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没有聚集在城门楼处嗑瓜子八卦的阿嫂团，没关系。

楚辞雇了几个卖小报的幼童，一边卖报，一边沿街叫喊，务必要把消息宣扬到全城皆知。

这会儿正是碧玺书院放学的时辰，数十个书生和几位先生成群结队往碧溪长街而来。

原因无它，书院长近段时间的心头宝小染同学，平时课后独来独往，高冷的不得了。

今日居然主动邀请同窗和师长吃饭，多稀罕！

书院长与夫子们走在学子后。

他捋着山羊胡，与夫子低声暗语：“一会儿饭间，你先去将账结了，算我的。”

小染在学业上一点就通，聪敏灵慧，胜过寻常人远矣，闲暇时间必定都投在了课业上。

虽然她腼腆不肯言，他有眼睛会看。

女娘大都爱俏，这孩子连着四五日都穿同一件衣裳，在书院食堂也只打白饭，想来手头也有些窘迫。

小孩子都爱面儿，虽不能伤了她的面子，可也不能让孩子破费了去。

书院众人越往前走，人潮涌动，差点没被挤散。

夫子正纳闷：“今天什么日子，人这么多？”

小染挤进人群中，不一会儿又出现，手里拿着一大把的签，按人头挨个挨个分。

“你的、你的、你的……位置都留好了，去吧。”

一众夫子和书生被她拉进赛圈，按照签号排排坐下，满脸懵逼。

排排炉火架起来。

盘盘的肥美五花肉摆出来。

黎肆肩负现场烤肉厨艺指导的重任，为了在东家面前好生表现，甚至指挥临时佣厨们做了精致摆盘。

很快报名人数就满了三百。

书院长一把年纪了，平时饮食清淡。

乍一看眼前堆叠如巍峨高山的五花肉盘，已经有小厮帮他烤上，粉白的肉片在高温烤盘中逐渐卷曲，散发出肉与油脂的香气。

冲击力极强！

这个比赛并不限时，比的是谁吃的分量更多，在场已经有参赛者开始狼吞虎咽起来，而他们书院诸人还在懵逼状态。

书院长踟蹰：“沐染同学……”

小染当场给他们展示了烤肉怎么吃，用青菜包裹蘸料的烤肉，再夹上蒜片，嗷呜一口塞进嘴里。

她清澈的眸子望向书院长：“不试试吗，可好吃了。我们不用比赛，吃的开心就好。”

学子们拧眉看着烤盘，闻起来再香，这也是豚肉啊，入口腥臭，能好吃到哪里去。

平时食堂都不会用豚肉做菜的！

他颇为不满，起身刚想张嘴，又被夫子按了回去。

夫子和书院长对视一眼，慈眉善目道：“真的吗，那我试试。”

他笨拙的学着小染的吃法，全然不顾仪态不雅，细嚼慢咽后眼神一亮：“层次丰富，肥而不腻，的确是美味！”

书生们不忍直视，夫子偏心也不用这样睁眼说瞎话吧！

不仅说瞎话，还演上了，筷子夹的飞起，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什么人间美味！

还夹！

还夹！

还……真这么好吃吗？

风笙无奈的叹了口气，在诸多学子中第一个提起筷。

同桌按住他：“这玩意腥的很！又脏又臭的！”

“夫子没有骗人，此物极为美味。”

风笙也不好直言自己在牧场里赶稿子，天天都吃，他想了想道：“毕竟夫子和书院长没有这样的演技。”

诸学子听闻，深觉此言有理。

他们也不好和一个小女娘计较。

虽然这个女娘入学堂第一次考试就把所有人都压在下面……

虽然这个女娘把所有找麻烦的同窗都揍了个遍……

越想越觉心酸，唉，来都来了，试试吧。

学子不情不愿的模仿小染，将五花肉裹成菜卷。

嗷呜一口咬下去，然后嚼嚼嚼。

学子们呆滞了。

豚肉的缺点是什么？

是难以去除的腥气。

是油腻恶人的味道。

是肥厚令人生厌的口感。

而这些，它都没有！

脆嫩清爽的青菜包裹着油润的烤五花，每次咀嚼都能感受到夹杂在里面的小泡菜颗粒一一爆开。

不仅仅于此，五花肉菜团的口感非常丰富。菜与肉层层叠叠，蒜片的辛辣混杂在其中，冲击着众人的舌尖味蕾。

原来人在受到冲击的情况下，真的会脑海中一片空白，说不出话来，词汇也匮乏直接起来。

“太好吃了吧！！！”

也有学子被辛辣味冲的涕泗横流，飞快两口吃完一个，一边呜呜呜，一边四处找纸巾擤鼻涕。

擦完眼泪鼻涕后，眼眶通红的坚定道：“再来一个!”

