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坊的生意进入正轨后，楚辞每天的行动轨迹几乎固定。
上午出发进城，去往织坊。
用过午膳后，徒步出门溜达，这个过程里还得有人看着她，最好不要溜进赌坊了。
等她把几家零嘴老店都逛完下来，太阳也差不多落山了，再回织坊，坐上马车慢悠悠的摇到牧场。
阿赢在蜜饯铺子前接到楚辞，马车轮子还没往前滚出一条街，见街角前人影拥堵，哄闹嘈杂，夹杂着几道指天骂地的尖细女音。
他凝眉，侧首一看，原本昏昏欲睡的楚辞果然已经兴致勃勃的掀开帘子探头打量。
人群中心里，姑姑揪着小染，怒气冲冲：“大家来评评理，这个死丫头！我供她吃供她住，掏心掏肺只差没有当亲女儿一样养，她是怎么对我们家的？啊？！”
这等老女人最会掐架，一手揪拧一下，片刻之间小染的手臂已经青紫浮现，痛地她直哆嗦，只是闷闷地低着头，挣脱不开。
“这个贼偷！偷了我姑娘的名额去当织娘！赚到银子可威风了，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家也不回，我这个姑姑也不认了！”
小染嘴唇嗫嚅，声音细微的几乎听不见：“我没有……”
姑姑大声叫骂，尖利刺耳：“就是她死去的爹娘没教好！当初就不应该管她，让她饿死在街头——哎哟！”
劲风裹着一个小东西砸过来，她捂着钝痛的额头，嘶，居然出血了。
姑姑往地下一看，一个圆溜溜的裹霜蜜饯，气得破口大骂：“那个王八羔子？！”
人群已然自动分开一条道，露出停在后面的马车，唯有面色苍白的清俊车夫立在车前，眉目冷厉。
车帘被掀起，娇美女娘漫不尽心的倚着车窗单手支头，朗声问：“你欠牧场二两银子，什么时候结付？”
姑姑被这神来一笔弄得发懵，咄咄反问：“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不要血口喷人，欠你们什么银子，小丫头不要胡说！”
看热闹的路人窃窃私语：“看模样，这是楚家牧场的马车。”
“那里面坐的就是场主女娘咯？还没见过她长什么样。”
“很好找的，你每日午时去顺隆赌坊，看到个只赌一把，一赌必输的姑娘，就是她。”
“场主又不差钱，应该不会撒谎吧，我看这老虔婆也不像她说的是个苦主，倒更像个虐待侄女的。”
楚辞目光深邃，从容不迫的微笑：“织娘的私事牧场自然是不管的，但是——”
“你再拧下去她的胳膊就废了，至少要修养数日才能重新上工，中间耽搁的误工费，先结清再说。”
姑姑两眼放光，把女儿往身前一推：“那先让我女儿顶上，她的织艺比这个狗东西强不知道多少倍！”
“今天你家顶上，明天她家顶上，织坊的织娘们岂不是你说了算，没有这样的规矩。”
“况且牧场也不招闹事的织娘，如若你再闹下去，你女儿的名字将会计入名单，和那些在招工里作弊的一同，永不录用。”
姑姑一时间被他堵的找不到话说：“你你你——”
楚辞说罢 ，眼尾扫过手足无措的小染：“还不走？”
小染接到指令，忽然间有了主心骨，匆匆爬上马车钻进去。
楚辞咬着蜜饯看了眼小染，对方就像路边被踹过的小狗狗，蹲坐在车厢角落，双眼亮晶晶的望着楚辞。
其实她的意思是让人赶紧跑，没让上车……
算了。
等到马车又恢复了摇动的前行状态，楚辞掀起车帘，真诚建议：“你如果没有暗器，可以用月银买。”
不要薅她的蜜饯扔。
陆长赢淡淡道：“一切听从东家吩咐。”
听从个鬼啊。
两人意见一致，阿赢“一切听从吩咐”，要是意见有别，这人“东家莫要多言”。
他是场主还是谁是场主，简直都要踩到她头上来了。
楚辞眯了眯眼睛，端详阿赢。
没等她和阿赢的眼神戏分出个高低，小染扯了扯她的衣角，声音细细：“谢谢。”
不安的表情和希冀惶恐的眼神乃至浑身的小动作，无一不在散发着一条信息：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楚辞对小染有些印象，织坊劳模，她在每日系统版面的织坊产量排行榜霸在榜首就没下去过。
没有东家会不爱这样的打工人，一时搭把手也没什么。
她抬帘见马车已经驶出一段路，转头道：“行了，都到这里了你就下——”
楚辞语音一滞，咦，小姑娘头上居然有个闪着光的感叹号。
系统？
这谁能忍得住不点一下，反正楚辞没忍住。
【员工属性卡（特殊）】
【姓名：沐染
身份：孤女
武力值：无
