驳正追踪一群矔疏,这是它给洞府挑的脚力,跟了好一阵才重新确定它们的位置。
这种异兽长得非常像马,头上两耳中间有一个长得像磨刀石的凸角,很是坚硬。
作为水属性异兽,矔疏即便跑动起来身体也能保持冰凉,正适合在天气炎热时驱使。
也是凑巧,林鹿传言时矔疏群刚好在针林石川不远处。驳在头马身上留了个标记,随后便风驰电掣赶往林鹿指定的地点。
途径赤焰之野边缘,它随意往左边瞟了一眼,不确定,又瞟一眼,好像看到一堆正在移动的黑影。
犹疑片刻,驳还是选择一探究竟。
它并未冒失,张开护罩,隔了好一段安全距离,悄悄跟了上去。
黑影乃是一条望不到首尾的妖兽队伍,朝正北方向行进。
里面妖卒气息浑厚,比岩蜥那里的要强上不少,其中几道连驳都感觉有威胁。而且它们均身披坚甲,手持武器,装备精良。
它拿不定主意,将此事传音告知林鹿后就不再耽搁,转向继续朝针林石川赶去。
收到传音,林鹿心下一沉,略作思索回复道:“驳哥,你从针林石川往玉京方向来,昭玉姐正追击一个妖帅,你守在前方进行拦截。事情有变,保险起见,我们不进岩蜥巢穴,一定要赶在它逃离前将它灭杀在外。”
“没问题。”驳一口应下,感受着空气中的波动,朝目的地飞奔而去。
昭玉这边,追了三十多公里,总算赶到了石球前方。此处已接近荒石滩,地面开始出现坚硬岩石。
许是专注于回巢后如何应对岩蜥问责,裂石竟没想到反击,一门心思往前滚,也没破开圆球用土遁逃跑。
这就给了昭玉下手的机会。
她瞅准时机,找到一个合适支点,长枪一压,直接将那石球挑飞到空中。
石球重重落下,砸出一个巨坑,陷进凹处动弹不得。
里面的裂石经这一下,脑浆都快被那反震之力搅成蛋花汤,晕头转向,连逃跑方向也分不清了。
昭玉可没打算就此放过它,上去又是几个挑飞,如此这般,几番过后,石球停在砸出来的深坑中,彻底歇气。
不一会儿,林鹿和驳相继赶到。
驳饶有兴致地围着石球绕了两圈,只用头上尖角微微一碰,那石球就戳出个洞,碎裂开来。
裂石猝不及防,瘫倒在地。
驳正要再补一下,林鹿拦住它:“稍等,我有几个问题要问。”
“别装了,这种情况你跑不掉的。”林鹿声音直接出现在裂石脑海,把它唬了一跳。
今天发生的种种无不让裂石怀疑兽生:“你真是人类?不是荒兽?”
“我没义务解答。你们准备对付云梦泽,是也不是?”
