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个小时一个班,这个月我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受不了了。前几天我看新闻镇长说要开发新的旅游项目,你说,我们能不能换个工作?”
“石油这么赚钱你是镇长你舍得放掉?”
“哎,不换也好,矿工赚钱还光荣。”
“听说这批新人是经理特招的,不知道什么来头,要是干不了拖后腿你们可别心软放过他们。”
“别说了,人醒了。”
【欢迎各位来到著名的旅游胜地——黑水镇。请参与本次调查的玩家沉浸式体验“黑水镇油田的一天”,您本次的任务是查明黑水镇隐藏的秘密,最后务必在三十天内离开站点。】
蓝红色塑料篷布上吊着一盏暖黄色灯,灯芯闪得人眼花,作为庇护所的塑料布更有使用年限的痕迹,褪色、毛边、破洞,用各种布料、塑料打补丁,看久了有种废土的潮丐时尚感。
这是一个工地?
“你醒了?”一个身型高壮声音沙哑的黑雾人,站在床边俯视着她。
邬乂转了转眼珠看向问话的人,问话的雾人显然不需要她回答,自顾自将情况介绍了起来:“我是你的班长钱多多,你今天可以休息一天,明天开始轮班,早八晚八。你实习期过了才可以月休。”
“月休提前一周跟我申报,我要协调。”钱多多补充道,她的声音沙哑,用的是官方介绍的口吻,加上模糊不清的面容带着一种强烈的推拒感。
资本压榨机重新启动了,是熟悉的压榨感。
经历训练高压的邬乂看着她慢慢点头。
“门口黑板上有排班,你是实习生哪个队都要跟,听我安排。衣服给你放床尾了,你今天不工作不包伙食,你要是饿了就去跟食堂跟主管赊饭食。我去上工了,你休息。”钱多多说完不等她回复就径直出门。
邬乂盯着晃动的门帘子分析眼下的处境,一直到篷布外所有脚步声渐渐听不清,才松开紧咬的牙关。
“嘶。”她眼皮疼得发颤,身体像被重塑连骨头里都泛着疼,
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她忍着痛集中精神召唤系统给杨婷发消息,却发现系统面板毫无反应,不管自己怎么召唤都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看来沉浸式体验包括了认可自己当前的身份。
她用手撑着腾挪着坐起打量这座狭小的帐篷。不足三十平的空间,摆了十张床,门帘左侧多出来的空间摆了一张黑板一条长木桌,白色粉笔字清晰地列出了工作时间和人员工作分配。
一个班三十人,组长钱多多是钻工,钻工下还有副司钻、井架工、钳工、场地工等。
两拨人分两班倒,一班二十四小时。
排班下方还有井场最新讯息,三日后黑水镇镇长将会来到油田慰问,所有工作人员必须穿上工作服以最好的面貌迎接镇长的检视。
左边是一张沾了灰的全身镜,邬乂走过去看着镜中的“雾人”,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境况。
这个地方是黑水镇的井场,而她的新身份是一名油井一线工作人员,目前住在这个篷布搭建成的庇护所。
这个庇护所的篷布似乎是由某种广告宣传剩下的塑料布改造成的,四周用黑体粗字写着某块商业区域的宣传。地面贴了薄木板,床是简单搭建的木架子床,一根编织绳从左至右横穿挂了几件宽大的工作服。
她拿起放在床边的工作服,红色亮面大袄的背面印着黑水镇三个字,胸前绣了她的新名字和班组。套上工作服,她出门找人问到食堂的方向,朝着食堂一路走。
庇护所离食堂有一里路,道路左右都立了路灯,邬乂忍着痛一路走一路歇,她站在路边看着每隔百米亮起霓虹的招牌,它们像加油站的灯牌一样穿透黑雾。
食堂、医院、学校、超市、酒店一应俱全,甚至她还看到了殡仪馆,从人生到人死涵盖得很齐全。这个油田自成一体像是一个单独的小镇。
油田员工食堂是一座显眼的二层红楼,暖黄的灯牌穿过黑雾指引着方向。她走进了才看清,两层木质小楼跟简陋的庇护所不同,它飞檐翘角,窗棂上还雕着繁复的花纹,若不是建在油田上,她一定会她到了某座私厨小院。
