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许哥呸了一声。

“你他妈放屁,老子没这么奇怪的癖好!”

“小朋友,你多少岁啊?在读几年级?”刁勇揶揄道。

白树绷着脸:“我不是小学生,我初二了。”

“哟!”王大贵激动了,“那我俩一样大!”

“你也读初二?”白树看向他的时候,神色缓和了些。

“嗯,”王大贵说完,又摇了摇头,“要是我还在读书的话,现在应该就是初二,应该是初二吧?反正不是初二就是初三……唉算了,我都好久没读书了。”

白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瞬间失去了所有交流的**。

这时,他旁边的姑娘开了口:“我高二,你们该管我叫姐姐。”

白树实在没想到这姑娘居然是学生,他努力在她的浓妆和穿着中找到一丝学生的模样,以失败告终。

“你在哪个学校读书?”白树问。

“陈镇中学,你呢?”姑娘看着他。

“我也是。”白树说着,小声嘀咕道,“没在学校见过你。”

“来,小朋友,我们碰一个。”刁勇不知道从哪找来个杯子要给白树倒酒。

许哥拦住了他:“他不喝。”

“哟,许哥身边还有不喝酒的?”

“人好学生,课代表,跟你喝不了,跟我也喝不了。”许哥夺过他手上的酒,不由分说就仰头给自己来了一口,然后啧了一声,有些嫌弃地评价道,“怎么不冰了。”

“我去你家冰箱搞点冰块来。”王大贵起身。

“求求你了,别去搞我舅舅的心态了好吗?”许哥拉着他坐下,“本来我舅就看我们几个不顺眼,你今天还是个黄毛,跟个火柴似的,擦上我舅的目光,绝对着火。”

“得勒,我就不去讨他老人家嫌弃了。”王大贵拧了拧脖子。

“你去,”许哥拍了拍白树的手背,“冰箱的底层有冰块,好找,要是见到我舅了,表现乖点。”

“好。”

出乎白树意料的是,许哥的舅舅并不是什么老人家,看起来也就四十多岁,但是打扮得十分潮流,花衬衫扎在牛仔裤里,头发多而蓬松,像是从港星海报里从出来似的。

更让白树出乎意料的是,他舅舅并不是听上去那种严肃刻板的大人,因为此时此刻,他正在客厅跟几个朋友一边看球一边喝酒,手里还夹着烟,逼仄的客厅跟网吧那个熏死人的包间似的烟雾缭绕。

看到白树出现,舅舅倒是有些意外,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你是翰文的朋友?”

白树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翰文”是谁,点点头。

“对。”

他看着白树,有些不可置信。

“我来拿点冰块。”白树说,“请问冰箱在哪里?”

挺稀奇的,许翰文那小子的朋友里,居然会有说话还带“请”的。

他没忍住嗤了一声,打量了白树两眼。

“没有冰块了,”舅舅说着,起身把烟屁股按进烟灰缸里,顺手拿起边上一个玻璃盆,晃了晃,“看吧,都在这。”

白树看着玻璃盆里一滩水,悻悻离去。

没有了冰,屋顶的烧烤酒局便早早结束了,几个人把现场打扫干净后,许哥要送白树回家。

其实白树找得到回家的路,但是他没说。

路上,白树冷不丁开了口:“你今天不该喝酒的,脑袋才流了血。”

“屁大点事。”许哥不屑,“对了,你怎么对刁勇这么冷漠,他看起来挺喜欢你的。”

“我不喜欢他。”白树直言不讳。

“你这小孩……”许哥咂嘴,“怎么看谁都不顺眼?这次为什么?因为他带了姑娘?”

“可能吧。”白树心不在焉。

“那我帮你把他回绝了。”许哥说。

白树回过神来:“回绝什么?”

“他下礼拜约我们去唱歌,让我把你叫上。我就觉得你可能不愿意去,怕你当着太多人不知道怎么拒绝,所以专门私下问你……”

“我要去。”白树打断他。

“你这人……”许哥虚起眼,“KTV可不是好学生该去的地方,课代表。”

“你为什么老叫我课代表?”

“你不是吗?”