裂石四肢一摊,咧着一口寒涔涔的尖牙,拒不配合。
林鹿本也没指望它能老实回答,索性翻看它脑海因为思考调出来的回忆。
驳却见不得这副死样子,低头轻轻一戳,在它肩膀上戳出个血洞。
隔了两三秒,裂石才感觉到一阵剧烈疼痛,伴随着狂涌而出的鲜血,在地上翻滚嚎叫起来。
林鹿翻看记忆的进度不得不被记忆主人的疼痛打断。
现在裂石脑子里全是“痛、痛、痛”,“要死、要死”......不过前面浮现的回忆片段他虽只是惊鸿一瞥,但信息含量已是巨大。
即便这种时候,记忆碎片仍然散落着对一场盛大宴会的回味,仅仅一个照面,林鹿都感到一阵反胃,以及强烈的愤怒。
“驳哥,让它闭嘴。”林鹿冷冷道。
能让他不计后果也不许裂石多活一秒,可见林鹿已气到极致。
昭玉安抚地捏了捏他肩膀,神色担忧。
林鹿双眸黝黑,仿佛透不进一点光亮。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压下情绪,缓缓摇了摇头:“我没事。炎魔调了许多物资放在岩蜥洞窟,极有可能是供战争使用。不过这边不是对战首选,听驳哥描述,大部队应该是往沃野去了。”
“宋府主出发了吗?”昭玉闻言双眉紧皱,立即关心道。
昨晚联系时宋秋芒还在收拾行李,早上出发还好,晚上一点,估计会与炎魔先遣队碰上。
她那洞府又无半点防御,普通人在妖兽面前完全就是一盘小点心,一口一个。
想到这,林鹿心中不免焦急。然而洞府外无法通信,也不知道那边情况具体如何。
望着远处连绵的山石,林鹿捏着指尖,脑中快速思考起方案。
突然灵光一闪,他想起施浩仁的洞府就在针林石川底下,可以去那边与宋秋芒取得联系,同时确定一些事情。
“驳哥,带上昭玉姐,我们去施哥洞府。”说完,林鹿全力激发身法,一眨眼消失在原地。
昭玉也不拖沓,干练地翻身骑上驳背。
驳收好裂石的尸体,跺了几脚,地面碎石震动,附近所有痕迹消失殆尽。
做完这些,它闪电般冲了出去,不费吹灰之力缀在林鹿身后。
顺着以前施浩仁发过的定位,林鹿将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压榨到四十分钟,虽然身法已不可同日而语,但气温太高,对体力的考验大大增加。
到达时,他不仅全身汗如雨下,两条腿更是如同烧起来一般。
还好结界范围够大,不必进到地底山洞里面。
找了个隐蔽的藏身之处,林鹿毫无形象瘫坐在地,给自己施了个净尘术,然后边取出灵石恢复,边唤出光屏给宋秋芒发消息。
“宋府主,你出发了吗?”
如果那边回复,就证明还在洞府;如果没回,就代表已在云梦泽上,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林鹿不愿去想。
“怎么样?”昭玉一个箭步冲到林鹿前面,忧心问道。
林鹿扯出一个微笑,故作轻松:“没回,应该已经出发了。”
“那就好。”昭玉同样本能地没去深想,看了看周围,说道:“接下来做什么?要不要去岩蜥那探查一番?”
休息的这段时间,林鹿压在情绪又将裂石的记忆细细翻看了一遍,最终确认被它们攻破的洞府没留下任何活口。
这个时候,炎魔先遣队估计已经入驻岩蜥巢穴,那就没有再探的必要。
林鹿神色凝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先补充体力,随后与我去个地方。”
他说的不是别处,正是之前施浩仁发现的那个被妖兽占据的洞府。如今已过去三个月,不知那位府主是否坚持了下来。
炎魔正大规模调动部卒,兴许看守的妖王被派遣到了别处。有机会,林鹿还是想求个结果。
万一那人有大毅力坚持了下来,他也要尝试一番,将人救出。
实在不行,就让驳上前嘲讽,把妖王引走,剩下的四个妖帅,他和昭玉两人合力对付。
尽管胜负只能四六开,但也比之前毫无胜算要高了。
简单恢复好状态,一行再次赶路。
大概炎魔调兵遣将需要卒从,外面并没有闲散妖兽游荡,路上只花了一个小时,顺利抵达。
两人一兽熟练找地方藏好,观察情况。
浓重的硫磺味和臭鸡蛋味道充斥着鼻腔,刺激得人眼泪直冒。而且这边太过靠近赤焰之野,饶是有法衣,林鹿也有些扛不住。
往储物戒里翻了翻,他在角落找到一把其貌不扬的灰伞,想了想,好像是第三次抽奖时抽到的烟罗伞。
林鹿记起这伞有清凉功能,便立时将其取出撑在头顶。
伞面很大,足可站得下三四个人。一撑开,便有轻烟逸散,萦绕四周,带来阵阵凉意。伞下、伞外犹如两个世界,刺鼻的味道也消失不见。
身体温度一降,林鹿顿时感觉状态回归,脑袋也变得更加清醒。
有这灰伞和烟雾遮掩,驳浑身雪白毛发也不怕被发现,于是他们大胆往前,离那洞府只剩百米距离。
神识铺开,林鹿却并未发现任何强大气息,唯一一道与裂石差不多实力的也在慢慢减弱,像是生命即将消逝。
里面静悄悄,除了那濒死的妖帅,再无活物。
林鹿惊疑不定,难道是有别的府主前来营救?