推开门帘走进去,前后院齐列着四方桌,非休息室时间食堂的人不多,邬乂的视线掠过几个黑漆漆的雾人,没从他们扭曲模糊的面貌中分辨出玩家和居民。
“您好,我是新来的油井工作人员,我想赊一顿饭。”邬乂径直走到明显是管事的人前问道。
主管的瞟了她一眼,放下饭盆慢悠悠从桌洞里掏出一张纸:“在名字后面按手印,钱从你下个月的工资里扣。”
“好的。”
邬乂拿起名单快速翻了两遍,确认这张名单上的新人目前还没人来过后才在自己的名字后按了手印。
“林益,这张条子你拿好了,丢了我给你补不了。”
“好的,谢谢。”
邬乂端着四格铁饭盆打了菜,特意坐到靠近主管的位置,一顿饭吃了三个小时期间又加了两次菜,中间都再没有人去主管那里签字赊饭,直到食堂工作人员露出不满她才起身离开食堂。
回了庇护所,她撑得想吐,脱下厚重的工作服躺在床上,盯着晃个不停的吊灯在脑子推敲任务的方向,不自不觉睡了过去。
“你先跟着我,到了井上我再安排人跟你搭班。”钱多多看向坐在床边发呆的邬乂,简单利落吩咐道。
“好的。”邬乂简单收拾了一下,套好工作服跟上钱多多。
井场离庇护所不远,乘坐班车只需要五分钟,邬乂刚下车井场此起彼伏的金属机械音,浓重的原油味和一股不知何方传来的焦臭扑面而来,刺得她一阵反胃。而钱多多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递给她一个口罩一边介绍一边带着她往里进了浑浊和喧嚣的井场。
钱多多向她简单介绍完就将她扔在了今日值班的小队,队员也不跟她客气多话,下达简单明确的指令,吩咐她搬运、下井配合罐装车。
她不仅没找到机会打探任务和队友的消息,反而像个陀螺一样在井场边缘打转,累得话都说不出来。
她强撑跟搭班的队友一起去食堂,三位队友似乎没有谈兴,邬乂沉默跟在她们身后。
用餐时间食堂爆满,邬乂端着餐盘找了个面对管事的位置坐下。
“你怎么不打肉,都是素菜?”坐她旁边的队友看着她问。
“我不爱吃肉,你爱吃的话下次我打了分给你。”邬乂转头笑看着她。
“好啊,你想吃什么菜别客气尽管从我碗里夹。”她大方地将自己的餐盘挪到中间。
邬乂夹了自己喜欢吃的菜,顺口接道:“你在这里干了多久呀?”
“我在这里工作三年了,我们油工的福利在镇上可是数一数二的,转正后除了工资还有各种福利,除了假期少了点。还有,我们的宿舍下个月就要竣工了,你们转正后要是表现好,也能分配到宿舍楼去住。”
“哇,转正难不难呀,油田像我这样的新人多吗?”
“转正肯定难啊,我上个月才转正呢。听说你们这批新人有十七个人,转正名额只有三个。”女生转头看了眼邬乂,邬乂感受到她鼓励的情绪,对她笑了笑。
吃完饭放了餐盘,没有等到签字的新人,她跟着队友回了庇护所。
次日,她们小组被分配到最远的油田,她的工作也跟着升级,除了小队的搬运,小组另外一个小队的的搬运工作都由她负责,并且下井配合罐车装油的工作由她独立完成。邬乂忙得天昏地暗,仍旧坚持三餐不落去食堂吃饭。
她端着饭盘把肉都拨给李欣,李欣开心的声音都扬了起来:“你是我在油田里见过第二个不爱吃肉的人。”
“第一个是谁?”邬乂随口问。
“是镇长。”李欣一边说一边打量邬乂:“我们这种体力活如果没有油水根本撑不了几天,你如果一直不吃肉耽误了工作被组长和管事记过就完蛋了。”
“记过?”邬乂转过头皱眉追问。
“对啊,你没有看工作手册吗?上面都有写的。”
“我没有工作手册。”
“那估计是组长忘记给你了,你碰到她了记得问她要。”李欣瞟了眼邬乂的表情小声道:“明天镇长来巡查,你可千万不要被记过了。”
“我会注意的,我吃完了先走了。”邬乂看到门口有人朝管事走过去,赶紧靠过去倒剩饭。
“我每天都要过来签字吗?”男人在名单后签了字,拿着条子问管事。
“你要吃就来签,不吃就不签。”管事靠着椅子不耐烦地盯着不停追问的男人。
邬乂看着男人捏条子拿着餐盘站到队尾排队,洗了手离开食堂。
庇护所内,零散出入的人都默契保持安静,邬乂借着消食围着庇护所转圈。她一边走一边听身边人说话的口音。
“凭什么每天都是我搬运,我不干。大家都拿一样的工资,要么一起干,要么轮流干。”
“你是新人,大家都是从新人过来的,我们都是这么做的。”
“我不接受!不接受!”
