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月的消费水平确实有其贵的道理,不管是环境,食物还是服务态度,那确实值得别人花这个价钱过来享受消遣。
饭局接近尾声的时候,主管带着主厨走了进来,跟在座的人简单介绍后,主要把交谈对象换成了谭泽毅,似乎他是重点接待的顾客般,问些例如餐食可有不合口的地方或者有哪些服务做得不到位,事无巨细地都问了一遍。
陶语应看着主管那谨小慎微的神情,仿佛谭泽毅是某个至尊级别的vip顾客,不过看这架势,这排面,说不定还真是!
她无心去猜测得更深,反正她就是来蹭的,管他天王老子什么身份呢,于她没有任何关系。
在和主管进行“你问我答”式的交谈中,谭泽毅看着对面的她吃完盘里最后的食物时,抬手制止了主管的声音,转头问她:“你吃饱了吗?要不要上甜品?”
“嗯?”
陶语应咀嚼口里的食物,鼓着腮帮子看他,随即摇摇头。
主管的眼色比较快,马上摆手让厨师回去,吩咐服务员端上甜品,动作之快,不给别人拒绝的机会。
虽然已经有明显的饱腹感,不过在看到端上桌的蒙布朗时,陶语应两眼发光,最终还是吃了下去。
饭后,几个人回到了会客厅。
陶语应拿出计划书,正想拿给谭泽毅看看时,他并没有接过,反而问道:“刚吃饱,需不需要先休息一下?”
陶语应愣了一下。
“刚吃饱就歇一会儿,不如再睡个午觉,养足精神后吃顿下午茶再开始喽。”陶语应将计划书捧在胸前,略微调侃地回复他,“哦对了,下午茶喝完接近晚饭时间,吃完晚饭才有力气开始讨论。”
“好。”谭泽毅点了点头,认真说,“你可以去里间的卧室睡一会儿,我就在外边坐着等你,下午茶有什么想吃的吗?”
“......”
陶语应忘记了眼前人是个十足的笑点粉碎机,根本就听不出她说的是玩笑话。
“请把我刚才所说的话全部忘掉。”陶语应深吸了一口气后,挤出一丝尚可称之为微笑的表情,“我总算是学到了一点跟你沟通的方式。”
“沟通的方式?”谭泽毅不解,“你指的是?”
“有事说事,屁话少说!”陶语应立刻接上自己的话茬,“特别是开玩笑的话,我以后会注意不跟你胡扯的。”
这天......实在聊不下去了!
谭泽毅品味着她的话,回想起黄州轲也是经常嘴巴不停地嚼着很多在他看来是废话的字眼,话语清奇,语调飞扬,看得出说话的人当时心情轻松愉快,常常用这些话逗趣了身边的人,可他却不知道为什么一句偏离话题的话却更能挑起听众的好奇心,甚至比说正事更引人欢喜。
“你可以跟我开玩笑的。”他思虑了一会儿,“不过我大抵是不会第一时间猜到你是在跟我开玩笑的,这种时候得要麻烦你提示我一下。”
他的目光深邃而真挚,陶语应一时竟有些无言,试想一下自己跟别人开了个玩笑还要再次解说一下玩笑话的本意与讽意的样子,挺滑稽的。
“唔......”陶语应接不下这话茬,毅然决然转换了个话题,“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开始进行我们的计划吧。”
她转换话题之迅速,谭泽毅明白或许是自己说的要求太难为人了,竟第一次有了因为自己的不苟言笑而带来的丝丝失意。
牛必选和黄州轲两人此时在玻璃窗前交谈着什么,似乎达成一致,各自从携带的行李箱里拿出摄像装备,陶语应刚翻了两页计划书,便看见这两人熟门熟路摆出设备的样子,方向极其一致地对准了她。
“你们要录视频吗?”陶语应以为他们要录些新素材,而自己占了他们的镜头视线,连忙又退了两步。
胡智庭打开笔记本电脑:“这不是明摆着录你们。”
马嫦绛和罗澎齐刷刷加入团队摆起设备,一排人站在陶语应和谭泽毅面前,这一通操作的阵仗下,陶语应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等等!”她面色一变,“你们这是要拍我!”
她怎么稀里糊涂就成了“素材”了。
“我可没有同意你们拍摄!”陶语应看着面前三两个摄像头,“这是我和谭老板之间的私下业务,你们不顾及我也要顾及我老板的颜面吧,这过程要是拍下来,妥妥是黑历史呀。”
陶语应转头对着谭泽毅扬起下巴:“老板,你说是吧。”
本以为谭泽毅也会嫌恶这种被当成“榨取素材”的对象,哪知他倒觉得没所谓,甚至悠悠然挪了挪脚步,走入摄像镜头的中央。
“站这里可以吗?”谭泽毅侧头询问那群摄像师。
“可以!非常可以!”马嫦绛看着镜头里依旧风度翩翩,高挑身段的男模,眼睛都要一骨碌滚出来了,嘴巴闭都闭不上,“哇!就是为镜头而生的男人啊!”
