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灰狛与树是朋友吗？”

在离开食堂后，稞龙似乎对这个问题很好奇，没有得到确定地答复的它在接下来的几天都在追问李茂。

李茂走到聆木之庭的树下。

抬头看着树上闭目的灰狛，李茂索性在树下坐了下来，藤蔓垂落。

自从上次“愉快”会谈后灰狛屈尊呆在栖木的时间多了很多，李茂不得不让卫兵带着巨齿猎手加强巡逻，避免灰狛急了与栖木同归于尽，而灰狛甚至没使用灵能避开，仿佛真的只是在闲逛一般。

“你觉得什么是朋友呢？”

李茂问道。

稞龙沉思起来，一起玩耍？那大狼和异种都是自己的朋友，一起吃饭？那铁石和獠都是自己的朋友，还有...

地面上突然冒出一个根系编织的圆球，并缓缓打开，李茂从中拿出两枚红果，一枚递给稞龙，一枚被藤蔓放到树上。

藤蔓在稞龙面前缓缓编织，透过聆木之庭的火光在地上投出一道阴影。

“我们讲个故事吧。”

稞龙高兴的趴在李茂怀里，它很喜欢李茂之前讲的三只猪人与毒狼的故事。

地面的影子变成一棵树与一个修长带角的影子。

一棵大树看着角森长大，它为角森遮荫，角森为它松土，它们认为彼此是最好的朋友...长大后角森却很少再回到树下，第一次回来树很高兴，但角森取走它的树枝后便走了。

第二次回来树还是很高兴，但角森取走它的树干后便走了。

第三次回来，小角森已经变成了老角森，只剩树桩的树也无法再给予任何东西了，而老牙森也不想要任何赠予了，他只想休息。

“那么请为我做件事吧。”树说。

第二天，其他牙森发现了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

“你看，爱与信任是相互的，最后牙森给予了树新的生命，这就是朋友。”

稞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朋友也能吃，他又学到了新知识。

在一旁的灰狛睁开眼睛。

“我和灰狛不是朋友。”藤蔓摸了摸稞龙的脑袋，李茂接着补上，“但却是比朋友更稳定的，合作伙伴。”

“而现在我要去处理一些事情。”

李茂看向镇外。

....

栖木兵营，牙森士兵与人类士兵围坐在一起，看着中间扭打在一起的两人。

今天的晚训不知为何变成了拳击比赛。

而焦点就是已经连战两人的六吱。

他身上并无护甲，粗布衬衫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脸上有些青肿。面对着对手雨点般密集的拳头，他举起双臂挡在自己身前。

被抓之前他是个矿工，来到栖木后他是个伐木工，别的不说就是皮厚耐揍。

不停的攻击让对方也有些吃力，迅猛攻势逐渐变慢，直到挥出姿势变形的一拳。察觉到这一点的六吱突然闪身扭过这一击，拧直脊背，咬住空隙送出一拳。

直中面门。

汗珠抛洒在空中。

对方闷哼一身摇摇晃晃，六吱乘胜追击双臂绕过对方脖颈，锁住，绞紧。

终于对方憋着红脸举起了手。

六吱臂膀上隆起的肌肉缓缓放松。

随后爆发的欢呼几乎要将六吱淹没。

“六吱！六吱！六吱！”

“这是我们三队的六吱！”

“太猛了！六哥！”

六吱环视四周，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多人齐声欢呼自己的名字，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自己，一举一动都引来回应。

就算肌肉酸胀，一只眼睛看见的视野越来越小。但他感觉自己还能再战三百回合！

“打的好啊六吱！”

一个光头男子看起来十分高兴，重重的拍在六吱的臂膀上，清脆响亮。

连大刀营长都这么说。

又被夸了，六吱肿着半张脸傻乐。

大家都围坐在篝火旁聊天，时不时还有人唱起歌。

六吱抬手靠近火焰，炙热又灼眼。

“我现在居然还能这样轻松聊天。”

他轻声说道，像是怕惊醒这场美梦。

但很快话题就不那么轻松了。

“你们有谁杀过人？”十斤环顾四周，双臂向后撑住，“主动或者被动都算。”

众人面面相觑，但很快有人说话了，然后是一个又一个。

“没有。”

“在防土匪的时候，有人正好冲到我草叉上算吗？”

“没...没有，我一直在种地。”

六吱低头扣着手上的血痂，他没杀过人，但杀人能得到夸奖吗？

“栖木的士兵原来都是连血都没见过的小毛孩，难怪平时训练奶臭十足，战场上可没有幸运草叉给你。”

十斤看着面前脸色涨红的六吱。

“教官杀过人吗...”