可是神识扫视,洞府内部不像经历过大战的样子,地面亦无人类痕迹。
密云雷海边缘,天上云气稀薄,隐约能看到三个火球的影子。地面空气形变,视野扭曲,天地之间,唯余静寂。
“我们进去看看。”仔细观察了一分钟,林鹿传音道。
昭玉默然点头,取出长枪拿在手上。林鹿亦取出长风澹月,手指勾弦,随时可发出攻击。
两人一兽屏息凝神,缓步徐行,没多久便来到那唯一有气息的妖帅面前。
它干瘪到认不出原形,胸口被一根幽绿藤蔓贯穿,呼吸和心跳像是强撑着不肯断绝。
顺着藤蔓,一个两米高的绿色圆球映入眼帘。
“我们今天是跟球杠上了是吧?”驳翻了个白眼,吐槽道。
昭玉侧身向林鹿求证:“这东西没有心跳、没有脉动,似是死物?”她虽已修出神识,但经验尚浅,不敢轻下定论。
林鹿蹙眉紧紧盯着那团绿色毛线球一样的东西,将昭玉和驳拦在身后:“别靠近,一株能战胜妖帅的妖藤,想必没那么简单。”
话音未落,那妖帅的心跳呼吸骤然停止,紧跟着,这边断掉的心跳却转移到了毛线团上面,它一抖一抖,像心脏似的搏动起来。
“好饿、好饿......又来吃的了......嗬嗬......”
阴暗嘶哑的声音从那绿球中传出,伴随着满地蠕动的墨绿藤蔓,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驳忍不住打了颤,它最讨厌这种爬来爬去的东西,怒叱道:“装神弄鬼,爷来会会你。”
说罢,脚下发力,一道暗劲顺着裂缝往那绿球冲去。
而那绿球受这一击顺势散开来,宛如万蛇出洞,霎时分作三股朝林鹿这边袭来。
对林鹿和昭玉而言速度并不算快,两人轻巧避开。
驳忍着恶心以尖角迎战,将那藤绳碎成几段。
“昭玉姐,你也听到了声音,对不对?”
“没错,像人声。”昭玉肯定道。
得到准确答复,林鹿心底疑云更浓,这妖藤实力难道超过了卫茅王和木老,竟然进化出了发声器官?
可他感受到的气息明明不是很强大,甚至没有刚死去的那妖帅强。
既然是人说话,联想之前洞府唯一的人类,林鹿心头浮现一个猜测,或许是那人做了什么,比如让妖藤寄生。
此地离赤焰之野不远,不能久留,也没时间让他们推理出来龙去脉。
眼下该做的就是弄清绿球内部到底有没有人,还能不能救。
灵植内部,极为讲究品级。这点林鹿还是从仙蕊海棠身上发现的,俗称“欺软怕硬”。
妖藤亦是植物,论品级应该没有植物能高得过先天灵根。思及此,林鹿通过本命契约,借连接散发出月桂树的气息。
仅仅一丝,墨蛇便僵在原地,效果堪称立竿见影。
看到有用,林鹿继续加大力度,朝那绿球逼近。
他进一步,墨蛇就退一分。昭玉和驳分立两侧,为其护法。
与此同时,林鹿调动木系通感,与那妖藤进行交流。可惜,唯有惧怕情绪和进食**,别的都探不出来。
随着他一步步靠近,墨蛇也逐渐缩回,变成了前面那毛线团的样子。
林鹿怕那些藤蔓突然暴起,召出木盾挡在身前,随之背后凝出月桂虚影。如今的月桂早已不是之前那落魄模样,一出现遮天盖地,压迫感极强。
在这庞然巨物面前,两米多的毛线团显得格外袖珍。
这样走了十几步,绿球好似缩水一般越变越小,等到林鹿停在距离两步处,球形也维持不住,显露出一个人形。
看来他猜的没错,里面应该就是那个失踪的人类。
还不知他身上具体发生了何事,现在只有月桂气息奏效,林鹿继续加重威压。
这压制人类和动物不那么敏感,但对植物来说,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法则。妖藤自然没有任何抵抗之力,只能臣服。
林鹿伸出手,随意一拂,藤蔓像是碰到火一样退避三舍,露出底下之人苍白发青的皮肤。
