质能获得不错的地位,人也会自信很多。

但放在羽衣一族就是大罪。

生母要挟他,后母无视他。父亲对他抱有希望,却拔苗助长,恨铁不成钢。族人们阴奉阳违,连护卫忍都敢当着他的面玩弄手段。虽说是为了他好,可是在此地不告而行本就是以下犯。

羽衣莲逾越了,还是借着她的威风——因为她更逾越。

平沙默不作声地瞧了一会儿,身后的灌木丛淅淅索索地响了起来。回头一看,先前离开的护卫忍回来了。

“检查了一遍,确认身份和死因后,暂时埋在墓地旁的树林里了。需要再带回流民村还给他们吗?”

“算了。他们不敢要,也不想要。就让他和我们葬在一起吧。”她丢掉手里把玩的树枝,笑道:“反正我们也常常死无全尸,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护卫忍捧场地笑了笑,低声问道:“估计在回来的路上就死了。如果是我们的话,直接丢外面更划算。要不要报告族长,让他派人查清是谁在暗中捣鬼?”

“不用。这件事到此为止。至于幕后黑手嘛,肯定没那么容易找出来。知道有这么一个家伙暗地里阴我们就行了。找机会暗示下大家伙,尽量不要落单。遇到异常赶紧喊人,不要一个人逞强。”

至今黑绝还没附身过普通人,它选取的对象或多或少都有点查克拉。不只是普通人不入它的眼,还是身体力量不兼容。

如果是后者,那就有意思了。

平沙在外面随便找了根老树桩对着练到了傍晚,全身衣服都被汗湿透了。

家家户户的房顶上开始升腾起袅袅炊烟,饭菜香气也透过篱笆向外扩散而去。

她闻着令人心安的米饭香味,踩着点回到家中。

正好,饭菜已上桌,一家人都在。

邦彦脸上还残留着草席的印痕,笑着对她招手。

“就等了你了。快来。”

平沙凑到他旁边盘腿坐下,刚想拿起碗筷就被训斥了。

“跪坐!跪坐!要提醒你几次!女孩子不可以盘腿坐着!”

羽衣天丰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一旁的白绝眯着眼当做没听见,它才不等人咧,早早开吃了。

平沙瞄了两人一眼,从善如流地改成跪坐,清脆地应了一声。

“好咧!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不然会被骂没家教的死丫头呢~”

邦彦帮忙端汤的手蓦然一顿,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更难看的是羽衣天丰的脸,他警惕地斜了一眼没什么反应的夫人,艰难地挤出一抹笑。

“谁这么说你,太不像话了。岂不是连我也一起骂了?”

平沙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米饭。

“您要帮我出头,教训教训对方吗?”

天丰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地搪塞道:“我好歹是个族长,不能随便处罚他人。你也是我女儿,大度一点。算了吧算了吧。”

怕是舍不得吧~

平沙笑着答应了,顺便把垫在屁股下的腿抽了出来,重新盘了起来。

羽衣天丰看了又看,憋得老脸发红,最后还是眼一睁一闭,当做看不见了。

见父亲不再追究,邦彦心里轻松了一些。他快速把饭送入口中,连味增汤都没添就要表示吃完了先回房休息了。

这时,一直没动静的白绝懒洋洋地开口了。

“慢着。”

“是,母亲。”

邦彦停了下来,忐忑不安地躬身行礼。

“听说你今天去流民的村子了?”

羽衣天丰面皮一抽,刚想开口,就见女儿站了起来。

“还不是因为某些人偷懒不干事,邦彦只要亲自去送米粮安抚那些死了人的村民咯。”

平沙忿忿不平地握紧小拳头,像和空气中看不见的坏人在战斗。

“有人偷懒,就得有人帮忙补空缺。那些村民实力不行,嘴皮子倒是利索地很。我路过看不下去帮忙说两句,就被指责不守礼教呢!”

“哼。连户籍都没有,何谈为家?家破人亡的,又有什么家教可言!”

“是啊是啊!”

平沙煞有其事地点着头,狗腿似的捧了碗味增汤递上去。

直到白绝勉强笑纳了,她才笑着开口道:“一群丧家之犬,倒也不比和她们多做口舌之争。要是不服管,干脆就送走的了。咱们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不是啊,父亲大人?”

她斜眼望向羽衣天丰。

羽衣天丰一张老脸涨得发紫了,勉为其难地赔笑点头。

“平沙,平沙说得没错。这点小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我马上带人亲自去处理!马上!”

他做贼心虚,生怕自己在外面干的好事被正宫夫人发现了端倪,急急忙忙地饭也不吃了就跑了出去。

邦彦伸出手,想说些什么,却被平沙踩住了脚背。

“我也吃完啦!邦彦,陪我练一下笛子吧。免得总是被人说不像女孩子!”

邦彦苦恼地想向母亲辩解,被白绝一个鄙视的眼神挡了回去。

“既然平沙请求你了,那你就和她去。犹犹豫豫的,不像样!”

平沙嬉笑着推着他离开了大厅。两人来到后院,邦彦无奈地拿出自己珍藏的笛子开始教妹妹怎么吹出声音来。而平沙怎么吹都吹不出婉转动听的声调,一口气下去,吓得隔壁养的鸡都开始打鸣了。

一番折腾到夜深,邦彦被魔音灌耳折磨得不行了,痛苦地谢绝了一起吃夜宵的邀请,脚步蹒跚着回去休息了。

平沙握着薅来的竹笛,仔细地听到他洗漱入睡后,整间大屋终于悄无声息了。

她灵巧的踩着邦彦的脚印来到白绝门口,站门口刷了一会儿存在感,方才推门而入。

白绝披着一身花里胡哨的和服背对而立。

平沙刚想开口告诉它白天黑绝做的事,它转过身来。

半黑半白的脸庞上,一半残忍,一半嬉笑。

平沙立刻紧闭双唇,不作声地找到角落坐了下来。

“今晚不可以哟~母亲和父亲要好好沟通沟通感情呢。真是的~ 太久没推心置腹地聊一聊,就是会出纰漏呢~”

“够了。不用告诉她那么多。反正以后要嫁出去的。到底要怎么处理,她也起不到作用。”

黑绝操控着身体,步态端庄地向羽衣天丰的房间走去。

擦身而过的时候,白绝的一边眼珠子微微倾斜了一下。

它向后院瞥了一眼,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一整圈,仿佛在暗示些什么。

平沙默不作声地原地站了一会儿,等到房间里传出咿咿呀呀的奇怪声音后,才独自转到了后院。

她和邦彦下午一起学过笛子的院子,先前特训过的院子,有着水井的院子,晾东西的院子,深埋着秘密的院子,表层的土面似乎被戳了几个浅浅的洞。

头顶一声鹰鸣,缥缈得像是从极高之处蜿蜒流下。

平沙抬起头,一只褐色的游隼在夜空中向她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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