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都没什么人走这条路,上一个死在这里的是一个富商,据说赈济一方没做什么坏事,县令报上去说是某个强盗团伙跟踪商人一路,挑了个这么偏僻的地方下手。
我在路上正好看见了商人坐的,已经没有马的马车,周围落下几件零散不值钱的货物。
知县竟然没编造成富商的护卫反水,杀人抢货,难道还有一部分货被幸存下来的人孝敬进了他的口袋?
将驴栓在马车上,这车沉的很,怎么看最少也要两匹马拉,我进车厢看了看,没有粘上血。
车里很宽敞,晚上就在这里睡吧。
拆了两个轮子,让车厢能平躺在地上,捡了些树枝点了火,喝了口水润润喉咙,山上应该是有泉水的,在没找到之前要省着点喝。
我和驴围绕着火堆,把车轮子也添进火里,有香味随着烟升腾,看来这木头挺值钱。确保天亮前火不会灭,我就进了车厢,车厢是能躺下的,座位底下的木板展开就是一张床。
我才刚刚躺下,还没来得及闭眼,就听到一声又长又轻的叹息。
然后我就睡着了。
梦到了某一天的夜里,我在床上翻来覆去,饿得睡不着,胃里钝痛,下床给自己倒了碗水,一碗不够,又喝了一碗。
无意识的舔着唇,心里很焦躁,正准备再倒一碗。
门外突然想起了敲门声,伴随着女孩子的呜咽。
难道是狼在学人敲门?狼大概饿的也和我一样了。
我还是去打开了门,门外不是狼,是我的学生,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她一下子扑到我怀里,哽咽着喊我老师。泪水打湿了我单薄的前襟,我摸摸她的头,关上了门。
用灶上温着的热水沾湿了布巾,给她擦脸,她渐渐止住了哭声,还一下一下的打着哭嗝。
我抱着她在床上躺下,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给她念诗。
“老师嗝,我不想额,嫁人。”她和我说过,她想去考试,去做一个小地方的父母官,爱每一个百姓,让每一个孩子不论男女都能读书,如果没有先生或者孩子交不起学费,她就自己教,免费教。
她的志向,比我更宽广。
“老师也不想你嫁人。”小时候,我也曾经和爹爹说过,我不想嫁人,爹爹是怎么回答的呢?
“孩子,只要你不想,就没人能让你想。”但我不能这么和她说,我怕她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唉……阿娇,睡吧。”
没睡成,门再次响了,又快又凶的敲门声,我将阿娇抱到了已经空了的米缸里盖上盖子藏起来,才去开了门。
“许夫子,我家阿娇是不是在你这里?”
阿娇的婶娘推搡着将我赶到墙角,她说的话很难听,但我听不进去,我只能看到阿娇的堂哥将米缸踢倒,阿娇跌出来。
阿娇没了力气,像失去母亲的小羊那样可怜的叫着,然后被堵住了嘴。
她被婶娘拽出了我的门,婶娘出门前对我冷笑了下,门被重重的关上。
我跪坐在地上,看着空空的米缸,门外传来了两下响亮的耳光声,伴随着阿娇的呜咽。
我抖了抖,好冷啊。
有温暖柔软的感觉在我的脸上落下,睁开眼,是那只驴将头伸进了车厢里,正在舔我的脸。
出了车厢,有只羊形的生物跪坐在熄灭的火堆旁,它听到声音,回头看向我,琥珀色的方形瞳孔,有灵光流转。
“您就是蒙?”我坐在它身边,与它平视。它的角长在额头中央,是黑色的,像一块有花纹的墨锭。毛色纯白,微微反光。白色的睫毛很长,正随着吹过的林风抖动。体态也很轻盈,能想象到它在草地上蹦跳的样子。
“你好,念衡。”它和我说话,用的是我的声音。我愣了一下,觉得有些古怪,像是自己在和自己说话。
“您不吃我吗?我没能保护我的学生,反而让她们受了不该受的苦,在厨灶田间磨平了我给她们的希望,让她们见过光后又陷入黑暗中。”
“你不是来教我礼法的吗?”它都知道了?
“是。”
“你在教会我礼法后,回家重办学堂,以知县义女的身份,会有更多的孩子来学习的。这样,就赎了你的罪了。”
“我能问问,这个富商犯了什么罪吗?据说他是个好心的商人,经常赈济百姓。”
“他早年不过是个货郎,卖掉了自己拐来的妻和刚刚两岁的儿子,才有了做生意的本钱。
真正的罪,不是做善事就能抵消的。”
哈,它先给我上了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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