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减员增效

企业不盈利,分析下来,人多成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落实生产责任制,车间提出的就是减员增效,底层工人成了靶心,特别是不能直接创造效益的部门。

学校、幼儿园是整部门裁撤,通俗点就是一锅端,部门都没了,所有人都要打散了重新分配。

问题是现在车间都觉得人多,都想减员增效,但没有人敢说把任何人开除。

于是每个车间都有裁减名额,把名单拿出来交给厂里,看厂里怎么办?

这几年都这样,雷声大雨点小,人浮于事,不防借机排除异己的行为。

年轻气盛的已经有人离职走了,留下的许多人被敲山震虎,大多数人都乖乖的,也有少数,就像莫远帆,破罐子破摔,上蹿下跳的人。

“今天我们车间主任说我工作不积极,思想有问题!”苏鸣慧刚坐上莫远帆的摩托车,就听他来了这么一句。

“哦,那你怎么说?”

“我说肯定是思想有问题,要不我还需要破罐子破摔,我上能当厂长,下能当操作工,问题没人敢用我啊!”

听得苏鸣慧抱着莫远帆的腰哈哈大笑不停,下班路上都是人,看着这俩口子,特别的引人注目。

摩托车出了厂区,路上没有人了,苏鸣慧把脸埋在莫远帆的背上,闷闷的说:“每次裁减人员,我都十拿九稳的榜上有名,我真的那么差劲吗?”

“不是你差劲,是你老公没本事,我要是领导,你还会落到最底层?”

苏鸣慧用额头轻轻蹭了蹭莫远帆的背:“不,你已经很好了,我们车间的女人多羡慕我,那么多的女人,只有你会来帮我干活。”

“我也是遇上了才帮你干活,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自己干。”

“这次减员增效,不知道会怎么重新安排。”

“安排啥?最后可能就是把一锅端的人打散了分一分了事情,车间列出名单的人都是陪一陪罢了,就你这样的,现在已经落到最低了,不论去哪里,都不会比现在差多少,怕什么?”

“那你呢,车间主任不会无缘无故找你?”

“果然瞒不过你,我主动报名,厂里减员增效的会我也能参加了。”

“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这次我陪你开会。”

“别人都是芝麻开花节节高,我们咋老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谁芝麻开花节节高了,我咋没有看见。相信我,以后会好的,肯定会更好!”

“我相信你,我一直都觉得不错呢。”

中国西南滇中的一座小城,国企龙潭化肥厂三楼椭圆桌会议室里,满满当当都是人,骂声一片。

这些人都是被分流待岗的人,一部分是车间竞争上岗淘汰的多余人,一部分是全部门一锅端的厂办学校,幼儿园,车队维修,理发室。

换了无数车间,十年时间几乎把所有车间溜达过一圈的莫远帆和苏鸣慧走进会议室,一路都有人打招呼,靠走廊这边已经被坐满了,还有许多人站着。

椭圆桌会议室里能坐五六十人,但坐的人少,站着的人多。

靠里面坐的人是厂办学校和幼儿园的老师,还有原来厂办公楼后勤的人,连保卫科的都没有放过。

莫远帆眼睛瞟到坐在座位上的人,惊讶的说:“师傅,你怎么坐在这里,是不是走错了?”

“你师傅又不是吃饱了撑着,走错来这里?好玩吗?”