“我杀过的人比你吃的盐还多。”

十斤笑道，只是这笑容实在称不上好看，甚至能算作惊悚，她的目光与猎牙交错而过。

答应李茂成为教官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猪场并不安全，经常有倒霉蛋被撞骨折，另一个则是对于栖木的好奇，好奇这名异族要建立什么样的队伍。

她以恐惧驯服手下，用兽性填满他们的身躯，希望他们像豺狼一样撕碎一切敌人。十斤大部分手下都是像她一样从地洞中挑选出来的。

但她还是失败了。

“你们割过草吗？杀人就跟割草一样简单，”十斤站起身来，火光照出她身后的巨大阴影，“但是草会尖叫，会流血，有些还很韧，你得动作麻利点，不然会割破你的手指。”

十斤俯视着一张张面色难看的脸。

栖木就打算让这群娃娃兵上战场？

“如果栖木需要，我也能割草！”

但很快一个面目肿胀的人缓缓站起，接着一个，两个，所有的士兵都站了起来。

自己平日但凡板着脸他们就吓得如同鹌鹑一般，但此时却仿佛有莫名的勇气在支持着他们。

“看来你们最近吃的太饱，肉都长胆上了？”十斤直起脊背，“栖木做了什么值得你们这么维护它？”

十斤好奇起来，这是她从未想到的场景。

李茂难道是会控制心灵的灵能者，就像终点城那个奴隶主一样？十斤心想。

“我第一次吃这么饱就是在栖木。”

“镇长说我辛苦了。”

“镇长治好了我的伤，还让我休息。”

“我只是感觉自己...想活着，想在栖木一直活下去。”

出乎十斤意料的，这些人说的很简单，难道自己当初没有给手下吃饱饭吗？那他们为何要逃。难道自己没有治疗他们吗？

仅仅只是为了一顿饱饭，一句夸奖，他们愿意为了栖木，为了李茂而战，即使会送命？

李茂一定有所图谋，图谋...但看着他们眼里跳动的火光，十斤第一次感到哑然。

晚训结束，十斤不知何时离开训练场，又何时从兵营里走出，她只是想找个地方冷静一下。

但她察觉到有人在跟着自己，并且不止一名。

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出栖木一段距离。

一双接一双眼睛从黑暗里浮现。

野兽般的眼神，人的身躯。

一个接一个野蛮人走出阴影，他们身处黑暗，但眼中却闪烁着微光。

十斤熟悉这样的眼神，因为正是她造就了这些眼睛。

及腰的草丛被踩出一条条倒伏的路径，并不断延伸，而中心正是十斤。

几十条人影手持骨爪袭向十斤，在数量的优势面前，十斤的力量也显得微薄。

嘶嘶。

爪影连绵如幕将十斤层层包裹，在她身上划出深浅不一的血痕。

黑发野蛮人趁着刁钻角度划断十斤的跟腱，让她闷哼一声，仅剩的手掌捂住伤口，血不断渗出指缝。

十斤落于了下风，但她并没有呼喊。这里还在栖木瞭望塔的范围内，只要一声呼喊，立马就会惊动尖啸梦魇，而尖啸梦魇的声响能惊动全镇的人。

“我不会后悔任何自己做过的事情，但很高兴你们能来杀我。”十斤咧嘴一笑，露出猩红牙龈。

野蛮人们将十斤围住，除了低吼，他们自始至终没有说话，面对无处可逃的十斤，高瘦的人影钩爪般的五指扣住十斤的脸，用骨刃在她手臂上划出一道深深血痕。

他转身离去了。

接着是一个又一个，每名野蛮人都在十斤身上划了一刀。

闪亮的细流浸透土壤，血腥味充盈这片土地。

“只是...栖木，结束了...”

说话的人声音低沉嘶哑，像是许久未曾开口。

猎牙与一众野蛮人无声离去隐入草丛，亦如他们来时那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十斤瞪大眼睛，突变者的身体素质让她还能摇摇晃晃半跪着站起身来。狞笑转为喃喃自语，她在面临死亡都未曾感到恐惧，但在那些野蛮人转身离去时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和她十二岁离开地洞的那天一样冰冷。

颤抖从胸口蔓延到全身，她沉重的喘息着，最终倒在草丛中。

更远的黑暗里，站着两个人。

“她在害怕。”

“她在害怕？”

“不是大人，也不是大人的灵能，但连野兽为了大人都愿意收起利爪褪去皮毛，这才是大人最可怕的力量，看来不知不觉，大人获得了更多的心啊。”

“但这出血量，是不是应该叫大人了？”

利爪点点头，又看向十斤，迟疑的问道。

“叫吧。”

“那需要如实汇报吗？”

“让她自己说吧。”

倒伏的草茎缓缓恢复。

看着血流如注的十斤，李茂说：“这是你摔了一跤后的伤势？”

“对。”

十斤望着夜空回答着，没有提及野蛮人的攻击，浑身皮肉逐渐合拢，伤势在盈盈绿光中恢复。

除非这草地变异成了钢铁才能在人身上刮出上百条伤口，不然早被极乐客盯上了。

但十斤不说，李茂也无法逼问。

看向笑吟吟的壳长老与目不斜视的利爪。

李茂与壳长老视线交错，他听见风里的低语。

“啊啊啊啊啊！草啊...”

“人与人，踩死了草。”

“人坏。”

“...”

这些树，到底看什么去了？

李茂摇摇头。

“外来者，聚集于此”

根系网传来一则消息，是西森的。

透过西森巨树视角远远就看见摇曳的火光与起伏的队伍轮廓。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

好像有点不对，但李茂扭了扭脖子，伸展双臂，做了一套热身后打算自己亲自去一趟。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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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为何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