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崔翊晨的卧房里洒下斑驳的光影。谢品言轻手轻脚推门而入,只见崔翊晨和衣而卧,剑眉微蹙,俊朗的面庞上还沾着昨夜追击时留下的泥尘,夜行衣下摆更是沾满枯草碎叶。他的胸膛随着均匀的呼吸缓缓起伏,发出轻微的鼾声,连谢品言推门的声响都未能惊醒,想是昨夜归来时已疲惫至极。谢品言目光扫过空空荡荡的屋内,不见那和尚的踪影,便知此行定时无功而返。他轻轻带上门,心想不如让好友多睡片刻,自己也先去用早膳吧。
前厅内,王心楠主仆正在用早膳。见谢品言进来,王心楠忙起身行礼,杏色衣袖在晨光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谢品言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多礼,唤阿福去准备自己的早餐,他则在王心楠对面落座。
"谢公子,崔公子他......"王心楠欲言又止,琥珀色的眸子盈着关切。
"他没事,还在酣睡。"谢品言执起茶盏,轻啜一口,"看情形是空手而归。没见他绑人回来,也可能根本没寻到那和尚。"
王心楠也端起茶盏,氤氲的茶水气模糊了他的面容,她神色忽然认真起来,正色道:"谢公子,你当真认为,那些蒙面人都是仙云寺的和尚?"晨光映在她羊脂玉般的脸颊上,秋水般的琥珀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谢品言,眼波流转间透着一丝与娇美容颜不符的锐利。
谢品言不由多看了她一眼。这姑娘一直衣着素雅,鬓间只箍了个金环,天然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偶一望见就精致得如画中仙。她讲话声轻柔软糯,语气常常听来如孩童般天真烂漫,甚至有些娇憨感,但细想来却常有超乎年龄的沉稳。与崔翊晨那种处处维护,却忍不住去逗弄她的态度不同,谢品言更愿意认真对待她说的每一句话。
"自然不是。"他放下茶盏,指尖感受着瓷器的温热,"我们第一日遭遇的蒙面人明显分属两批。你认出的苦诚和尚是否与他们结识,也未可知。若与他们皆无干系......"他顿了顿,茶汤映出他深思的面容,"那这小小闺阁的底楼,我们所知的这几日,就去了有三批人了。"
王心楠轻拢鬓边散落的发丝,捧着茶盏轻声道:"会不会是……谢家有传世珍宝或是稀世典籍的名声早就在外,才引得江湖上各路贼人相继来盗?"
谢品言接过阿福端来的碧梗粥,青瓷碗里莹白的米粒间点缀着几片绿叶。“嗯,也有可能,我是想再去问问我堂姐。”他舀了一勺正要入口,忽而顿住,抬眼时眸中闪过一丝亮色:"等等,王小姐是说……他们其实可能是来自江湖绿林的窃宝盗贼?"
"我不过是随口一猜。"王心楠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这个动作又让她看来像个娇俏的孩童,"您不是说那日从花园旧书屋搬物件去闺阁偏房时,来来往往过好几批人。这般动静,待他们回去后各人自会在外传扬,难免会传到有心人耳中......"
"啪"的一声,谢品言将粥碗搁在案几上:"不,这些人凭武功看,不像是寻常绿林盗贼!"他眼中精光闪烁,"若只是临时起意,怎会对我大伯家珍藏了如指掌?必是十年前就盯上了,如今听闻书屋藏书搬迁,且发现那些工人在外传扬的话中有他们要的东西。才会急不可待地来寻。"他突然抚掌而笑,"妙啊!我们或许该主动会会这些'老相识'!"
"找贼人?"王心楠惊讶地睁大杏眼,"可我们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
谢品言示意阿福添茶,茶汤注入盏中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唇角微扬:"我在大理寺任职时,见过各州府通缉犯的画像。通常某些案子因抓不住犯人,各州府会请画师把这些通缉要犯画像后,分发各地,尤其是附近州县张榜。"他指尖轻叩案几,"即便后来撤榜,这些画像也会归档保存。而这类罪犯,多为杀人犯和江洋大盗"
晨光透过窗纱,在他脸上投下细密的光斑。他继续道:"所以,若我们见的蒙面人是积年老贼,很可能他们中的几个,或者一两个曾在官府留有画像。苦诚和尚你既能凭眉眼和秃发认出,那第一日的那两批蒙面人——"他目光扫过在座众人,"我们几个都曾近身相对。一人记忆或有疏漏,若我们几人共同去参详,就可能有所发现。"谢品言夹起一块糕点,唇角笑意。
很快便到午膳时分,日影西斜,膳厅内王心楠主仆已静候多时。谢品言见崔翊晨迟迟未至,便起身笑道:"我去瞧瞧咱们崔大御史,莫不是睡迷了。"
他推开厢房门扉,但见崔翊晨正坐在床沿揉着惺忪睡眼,他刚换了衣服,玄色锦靴才穿了一半。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俊朗的面容上投下斑驳光影,眼下还带着淡淡的青影。
"稀罕事。"谢品言倚着门框,嘴角噙着揶揄的笑意,"咱们的崔大御史竟也有睡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昨夜你几时回来的?竟睡到这般时辰?"
