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然没说话点点头,表示随意。
这人就连身上的衣服也是一眼就很高级的面料,衣领处的纽扣镶着一颗宝石,涂然更确认,这就是个贵族出身的人物。
孔旻把餐盘放在桌上,无奈的说:“抱歉,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涂然很快把餐盘里的食物吃完,说道:“没有,你随意就好。”
附近有这么多空椅子,这人没选那些座位,似乎是特意坐到他旁边。
孔旻明显不是容易退缩的人,他听到涂然说没有,仍笑着道:“说起来你应该不认识我,但我以前见过你。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孔旻。”
姓孔?
那就是孔雀族的人?
涂然第一反应是,难怪长相会那么张扬。
鸟族的人会见过自己也不稀奇,但这人毫不掩饰的搭讪显然有些刻意突兀了,涂然想起什么似的,默默提高了对他的警惕。
孔旻好像没感觉到涂然的沉默,他似是而非的感慨道。
“涂然,我这么称呼你可以吗?你和你的母亲长得很像,你小时候很可爱,十多年没见,你都这么大了。”
孔旻以前在宴席上见过涂然,小小的一只亦步亦趋跟在父亲身边。
那时候的涂然和如今差不多,一如既往的弱小又可怜,却因为父母成为了全场的谈资,吸引着来客的目光。
那些目光亦或是是不怀好意,还是怜悯同情亦或是遗憾嘲讽,孔旻略一回想,也忍不住产生同病相怜的感觉。
只是这点感觉不足以让他对涂然有额外好感,顶多就是语气友好一些。
乍然听到父母和自己家里的事,涂然心中一沉,再看四周其他人好奇和看戏般的打量,他抿了抿唇,眼神骤然发生变化,躲闪起来。
“我不认识你,你有什么事吗?”
眼见涂然咬紧牙关,身体都不自觉的绷紧,对方才好似恍悟吓到了涂然,连忙说:“别误会,我只是很好奇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坐错飞船了?要是坐错飞船了的话,你只能等到下一个补给站点才能下飞船了。”
孔旻似乎随口一问。
但他是真的关心自己吗?
一个能立即说出自己身份的人,还表现出对自己很了解,涂然不相信他。
孔旻掩饰的不算好,眼底深处有兴味,有说不清的打量,唯独没有对他会在飞船上的疑惑。
麻烦了。
涂然头垂的更低,缩着身子看起来不是很擅长应付这种场面,他声音有点抖,“没有,我要去R697星的。”
“冒昧问一句,你去那里做什么?”
涂然摇摇头,努力壮起胆子反问:“那你呢,怎么在这里?你去R697星又做什么?”
孔旻开玩笑似的说道:“去R697星还能做什么,我是个商人,撞撞运气如果能收到一些稀有的资源,卖给那些贵族也就足够我一整年的开销了。我可不像你,家里富裕可以四处旅游。”
最后一句属实没头没尾。
以孔旻的口气可不像对涂然没有丁点了解,也很该清楚涂然的处境才是。
涂然差点表情扭曲脱口而出,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试探?
幸好他没有真生气。
压下心中种种猜测,理智的思考过后,还是露出一副愤懑不甘的模样。
涂然似乎脸都气红了,拿过餐纸擦拭唇角,把餐盘递给服务机器人,站起来语气僵硬的说:“我吃好了,先走一步。”
孔旻见他迫不及待逃避的模样,唇角一勾又瞬间回落,要不是涂然紧盯着他的表情差点就忽略过去了。
孔旻还关心的说道:“如果你遇到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
他报出所在的舱室号。
涂然一听和自己的舱室并不算远,对他的警惕拉到最高。
没等孔旻继续说什么,他直接转身离开了餐厅。
看着涂然加快速度离开的背影,孔旻没多想,只以为是兔族胆小,被自己吓到了,才慌乱离去。
孔旻手中叉子插住一块蘸着酱料的特制异兽肉,优雅的吃着。
他并不在意涂然的态度,只是以防万一才有了这次试探。试探出来的结果和资料里的差不多,是个胆小怯弱,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废物。
不多时走来两个人,一屁股坐到他的身边的椅子上。
这两人一个脸部划了一道长长的疤痕,看着凶神恶煞,一个普普通通丢到人群堆里都记不得模样。
长着疤痕的兽人摩顿,道:“那个兔子呢?”