莫远帆和苏鸣慧走近,学校校长与师傅隔着一个座位,师傅赶紧挪了一个座位,莫远帆挨着师傅坐下,苏鸣慧挨着校长坐下。

苏鸣慧曾经跟校长的老婆在一个车间的班组里上过班,也算见面相互打声招呼的人。

但现在这尴尬的场面,苏鸣慧只能冲校长笑笑,也算招呼,主要是苏鸣慧不知道叫校长什么,以前遇见了都是叫校长好,现在再照以前的叫,感觉可能不好,苏鸣慧干脆笑笑就坐下。

校长旁边还坐着好几个老师,男男女女都有,看上去年龄都不小了,五十多岁的样子,有的面熟,有的面生,并不是所有的都认识。

苏鸣慧朝学校那边的人望去,冲着几人笑笑,但那几人有的面无表情,有的扯扯嘴角,看着也是想笑笑,但奈何心情太郁闷,颇有点皮笑肉不笑的尴尬。

苏鸣慧颇为理解,这些人毕竟是第一次遭遇,心情能好才是怪事。

不像苏鸣慧,已经是老油条了,脸皮厚,心情吗?已经不那么容易影响心情了。

苏鸣慧坐下眼睛就滴溜溜的转来转去,心里忍不住吐槽,果然人怂被欺,马善被骑,没背景没靠山被裁减。

年轻人不多,幼儿园有两个跟苏鸣慧年龄差不多的女老师,前两年调走了一个,今天来的还有一个,因为找的也是本厂的丈夫。

莫语在幼儿园也好几年,苏鸣慧和幼儿园老师也都是见面打声招呼的交情,今天幼儿园的几个女老师站在角落里。

车间里被减的多是女的,一看就是和苏鸣慧差不多的,用莫远帆的话说就是老公搞不成,护不住的,但凡老公能当上个班长,老婆都没有出现在这里的。

莫远帆调侃:“还有没有天理啊!我们家可是俩口子都在这里啦!比惨,谁能比我惨,老天都不长眼睛啦!”

这次一锅端的还有车队的人,都是男人,年龄和莫远帆差不多大,平时经常一起玩麻将。

苏鸣慧看看和师傅还有其他人说说笑笑的莫远帆,心里闷笑,感觉莫远帆说说笑笑间颇有点煽风点火。

等待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厂里派来的人是郭副厂长和人事李科长,远远听着整个会议室里热热闹闹,俩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眼睛里颇为惊诧。

会议室里不知是谁说了句什么话,整个会议室里轰然大笑。

郭副厂长和人事李科长走进热热闹闹的会议室,有人沉默,就有人伶牙俐齿,大家七嘴八舌说起来,多是询问自己的工作情况。

人事李科长:“各位,今天请大家来,想必大家都知道现在厂里效益不好···”。

莫远帆朝整个会议室扫了一遍,嘴角扯出一抹邪魅的笑:“厂里效益不好?请问今天在坐的各位,谁能决定生产,还是谁能左右销售?”

“对啊!我们不过是工人,啥权利也没有。”

“要是能管销售就好啦,可以拿提成,工资都不需要啰。”

“我们只是抬铁铲的工人,只会埋头干活。”

“小工人,能左右厂里的生产?厂里效益不好,竟然怪我们底层工人,还真是笑话。”

结果领导才说了一句话,就招来七嘴八舌,吵吵嚷嚷,耳朵都嗡嗡的。

郭副厂长就是管生产的,听着几十人吵吵嚷嚷,大声喊:“静一静,静一静,听我说···。”

但没有人听,整个会议室就像菜市场一样热闹。

莫远帆和苏鸣慧坐的地方,倒没有人开口说话,从头到尾莫远帆也只说了一句话。

“莫远帆,你说说看。”郭副厂长朝莫远帆喊。

莫远帆本来坐着看热闹,结果竟然被点名了,只能指指自己的鼻子。

郭副厂长点点头,莫远帆只能站起来:“各位各位,请静一静。”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沉默了。

郭副厂长和人事李科长低声商量了一会,郭副厂长说:“这样吧,大家七嘴八舌说话,可能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干脆你们选几个代表,我们细细谈。”

人事李科长说:“我们先出去,你们商量一下,可以到我办公室谈。”