文化值：无
特殊属性：乾坤未定】
【有的人是一颗种子，埋于土中，得遇风霜雨露，破土而出，光阴流转，而成参天巨木。】
楚辞：“这是什么特殊属性？”
系统给了个最直白的翻译：【“学神”！超强可塑性，知道吧。】
【你往账房培养，她就是最敏锐的账房先生。】
【你往武将培养，她就是未来女武星。】
【你往内宅培养，她往后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当家做主，一流主母。】
楚辞好奇：“那要是往太子培养呢？”
系统也诚实道：【那说不准，从下一任魏帝开始，皇家血脉改姓沐……你不会这么搞的，对吧？你还记得我是个牧场系统吧。】
楚辞对上小姑娘惶恐等待的狗狗眼，想想她爆表的潜力值，一把握住她的手：“都到这里了，干脆送到家吧，你住哪？”
小姑娘咬着唇，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不回话。
楚辞坚定：“牧场还有空房，住吗？”
小姑娘的眼睛“噌”一下亮了。
完了，更像小狗狗了。
终于行至牧场，楚辞下马车时，阿赢罕见地伸手扶了她一把。
楚辞半惊半疑：“你今日怎么这么自觉。”
相比于平日里马车一停，缰绳一扔，在旁侧立若青松，今天的举动都说的上热情了。
陆长赢淡淡瞥她一眼，又松手，冷冷道：“若是东家能稍稍留神看路，我也不必自觉。”
诶，楚辞就爱看装模作样的人破防。
她上半身倾过去，逼近道：“阿赢啊阿赢，你是不是在关心我。”
她大放厥词：“莫不是这么些时日的相处，被你发现东家我除了美貌还有数不清的闪光点，有什么心事你都可以跟我说，在意一个人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谁没有过呢，我懂的。”
陆长赢以指抵住她的额头，将人推远些，而后道：“东家若有梦所求，可早些睡。”
楚辞痛心，他真的变了。
以前调戏半天都憋不出个屁来，现在都知道怼东家了。
一转头，小染马车上睁大眼睛看着他们俩。
楚辞将她拉下来，似乎想起什么，嘱咐道：“刚刚的不要学。”
她又补充道：“长得好看又死要脸面的男人可以骚扰，丑的和不要脸的千万别。”
陆长赢：……
对于小染的到来，众人反应各不一样，其中属项一意见最大。
项一：“你不要什么人都往牧场里捡，防人之心不可无！”
楚辞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老二神色复杂，一言难尽。
话不要说的那么死啊，老大，我们也是东家捡回来的。
老二扫望一眼细骨瘦弱的小姑娘。
再环视四周一群因吃食好而越发人高马壮、膀大腰圆的兄弟们。
要担忧也不应该是他们担忧。
项一：“你也不要捡些光干饭、不干活，天天就只知道想姑娘的人回来！”
楚辞再次捣蒜：“是是是。”
陆星乘茫然的问老二：“他老盯着我是什么意思。”
老二：……
由远而近的马蹄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一行军袍男子骑马而来。
为首者狼牙队领头李文文翻身下马，拱手道：“楚场主，军营的马料出了些问题，能否向您这里匀些牧草备用，放心，该付的必不会少。”
左右蛋白桑又不值什么钱，楚辞大大方方带他们去蛋白桑田，比划一下范围。
“只要留足这两日牧场的用量，剩下的随你们割取。”
跟随李文文而来的副手薅了一把桑叶，细嗅细观：“清脆肥嫩，极好的饲草。”
他抬头问：“楚场主，方便向您买些草种吗？”
优化过后的蛋白桑种没有了第一版无限再生的特性，只能割取五六茬。况且现在有了泉水加持，楚辞也不怕和他们竞争，大手一挥，安排。
于是一群军士拉着数车堆捆如山的青青桑枝，还有满满一麻袋的蛋白桑种出了牧场大门。
李文文与副手对视一眼，这么简单就到手了？
他们半点不敢耽搁，回到山脚营帐中，向大事丞复命。
叶无听完他们方才的经历，喃喃道：“……倒叫王爷说中了。”
他对李文文吩咐道：“桑种分半袋去湟河谷地，交给田管事。六日后，你以军营的名义再去向她买些，直接说是分发给附近牧民，看她作何反应。”
军营一侧，数名军士仔细将桑种播撒到早已耕好的田土中，覆土，浇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