孔旻看了他一眼:“回屋去了。”
“你放他走了?”摩顿用力的拍桌,站起怒道:“你敢耍我们?!”
声音惊到了其他正在用餐的乘客,他们纷纷转头看向这边。
“摩顿,别着急啊。”
伯特扯过同伴坐好,对其他人摆手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朋友喝了点酒,情绪有点激动,别介哈。”
摩顿甩了甩手,坐了回去。
他臭着脸但没有继续吵吵嚷嚷,大家见没什么乐子就回过头继续吃喝。
“我想这位孔先生应该是有安排了吧,”伯特语气暗含威胁,“我们老大说,最晚也得在到达R697星之前把人带走。”
“急什么,飞船上不适合动手。”孔旻仍不动声色。
孔旻没打算在飞船上做什么,飞船上都是一群野蛮人,还外加保卫队,所有人真打起来够他们吃一壶了。
真打起来自己是能脱身,但不代表要硬着来,为了一次任务栽进去可不值。
他们离开餐厅到了孔旻的房间。
这间舱室是豪华套间,有三个卧室还有大厅。
客厅里,孔旻道:“R697星是荒星,涂然只身一人,到了那里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野外失踪或死去那么几个人也是常有的事,等到了R697星再行动也不迟。”
伯特和摩顿互相看了一眼,其实他们的计划也是在R697星把兔子带走。
在餐厅里闹了一通,只是装装样子刺激一下孔旻,毕竟他们和孔旻只是临时合作,谁知道他能不能信得过。
“最好别出什么差错才好。”
“不会,出不了错。”
孔旻自信道。
几人粗略商讨完,伯特眼神示意了摩顿。
摩顿理解了同伴的意思,撂下狠话:“记住你说的,最好说到做到!”
两人走出去舱门合上,房间内传出一道声音。
“你装的还挺像回事的,要不是知道事情如何,差点就以为你真的准备和他们合作了。”
杜克罗从卧室里出来,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说道:“你也太好威胁了吧,就连两个喽啰都能冲你说狠话。”
“不过是配合他们装个样子而已。”
孔旻拿起桌上的褐色咖啡,轻抿一口。
听说这种咖啡是古蓝星的产物,是星海联邦那边保留有的古早种子制成的饮品,他很喜欢这种苦涩的滋味,先苦后甘,很符合他的生活态度。
杜克罗不关心他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更好奇另一件,他满脸兴趣的问:“那只兔子长什么样?他居然真的敢一个人来R697星,是不是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了?哈哈哈!”
杜克罗光是一想就乐得不行。
孔旻也微笑:“胆子确实不大,在我们的意料之中。我这几天会多和他接触,如果能朋友最好。”
雪兔族人胆子都不算大,涂然今天的表现也不是确实印证了这点,如果能和涂然成为朋友,他们接下来同行会方便许多。
杜克罗很不满他的性子,说好听点是谨慎,说难听些分明是胆小怕事。
他冷笑一声,说:“你怕什么,一只没什么攻击力的兔子,就他那样儿,都不用你出手风一吹就倒了。”
孔旻脸色不变,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兔子好解决,可你别忘了还有克尔特佣兵团,他们同样惦记着呢。”
杜克罗摆了摆手,漫不经心说道:“我已经安排好人在边际星那边等着了,等佣兵团那边把人运出R697星后,就会动手。”
孔旻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这次任务他精心策划许久,也不过是眼前大少爷几句话的事。
杜克罗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在后头指挥两下,其他人就会替他安排好一切。
孔旻又喝了口咖啡,遮掩住冷意。
“能顺利办完最好。”
*
另一边回到房间的涂然并没有杜克罗他们想象的瑟缩。
他背对房门,脸上凝重了几分。
自己家里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孔旻又是孔雀族的人,认识他也不足为奇。
可是奇怪的是孔旻的态度,他虽然收敛了很多,但贵族那种怜悯又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表情,明显是非常看不起自己的,却又和他刻意接近自己的行为很不符。
所以,是冲他来的?