邬乂在印着家具城广告的篷布棚前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这位新人出门,记下了篷布的位置往自己的所在的篷布屋走。
没有行程本,她把组长用的粉笔掰了一截,用粉笔在木板床上划线记录时间,过了十二点就是她们到黑水油田的第三天。
总算有了进展。
她压好被子,盯着晃来晃去的吊灯,不停在脑海里催眠自己睡觉。
“醒醒,邬乂你快醒啊,今天镇长过来巡查你可别迟到了。”李欣用力推邬乂,又把手伸进被子掐她。
“我醒了。”邬乂赶紧起身套棉大袄。
篷布屋只剩李欣和邬乂,邬乂洗漱完学李欣把头发扎成丸子头,又用蘸水的毛巾将周身四溢的黑雾擦掉。
“快走,已经八点二十了。经理的今天肯定到得早,我们要是比他晚到,他肯定要在心里给我们记一笔。”李欣拉着邬乂往油田跑。
油田上站满了人,四方的阵列像一堵凝实的黑墙,台上的经理身上覆盖着薄薄的黑雾,他穿着西装举着喇叭:“今天周镇长来我们油田巡查,是我们黑水镇油田的荣幸。”
台下的人群寂静无声,透明的黑雾在黑雾人之间缓缓流淌,齐齐抬头看向台上人模人样语意激昂的经理。
“但,谁要是敢在镇长面前掉链子,就像上次那个蠢货,别怪我不客气。你们油工拿着全镇最高的福利,你们是我们黑水镇的荣耀,要为我们黑水镇争光,为油田争光!”
台下立刻爆发出齐整的鼓掌声,站在后排的邬乂看见那些飘荡在黑雾人身上的雾气似乎变得更浓稠了一些。
经理得意地看着台下整齐划一的人群,刚要继续演讲,他的助理跑上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赶紧放下话筒小跑下台,连镇长的人影都没看到就开始弓背塌腰迎接。
“周镇长,有您的亲临指导,真是我们全体油工的荣幸啊。”经理三步并坐两步,朝着来人鞠躬。
“张经理客气了,油田是我们黑水镇的支柱产业,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黑水镇的繁荣,张经理你功不可没啊。”
周镇长站在台上扫了眼台下被大路灯照射的黑压压的雾人,他转头问:“我听说你这次招的新人不是咱们井场工人的家属?”
“是,上次闹得有些大,虽然安抚下来了,还是得给他们一些教训。”
周镇长看着台下雾人,眉心紧凝:“都是雾人?”
“是。”
“一定要做好安全保障,不要出现安全事故。”
周镇长带着张经理离开,台下的黑雾人跟着散开开始上工。
“每年都搞这一套形式主义,耽误我们休息时间。自己人模人样,倒是要我们一群见不得人的出来赔着笑脸。”
“低声些,被张经理听到你不要命了。”
“听到就听到,我怕他?”雾人嘴里硬气,声音却低了下来。
邬乂转头看向抱怨的雾人,雾人为什么会见不得人?
她盯着油井里溢出的黑油,将罐车送走,又被钱多多叫去搬运器械。她跟李欣两个人将打包好的货物分拣,汗顺着脸往下淌,成了雾人后她整个变成了可消耗的石油人,就连汗里也混杂着石油刺鼻的气味。
“李欣,我之前在新闻里听到周镇长说我们油田产量下降,要开发什么新的旅游项目?”
“开发新项目也不影响我们井场,我们黑水镇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开发的,周镇长就搞些花样子安抚人心,最后还是要靠我们的钻工,靠我们的油来拉拢游客。”
“啊,为什么这么说?”
“你当那些开车的游客为什么爱来我们黑水镇,当然是因为我们的油跟别的地方不一样。至于为什么不一样,等你转正当上钻工就知道了。”
邬乂点头不再追问,跟李欣将货物分拣好又被安排去学习运输养护器械。
钱多多走过来将两个人带到钻井队附近的工作间,她来之前特意打听了邬乂最近的表现,她除了吃得多些其他各方面表现都很不错,老实勤快也不多事。
她一边指导两人装卸器械,一边严肃道:“我们的钻井工作对工人技术和器械的要求很高,器械一定要认真检查不能有一丝损害,如果有问题一定要提前向我报备,不能影响到井下的安全和效率。”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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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飞驰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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