小染眼中流露出一丝欢喜之色，缓声道：“吃慢些，我们不用比赛，吃的开心就好。”

三百位参赛选手，当然不止书院众人，还有吃瓜看热闹的，渴望拿走奖品的，以及真心实意来吃肉占便宜的。

譬如渔娘。

她最近辞了珠坊的活儿，没有继续上工，而是自己搞起了买卖。

按照契约，今天又该来珠记取足额的废珠，渔娘一到，看见街上如此热闹，干脆留下来，也给自己报了个名。

她倒不怕豚腥，很想试试。

并不抵触的渔娘第一时间享受到美味，一脸的满足，吃的开开心心。

可惜配菜只是中和了油润腻人的口感，并没有改变它的足量饱腹的本质。

渔娘没几口便觉得肚内已经充盈着饱胀感，再塞下去都该胃疼了。

现场参赛众人千姿百态。

有人不疾不徐品尝味道。

有人埋头苦吃。

有人大口狼吞。

吃相那叫一个香啊，站一旁看热闹的人们硬生生看饿了。

至少入口之后，没有哪个说上烤肉半点不好。

还有来探查敌情的。

涟云牧场主钱大力此刻稍作伪装，和管事一同混在参赛人群中。

他四处观察，从破衣褴褛到绫罗绸缎，小贩书生再到权贵王孙，来参赛的还真是什么人都有。

钱大力一回头，自家牧场管事满脸幸福，哐哐哐的往嘴里塞五花肉菜团。

德行！

自己是缺了他的，吃还是短了他喝的。

至于这样吗？！

钱大力嫌弃的撇嘴，裹了个财团，顿时表情也飘了起来：“美味~”

啊不对！

他回过神来，表情严肃，重点不是烤肉美味。

大家都养豚猪，凭什么你养出来就这么美味？！！

钱大力猛的一拍自家管事：“加油！她没见过你，这场比赛你务必要吃成魁首！”

这样才好接近楚家牧场，打探敌情。

管事与他过命的交情，说话也不见外，坐直身环视四周，随即哈哈大笑。

他得意洋洋的展示自己雄健的臂肌，大放厥词：“东家，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看看周围，要么是女娘，要么是吃饭还要挑挑拣拣的公子哥，要么是些瘦竹竿，谁能赢我们？！”

渔娘：“……”

涟云管事的音量一点也不小：“指望那群弱不禁风死读书的呆子吗？”

“放心，我们赢定了！”

坐在他俩隔壁那群“死读书的呆子”：……

一位书生咬牙切齿：“你们听到了吗？”

“听到了。”回应他的同窗大声反驳涟云牧场的管事：“我们乃是碧玺书院的学子！”

得到对方一个无言且轻蔑的眼神。

他什么都没说，但那个眼神已经把话都说完了。

众学子：“……”

能忍就不是碧玺人！

书院长又开始捋胡须，教导道：“诸位，勿以他人言行评己，坚守本心，做应行之事即可。”

“难道别人说你们是弱不禁风的书呆子，你们就真的是吗？”

学子们大声道：“知道了！”

而后一群人目光似利剑，嗖嗖嗖向涟云管事射去。

原本有几位学子早已经饱肚，吃不下了。这会儿又拿起菜团继续塞，众人齐声大喊：“诸君！为了书院！让他瞧瞧我们的厉害！”

书院长：……

合着刚刚那一番话，他们是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书生们仿佛在接力，一个阵亡了，下一个继续坚持，他们用坚毅的眼神传递信念，务必要赢过隔壁！

这不是仅仅面子的问题！

这是读书人的脸面！

这是碧玺书院的骄傲！

这是学子们不屈的坚守！

“梁兄，实在不行了，我吃不下了。”

“没关系！我还能坚持。”

“李兄！靠你了！”

“一定要赢啊！”

“为了书院！”

“一定！”

书院一群人中最先退场的就是书院长和夫子，他们年纪大了，吃不得太油腻荤腥的东西。

这会儿站在一旁，看着学生们坚毅不屈，努力抗争的模样，眼眶都忍不住红了。

书院长无不感慨：“这就是学子青春！意气风发，芳华正少！”

夫子：“……道理我都懂，这跟书院的脸面有什么关系啊？！”

当最后一个学子坚持不住，退出战场的时候，碧玺书院所有书生的头颅都低垂了下去。

高而壮硕的涟云管家还在吃，没停过。

他熬走了书院所有人。

终究还是……

不！有一个人！她还在现场！

在学子们的注目下，小染沉默进食。

她不紧不慢，全程坚持下来。

学子们热泪盈眶：“沐染同学！”

“沐染同学！靠你了！”

“沐染同学！加油啊！”

“加油！冲冲冲！”

楚辞站在远远的赛台上，挪开远窥镜，感慨道：“小染和同学们关系处的很和睦啊。”

小染和涟云管事大眼瞪小眼。

你一口，我一口。

你再一口，我还一口。

一番僵持下，终究是涟云牧场的管事先行阵亡。

是，他块头大，吃得多。

可小染吃的更多！

有人感受过练武从黎明到天黑的日子吗？

毕竟她可是三五个月速成的武功高手，每天的练武量和消耗量高到骇人听闻！

继涟云管事败下阵后，小染也坚持不住，申请停赛。

呕——

因为吃的太多，胃承受不了，赛场旁的江溪岸上听取呕吐声一片。

最终获得大胃比赛魁首的是一位路人兄。

他才是真的全称匀速进食，一直坚持到最后，至死方休！

不过没关系，碧玺书院的学生们相互之间热情拥抱，欣慰欢呼。

碧玺书院的荣光！

读书人的脸面！

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