郭副厂长和人事李科长退了出去,整个会议室里就像冷水入热油锅,炸锅了。

最后,莫远帆、校长、师傅,还有其他四五个人,七八个人去了人事科办公室。

最后的结果,竟然是除了有少数的人背地里有接手的车间,其他所有的人都去了复混肥,因为复混肥车间是用临时工最多的车间。

苏鸣慧本来就是复混肥车间送出来的人,结果来会议室溜达一圈又回去了。

莫远帆也继续送回他出来的四万吨硫酸车间,听说还把车间主任亲自叫来,说是四万吨硫酸车间污水处理下个月有人刚好要退休。

莫远帆刚刚好可以接班,任命也下来了,明天就可以走马上任。

结果就是复混肥车间的正式工最郁闷,用临时工又听话又能干,结果换成正式工,还是许多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人。

这样的结果出乎苏鸣慧的意料,从会议室出来,许多人走路去复混肥车间,苏鸣慧坐上莫远帆的摩托车,先去看污水处理。

“把临时工撤了,换成正式工,是你提的吗?”

“关我屁事,我只是告诉我师傅、校长、车队的人,复混肥车间现在有许多临时工。”

“还不是你煽风点火,要不他们可能想不到。”

“你师傅还有几年退休?”

“还差几年,没有化工工龄,他要60岁才能退休,有点难熬了,学校的那些老师也一样,要到60岁才能退,更难熬,遭罪了。”

污水处理紧挨着复混肥车间,虽然在复混肥车间围墙外面,但实际上要绕一大圈。

站在污水处理处,能俯视复混肥车间的锅炉房,还能跟烧锅炉的聊天呢。

离二楼操作室就更近了,能看见相互在干什么。

中间只隔了2-3米的距离,还有高高的石砌挡墙。

污水处理是一个人的岗位,只需要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就行,这样更方便莫远帆到处溜达。

而苏鸣慧所在的岗位,本来一个人的岗位,现在却多加了一个人。

结果却是,上班卷死了,班更加难上了,重点还是不能让老公来给自己干活了,因为是两个人的活了。

俗话说,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果然不能相信是真的?

上班有多卷,就说苏鸣慧吧。

苏鸣慧也算复混肥车间的老员工了,但苏鸣慧前几年主要的工作是在二万吨复混肥车间。

二万吨复混肥车间是几十年前,建厂初期的设备了,通俗点说就是拼劳动力,机械程度相当低的设备。

前几年接到定单,就从五万吨复混肥车间抽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任副班长,管全部生产,女的管成品质量,然后招一群临时工开始生产。

两个人搭档,需要各挡一面,苏鸣慧也把自己变成啥都能做的万金油,所有岗位都能干,但都不精,所以裁员的时候首当其冲。

二万吨复混肥车间已经一年没有订单了,苏鸣慧也变成了五万吨复混肥车间的杂工,啥岗位都可以干,却没有固定的岗位。

苏鸣慧重新回车间,竟然还因祸得福,被分在了成品包装岗位,这个岗位是成品入库前的岗位。

原来一个人守着的时候,主要是管理临时工,把控质量,时不时抽检重量,只需要时不时巡视一下,记录入库的成品,并不需要干体力活。

现在原来临时工干的活,全部变成正式工了,缝包也变成了正式工,最大的变化就是苏鸣慧现在要和另一个人替换着缝包。

还有的原料皮带岗位,本来只需要交接班的时候打扫卫生,现在新来的工人,有人竟然变成小蜜蜂,八小时不停打扫,就像一个陀螺一样转阿转,整个车间都卷起来了。

苏鸣慧的搭档是一个女教师,化肥厂的女工人45岁就退休了,而女老师已经54岁了,因为没有化工工龄,还有一年才能退休。

女老师很认真的学习,但年龄摆在那里,而且多年没有干过这种体力活,笨手笨脚的,苏鸣慧只能顶上。

回家累得倒头就睡,真累啊!就像癞蛤蟆被牛踩了,全身酸痛,感觉快散架了,没一处舒服。

苏鸣慧跟莫远帆感慨:“我在这车间已经几年了,竟然还累得像条狗,你师傅在门卫守几十年,还有学校的那些老师,更难熬啊!”

“你啊!自己的屁股都被海风吹着呢,还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海风在哪里?我活到现在,海都没有见过呢,还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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