“要不——你再往左边走两步,我稍微拍一下后面的绿植,这个背景会比较好看一点。”比起一直惊呼的马嫦绛,黄州轲就显出了熟练的样子,甚至还指使谭泽毅挪动一下位置,寻找最佳取景点。
谭泽毅乖乖听话,挪这又挪那,饶是一副服务镜头给观众送福利的慈善家。
陶语应暗暗隐忍不发,谁叫她就是一打工的呢。到时候网友心心念念的“面瘫男神”因为这些视频形象纵然倒塌之时,可别怪她当初没有提醒!
她心里默念了两遍:给钱的就是老板!给钱的就是老板!
“开拍倒计!3......2......”
黄州轲抬起的手落下的那一刻,周围瞬时进入一种静默的状态,镜头后的那几人微微垂身,很默契地闭上嘴,屏住了呼吸。
寂静的镜头之前,陶语应木然地翻开手中的计划书,轻瞥了眼,倏然又将其合上,轻咳两声,竟一秒变脸,装模作样起来:“首先,我要检查一下你的脸部肌肉僵硬的情况,由于太久不笑或者没有表情,脸上的肌肉一旦因为长时间不活动形成僵硬的情况,往往也会限制你表情的变动。”
陶语应放下计划书,抬起双手,发现他一动不动地站着,那张很冷峻的脸庞让她拘谨起来,不知该从哪下手,“那个......”
就在她犹豫的片刻,谭泽毅很配合地往前靠近一步,脸直直伸到她抬手的位置,由于他优异的身高优势,还需弯腰俯身委屈几分才能将头准确地伸到她手前。
陶语应只是曲着手臂抬起,双手距离自己的脸也没差多少,他乖乖配合的靠近,等同于将两人的距离拉近许多。
他的脸倏然靠近,下巴轻触在她的手上,直勾勾的眼神便将她看着。
陶语应一惊,近看男人的脸,心脏实有漏了一拍的短暂空白感。
这......微妙的距离,微妙的对视,以及微妙的气氛映衬在镜头之后的每双眼睛里。
马嫦绛躲在摄像机后,不可控制地看着镜头里“哇”的一声出来。
这声仿佛磕到宝的花痴才“哇”出来的声音将陶语应从恍惚中拉回。
刚缓回神,她就发现自己视线之内都被眼前的男人包围着,她捧着他细嫩温热的脸,他的目光灼热地将她笼罩,一时令她不知该不该马上放手。
最终,她的倔强胜过逃避。
她佯装镇定无事地样子在焦灼气氛即将达到情况不对劲的时候突然上手捏住他的脸,从耳前侧一直揉捏按搓到下巴处,谭泽毅纯天然的脸便像软糯的彩泥一般任她折磨,一声都未吭过,乖巧得很。
“嗯......看来脸没有太大的问题。”草草乱捏了一番,陶语应收回了手,自问自答地轻声一说:“既然肌肉没有僵硬,听你说去检查也没有面部神经失调这种病理性的原因,那说来,或许就是你心理上的问题了。”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按照计划书上的意思说的,只知道为了掩饰自己刚刚的混乱心跳,嘴上不经脑就一通输出了。
话音一落,只觉谭泽毅面色一顿。
这段话他从医生专家口中听过好几次,虽然每个人表达的话术不尽相同,不过总结来说都是一个意思,今天从她嘴里这么随口一说,以前都不把这些话当回事的他如今听来却第一次觉得这是个挺严重的问题。
似乎真的是个棘手的病呢。
陶语应翻了翻计划书,偷瞄一眼,脑子重新连接了一下流程走向。
“你......”再次合上计划书时,陶语应已经找回了原来的状态,斟酌了一下用词,“活得很不开心吗?”
谭泽毅想了一下,“没有。”
“那为什么你从来不会笑呢?”陶语应见他没说什么,敛目思考了一会儿,问了一个挺有线索价值的问题:“你是从出生开始就这样,还是从哪个时期开始会这样?”
谭泽毅:“不是出生开始的。”
“那就是说从某个时候开始会这样的,”陶语应抓住了重点,“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黄州轲和胡智庭坐在扶手椅上,眼睛穿过摄像设备看向谭泽毅,这话题对他们两人来说也新鲜,似乎从没有听谭泽毅说起这个话题过。
谭泽毅:“......”
他没有接着话往下说,而是显而易见地对这个问题犹疑了一下。
陶语应从他脸上终于看到了一丝变化,只见他眉眼微动,嘴唇莫名绷紧了一下。
仅是一秒,眉头舒展,又恢复到无表情状态,他回道:“我想不起来。”
“怎么会想不起来?”陶语应持以怀疑的态度,“大概的印象总会有的吧。”
谭泽毅沉默地望向地板,似是思量,起伏的呼吸频率略显沉重,过了一会儿才说:“这些话题无关我委托你的事情,所以......”
陶语应看着他的反应,已经想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大概是让她不要再问了,不关她的事!
等了几秒,他的话就戛然停在了“所以”上。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陶语应却莫名感应到他是怕后面的话说出来太伤人了,所以及时闭上了嘴。
一种明知他心里已经有些混乱不安且开始烦躁的心绪,却基于温柔的本性没有发作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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