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放东西的动作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叫得停了下来,他一转头,发现荆楚身边钻出了一个小脑袋——刘小满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溜了下来,正伸着脖子看沈安写好的祭文。
荆楚没料到自己居然被一个七岁小孩的知识储备打败了,“哟,你还认识祭文?”
“认识呀!”刘小满完全没听出荆楚话里的阴阳怪气,“我见先生写过。”
“先生?”这是刘小满第二次提到这位“先生”,沈安心中升起些许好奇,“是你学堂里的先生?”
“嗯!”刘小满点头。
沈安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俗话说得好,学生的水平在一定程度上能反映出老师的水平。
刘小满今年才七岁,能背出“一日看尽长安花”,还知道诗句的具体意思,甚至连祭文都见过,这个水平可以说吊打陈氏族学的学生,即便后者有一多半都比他大。
这不能用简单的学生聪不聪明、勤不勤奋来比较,而是老师水平上的差距。
沈安想起来,陈小江曾经告诉他,因为只有州府的书院才教诗词,陈氏族学在他去之前只教过《三字经》和《千字文》,而鉴于很多地方连《千字文》都不教,陈氏族学的水平在天乾朝的众多村镇学堂中已经不能算差。
可是现在,在赤峰村,一个江南府下边的偏僻小村,从人口到面积再到繁华程度都比青莲镇低一个层级的地方,竟然有个能教诗词还能写祭文的先生!
沈安心中的好奇更加高涨。
刘小满好奇地看着沈安写的祭文,又说:“不过,长安哥哥你写的文章和先生写的不一样,先生写的很长很长,你写的这个好短呀。”
“你的先生也写祭文?还是很长很长的祭文?”荆楚越听越不对劲,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重要线索,连声问:“他是给哪个神写的信?”
刘小满抬起头,一脸迷茫地看向荆楚,全然不能领会对方的抽象形容,“什么给神写信?”
“祭文呀,你不是说他写了很长很长的祭文吗?他是给谁写的?”荆楚一口气问了一连串问题:“他拜的是哪个神?该不会是什么神兽吧?”
“拜神?”刘小满依然神色懵懂,“什么拜神?什么神兽?哥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沈安听不下去这两人驴唇不对马嘴的问答,无奈“给神写信”这个比喻偏偏又是他自己先说的,因此这会还不好出声纠正,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忍了半天,最后实在忍不住,他终于还是插话阻止了两人的鸡同鸭讲,“小满,这个哥哥是想问,你的先生是给谁写的祭文?他的祭文里都写了些什么?”
这次刘小满听懂了,男孩眨眨眼,答:“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荆楚有点着急,又怕吓着小孩,压着声音追问:“你不是说,见过他写的祭文吗?”
“我是见过,可是那些文章太难了,我还看不懂……”刘小满越说声音越小,大概是在为自己学问不够,没能看懂那些长文章而羞愧。
这……荆楚想到自己也看不懂沈安写了个什么玩意,也不好意思再追问刘小满,停下问话,给沈安和楼兰发私信。
【私聊】荆楚:你们觉得,会不会是他师父在祭祀这怪兽?
沈安还没来得及答,就听刘小满又说:“不过我听先生说,那些都是写给他的家人和朋友们的。”
“写给他的家人朋友?”荆楚莫名奇妙,“他的家人朋友是神啊?”
沈安听明白了,此“祭文”非彼“祭文”,他对荆楚解释:“他说的是另一种祭文,和我写的这种祭祀神明的不一样,是用来悼念逝者的,蓝星古文明时期,很多人……”
他说到一半,想起来刘小满还在这,临时把这句吞了回去,换了种说法,“我是说,前朝的时候,很多人会为了祭拜自己死去的亲人朋友写祭文,表达对他们的哀思和怀念。”
荆楚诧异,“还有这样的祭祀?写信给死去的亲人朋友?直接说不行吗?还要写?”
这是个好问题,沈安被问住了,想了想,信口胡诌:“大概是怕他们听不到吧?如果用说的,万一你去说的时候,赶上人家正在睡觉,或者出去窜门了不在家怎么办?那不是白说了?写祭文就不一样了,收信的人什么时候都能打开看。”
沈安敢说,荆楚倒也敢信,听了这个说法,他十分信服地点点头,“有道理,这就是那时候没有录音和录像的坏处了。”
沈安:……
沈安原本只是日常一皮,没想到荆楚竟然一点都没怀疑,他反倒有点愧疚起来,心虚地移开视线,却正好对上了楼兰的目光,后者的眼中似乎带着点笑意,好像已经看出来他是在胡扯似的。
不过,楼兰并没有出声拆台,开口的人是刘小满,男孩天真地看着沈安,“长安哥哥,你说的怎么和先生说的不一样?”
眼看自己的胡扯要被当场揭穿,沈安倒还十分镇定,人生在世,总要时刻做好翻车的准备,“哪里不一样?你先生是怎么说的?”