崔翊晨弯腰系着靴带,头也不抬地回道:"近卯时才回,睡下时天都泛白了。"他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倦意。
"哦?"谢品言挑眉,"何等了不得的人物能让我们的博陵崔大公子追查整夜还空手而归?"他语气戏谑,眼中却闪着探究的光。
崔翊晨系带的手指忽然一顿,他缓缓抬头,晨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昨夜之事容后再细细道与你听。"他示意谢品言坐下,"先说我在杭州的见闻。前两日王心楠主仆和阿福他们一直在我们身边,不方便讲。此事……不宜让旁人知晓。"
谢品言见他神色凝重,不由敛了笑意,在案几旁坐下。
“是关于泥潭死者张舟川……”崔翊晨声音忽然低沉下来,斟了杯冷茶推了过去,“和你堂兄谢谨桓的事。”
“哦?”谢品言拿起茶盏。
随着崔翊晨的讲述,室内的空气似乎渐渐凝固。谢品言的手悬在半空,虽生长在长安,对则天朝旧事有所耳闻,但当听到控鹤府三字,还是自己亲族牵涉其中,仍是如遭雷击。他指节渐渐发白,杯盏在掌心微微震颤。
沉默在室内蔓延,窗外一阵风吹过,卷着光秃秃的树枝条扑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良久,谢品言才缓缓起身:"张舟川家族之事,我写信去大理寺前同事问问,不知可否知情。我们先去用午膳吧。"声音干涩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也该饿了。"
踏入膳厅前,崔翊晨的脚步不自觉地放轻了。昨夜争执的余韵还在心头萦绕,他回来的路上忍不住有些担忧王心楠是否还在生他气,他下意识整了整衣襟,才随谢品言踏入厅内。王心楠正端坐在酸枝木圆桌旁,纤纤玉指轻抚茶盏边缘。日正当午,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脸洒下一道光影,把整个人笼罩在蜜色光影中,她的身影在光尘中显得格外沉静,阳光洒到的地方肌肤近乎透明,像一尊玉雕塑像。闻得脚步声,她倏然抬头,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流转过一丝欣喜的光彩,却在与他视线相接的瞬间又迅速低垂眼帘,只余长睫毛在瓷白的面颊上投下两道浅浅的阴影。崔翊晨心头一跳,又是一紧,他知她是担心他的,但也对昨夜之事还有介怀。
"王小姐昨夜可是与我们一同等你到子时。实在撑不住才去歇息的。"谢品言撩起月白袍角落座,袖口银线绣的云纹在日光下微微闪烁,他侧身朝王心楠笑道,"我早说过,不用担忧。咱们的崔大御史定会平安归来,至多……"他执起竹箸,在桌沿轻敲两下,"徒劳而返罢了。"
谢品言此话明显又是在做和事佬,王心楠礼节性抽动嘴角微笑示意,随即低头抿茶。崔翊晨注意到,近看她雪白脸上,眼下却微微淡青色——想必昨夜她并未睡好。
阿福端着食盒进来,海棠则为崔翊晨和谢品言分发碗筷。
崔翊晨接过海棠递来的青花瓷碗,致谢道,“今晨我寅末方归,让诸位牵挂久等,没有睡好觉,在此谢过。”听到这里,王心楠低垂的睫毛忽然抬起,朝他看了一眼,又急忙收回视线。这种欲盖弥彰的关切,让崔翊晨有胸口种酸涩的暖意。
“不过那仙云寺……"他忽然压低声音,阳光照在他微蹙的眉间,"确有古怪之处。我如此晚归,正是为此。"他仍然盯着王心楠,只是女孩没有抬头看他。
谢品言敏锐察觉到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拿起竹箸轻敲盘沿道:“这庙还有古怪?什么意思。说说,嗯,边吃边说,你早餐也没吃,应该饿坏了。王小姐你也不要客气。”
崔翊晨便缓缓说起他昨夜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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