涂然眉头紧锁,可他一个将死之人身上,又有什么值得觊觎的?
思绪烦乱之间,他不由得回想起决定前往R697星的事。
一个多月前,他刚成年没多久。
或许是因为成年,身体状态也跟着骤然下跌,涂然在医院里躺了几天才出院。
从那之后他天天都能感受到身体生命仿佛在流逝,越来越虚弱。
直到最后一次去医院复查的时候,他听到一些事。
当时涂然正准备推门进去,刚开了个缝,就听见他的主治医生戈尔德似乎在和别人聊天,他正想关上退回去,就听见戈尔德说:“X类基因病也不一定不能治。”
什么意思?
X类基因病能治?
基因病居然是可以治好的?
涂然屏息躲在门后,手猛地抓紧门把。
X类基因病和大部分基因病不同,是兽人国特有的不算常见也不算少见的一种先天疾病。
这种病大都是后天显现,无法在胎儿时期检测出来。
根据国家给出的调查数据显示,这种基因病大多出现在非同种族之间结合生出的孩子身上,也就是混血兽人更容易患有基因病。
数据中,混血兽人身上出现基因病的概率有5.6%,而在纯血兽人身上的概率低至是0.07%。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兽人国并不提倡不同种族之间结合。
但星际时代除了那些还坚守着血脉不容混淆的贵族皇室,这个时代恋爱自由,生活也富足,所以对于普通民众而言,不同种族结婚生育反倒是极为常见的事。
好在星际医疗的发达,尽管还没有根治的办法,但如今的X类基因病也算不上什么危险严重的病症,及时吃药就能控制住病情。
可是有一部分病情严重的人,连药物都没用。
涂然便是其中无法利用药物控制的那一部分人的一个。
检验是否具有基因病很简单。
沧澜帝国的每个兽人都能在兽形和人形状态之间切换自如,这是他们的天赋。
如同吃饭呼吸一样与生俱来就会的。
同时形态的切换,也是检验兽人是否生病的最简单方式。
因为兽人的习性关系,大部分兽人仍保留着领域意识。他们只有战斗展露凶性时,或面对亲近的人时才会变回兽型,平时是不会轻易变回兽形。
还有一种情况例外,就是在兽人生病脆弱的时候。
生病的兽人变回兽型或出现部分兽化,这会让他们有安全感,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如果只是小疾病,兽人也不会大大咧咧的表现出来,他们大多会在家里直到恢复健康才出门。
所以除了幼崽,大街上几乎没有人会变成兽态或出现部分兽化特征。
涂然明显已经过了还在地上打滚的幼崽年纪,但他却连兽化形态的兔耳都无法变回人形,这是基因病的表现之一。
室内戈尔德聊着这种似乎是隐秘话题的事情,也没有要收敛声音的意思,他还在继续说。
“X类基因病不一定是病,白象研究所那边有研究表明,说是这类兽人身体出现了返祖的情况,因为身体能量供应不足,才会控制不了身体兽化。”
另一个声音说:“如果只是这样身体不该这么差才对,这是怎么回事?”
“得不到足够的能量补充,一直饿着你,你看你身体差不差?”
戈尔德无奈说道,“生病中的兽人对能量的需求太高了,可现在的环境对患有基因病的兽人是什么态度你也清楚吧。从小营养跟不上精神又不好,别说治病了,身体状况一直处在低迷状态里,人迟早都要出事。”
“所以您认为基因病不是病?”房间里的另一道声音问道。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