刘小满想了想,道:“先生说,他记性不好,又总是有很多想说的话,所以想到什么就要赶紧写下来,不然怕忘记了。”
这说法听起来,怎么和他瞎编的版本离谱得不相上下?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在翻船的边缘大鹏展翅,听了这话,沈安顿时感觉自己还可以再保一保,非常有理有据地说:“这很正常,人和人的情况不一样嘛,等之后我见到你先生,和他聊聊看,说不定他也觉得我说得理由很有道理呢。”
这话不全是糊弄小孩,沈安是真挺想拜访一下这位以一己之力,拉高各地族学平均水平的先生。
这样想着,他随口问道:“小满,你们学堂允不允许外人去听课?”
刘小满摇了摇头:“本来是可以的,但现在不行了。”
“为什么?”沈安有些意外,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怎么还有本来可以,但现在不行的说法。
刘小满脸上流露出难过而沮丧的神情,“先生病了,病得很重。”
病了?
沈安心中微讶,这天乾朝的学堂是怎么回事,先生轮流生病,青莲镇的先生刚病完,又轮到了赤峰村。
刘小满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难过,“我们学堂都已经停课快两个月了,要不是因为先生病了,我也不会去考府城的书院,我不想去府城,我想跟着先生读书,可先生说他身体不好,以后恐怕都教不了我们了,叫我一定要去府城的书院继续上学。”
沈安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你说你们先生是两个月前病的?”
两个月前,那不正是赤峰村突然地动的时间,正是在那之后,村里才开始发生牲畜失踪的事,怎么就病的这么巧?
虽然这几件事表面上看起来都没什么联系,但如此巧合的时间点,还是让沈安忍不住有些怀疑。
刘小满愣了愣,慢半拍才回答:“是呀。”
沈安思索着问:“你知道他生的是什么病吗?”
“不知道。”对于刘小满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生病还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和“很难受”、“不能去学堂”之类的词条挂钩,要让他说出具体是什么病,又是怎么难受的,实在有点为难他。
沈安意识到这一点,换了个角度,仔细询问:“他是突然生病的吗?”
这题刘小满会答,“不是,先生身体不好,经常生病的,不过这一次好像特别严重,以前他都要到冬天才会停课,这次还是夏天呢,突然就停课了,考上府城的书院之后,我和爹去先生家里看他,他已经病得起不来床了。”
听起来确实是一副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样子,这样的人会有心情在村里搅风搅雨,搞出一场牲畜失踪的连环大案吗?
沈安是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外面院子里传来一阵喧闹声,人声夹杂着鸡鸭吵牛羊叫,简直响成了一首动物交响曲,刘硕浑厚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中格外凸显出来,“长安小哥,两位兄弟,牲畜到了,你们出来看看合不合适?”
被点到名三个玩家对于牲畜品质的好坏可以说一无所知,自然是看不出来合不合适,但好在游戏里能开“作弊器”,沈安对着这些动物挨个拍了个鉴定术。
【健康的小母鸡】、【温顺的小公鸭】、【快活的小绵羊】……【上了年纪的老黄牛】。
刘硕办事确实可靠,除了最后一个外,其余祭品预备役的品相都不错。
“猪、牛、羊、鸡、鸭都在这了,只差鱼还没到,我已经请人去抓了,等会抓到了就送过来。”刘硕说着,把购买每只牲畜的记账和剩下的钱一起交给长安。
“多谢,麻烦刘大哥了。”沈安本想再多给刘硕一些钱,作为麻烦他帮忙跑腿的报酬,但刘硕坚决不肯收。
“长安小哥,你们要不是为了帮我家小满,也不会买这些牲畜,要不是你们坚持,这些买牲畜的钱,本来也应该由我们出才是,现在你们出了钱,我只是跑个腿,又算得了什么,实在不能再收钱了。”
见他这么坚持,沈安也不再多推拉,接过东西,道:“这些牲畜得麻烦暂时在你家后院放一会儿了。”
“没问题。”刘硕道。
没过多久,鱼也送了过来,根据沈安的要求,刘硕找人时特地强调了要活鱼,最好要个大肉肥、完好无损的那种,所以捞鱼的人多花了点功夫才捕到一条合适的。
三牲齐备,祭文也已经写好,沈安看了眼天色,西斜的太阳仿佛一颗温润的琥珀,将天边映出一层浅淡的金橙色。
刘硕开口邀请:“快到晚饭的时间了,长安小哥,两位兄弟,要是没什么事,三位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
沈安笑着婉拒:“刘大哥,多谢您的好意,但我们现在还有件事要去做,就先不打扰你们了。”
“你们要做什么?”刘硕纳闷,“该准备的这不都已经备好了吗?”
沈安:“我们想去拜访一下小满学堂的先生,您知道他住在哪儿吗?”
抱歉各位,因为昨天卡文了,把这部分推翻重新写了一遍,所以没有更新,上一章因为需要做修改,所以也暂时锁了,修改版和今天的更新一起放出,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把上一章和这章连着一起看一下!
凌晨安!
以及,谢谢大家的营养液和评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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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十章 另种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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