等全部藤蔓缩进人体,那人样貌也出现在大家眼前。
男子身上唯有几根布条,肤色惨白,五官清秀,双眸紧闭,没有呼吸,可眼球却还在眼皮底下转动。
“哎哟,怪渗人的,眼珠子底下是不是妖藤啊?”驳跳到林鹿身后躲着,不敢多看一眼。
也不怪它这般畏缩,男子皮肤下,一根根漆黑蚯蚓似的东西四处游走,带动皮肉跟着鼓动,画面诡异又恶心。
经由神识,林鹿知道,男子头部并不是藤蔓寄居之地。
脖子以上没有藤蔓游走,林鹿一把扯开他胸前布条,只见原是心脏之处现已被一团幽绿发黑的东西占据,且沿着经脉血管向全身扩散。
玄学本就无法用科学概括,那么失去心跳也应该不意味着失去了生命。
林鹿当机立断,抓住男子手腕,输入带有月桂气息的木灵气,所过之处,绿色慢慢褪去。逼退藤蔓的同时,木灵气的滋养之力亦修复他原有经脉。
驳和昭玉严阵以待,一眼不错紧盯着地上的男子。
终于,所有妖藤在林鹿细致操控下,被灵气逼至一处,龟缩在心脏之上。然而,到这一步,林鹿也不敢轻易下手。
那妖藤仿佛承担了心脏起搏器的作用,只怕强行扯去,男子也跟着彻底殒命。
正当他思索如何处理之际,男子缓缓睁开了眼睛,露出一对妖异的墨绿瞳仁。
“是你,你终于来了。”他气若游丝,随即闭上眼睛惨然一笑,“可惜,太晚了,太晚了。”
“哎,你这人,不还没死吗,哪里晚了。我们千辛万苦赶过来救你,不说句谢也就罢了,还埋怨上了。”驳快嘴快语一阵输出,有话从不憋着。
那人倒没辩解,挣扎着坐起,看到在场还有女生,使劲抬手拢了拢布条,遮住腰腹。
见状,林鹿蹲下,取出一件袍子盖在他身上:“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人生不是爽文,我实力不济,首先得为自己负责,其次为我洞府负责。你有怨气我能理解,但我不会自责。”
男子沉默半晌,注视着林鹿黑沉沉的眼眸,缓缓摇头:“你没有义务救我,还要感谢你上次的传音,让我知道外面还有人知道我的境况,不至于默默死在这冰冷的异世。”
他垂眸自嘲:“不过,说不恨你是假的,接到传音后,我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有人能救我出这魔窟,一天又一天,期盼、埋怨、期盼、埋怨。我现在甚至不能确定你们是不是真人,还是我已经疯了,臆想出来的存在。”
“昭玉,你给他一枪,疼一疼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驳在一旁不怀好意道。
昭玉淡淡瞥了它一眼,看向西方:“有话回洞府再说。”
“走。”
征得林鹿同意,昭玉一言不发,直接拎麻袋似的将男子打横放到驳背上,随后她一跨而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驳默契地一冲而出,很快不见身影。
林鹿耸耸肩,最后扫了一眼洞府,跟着踏上归程。
注:矔(huān)疏,引自《山海经·北山经》北山一经3.3。书上这个“矔”字是“月”字旁,但这里会显示成问号,就用长得像的替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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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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