“我是啊,但是没人会用‘课代表’称呼一个人。”白树看着他。

许哥思索了片刻。

“我身边没有别的课代表,所以这个称呼应该算是你独有的。”

到白树家楼下的时候,白树邀请他上去喝口水,许哥拒绝了。

“我回去了,这个点我舅他们估计也散场了。”

“你跟你舅舅两个人一起住?”白树问。

“对啊。”

许哥回答地随意,但没接着说下去,白树也忍住了问下去的**。

他见过跟爷爷奶奶一起住的,也见过跟外公外婆一起住的,还有少部分幸运儿和父母一起住的,但还是第一次听到外甥和舅舅这样的搭配,怪新鲜。

就算不问,白树也能猜到个大概,在陈镇这么个又穷又破的无人问津的地方,别说留守儿童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像许哥这种没人管早早就辍学了的少年也比比皆是。

陈镇真的太落后了,落后到连离开这个地方的道路都残破不堪。

白树从来没有离开过陈镇,很多次他经过陈镇汽车总站——那个离开这里唯一的出口的时候,总是会好奇,当初自己的母亲站在这里决定离开的时候,是否有一丝挂念自己这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

白树的母亲十几岁出去打工年幼无知怀上了他,男朋友不管更不认这个毫无准备的孩子,于是她回到陈镇,懵懵懂懂就生下来白树,丢给了家里的老人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了。

听说她在城里又嫁了人。

但她再也没有回来过。

白树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也不好奇,对于他们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来这件事,他没有感激也没有怨念。那是十分模糊的形象和感情,白树常常觉得自己像个异类。

虽然班上很多同学都是隔代的亲人在带,父母几乎都在城里打工,但他们父母逢年过节都会回到陈镇和家人团聚,但白树家不一样。

他知道,他的父母已经丢下他了。

“下周五我来接你。”许哥挥手跟他道别。

“那我周五上早班,可以早些下班。”白树说。

他本来想说不需要接,自己能找到路过去的,但他还是默许了许哥的自作主张。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许哥的那些朋友,自己没一个看得惯的,却还是不死心地要往他们这群人里扎堆。

是因为他们轻易就把自己当朋友了吗?

礼拜五晚上,白树跟着许哥去了KTV,一进门就看到了之前台球厅里面的那些人,最扎眼的还是大贵那一头黄毛。

尤其是他嘴里还正在吹着个粉红色的气球。

“不是有打气筒吗?”许哥拍他脑袋。

“他就爱玩儿。”刁勇在一边解释着,边往地上铺玫瑰花瓣,看形状是个心形。

白树在许哥耳边问:“他们在干嘛?”

“今天他约我们,就是为了给妹子告白,给他造势。”许哥说完,从地上捡了个打气筒,“我们帮忙打几个吧,我觉得那个紫色的气球挺好看。”

白树拿起一个紫色的气球给他。

“给上次那个学姐告白吗?”白树问,“我以为他们本来就是男女朋友呢?”

“谁知道呢,”许哥说,“这小子非要搞这么大阵仗来个告白,炫耀呗。”

“炫耀给谁看?”

许哥想了想:“单身狗吧?”

女主角最后到场,手边还挽着几个小姐妹,跟她的装扮如出一辙,夸张的大浓妆和红唇,五颜六色的超短裙配着黑色丝袜,看着挺成熟的,但又透着努力装成熟的怪异感。

推开门的瞬间,早就埋伏在们两边的白树和另外几个人一同拧开了手喷彩带筒,色彩绚丽的彩带喷洒开来,女主角惊讶地捂住了嘴。

白树发现她的烟熏妆在KTV昏暗的灯光下更加妖娆了。

灯光亮起,包间内各色的气球和一地的玫瑰花瓣映入眼帘。刁勇一手拿着玫瑰花一手拿着话筒,唱着梁静茹的《勇气》,一步步靠近姑娘,旁边一帮大小伙子跟着起哄。

姑娘站在原地,看着刁勇,眼里亮晶晶的。

她身边的小姐妹也激动地尖叫起来。

白树力气小,刚刚所有人的彩带筒都拧开了,就他死活拧不开,干脆放弃了,伸长了脖子在人群中寻找许哥的身影,发现他正举着DV机在录像。

他偷偷钻到了许哥的身边。

“这是什么?”

“录像用的,从我舅房间偷过来的,酷不酷?”许哥得意地看了他一眼。

“老师说……”

“我知道了,你老师说偷东西的不是好孩子,我录完就给他放回去好不好?”许哥有些无奈。

白树怕许哥嫌他烦,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认认真真地看着录像机屏幕的画面。

“许哥,”白树踮着脚趴在许哥的肩膀上小声跟他耳语,“学姐好像感动哭了。”

许哥看了他一眼:“你感动不?”

说实话,白树只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摇了摇头。

他从来没见过别人告白的场面,没想到亲眼见到时,只剩下了尴尬。

不过同时他又很庆幸这姑娘明显是喜欢刁勇的,毕竟他俩之前一块儿出来就跟情侣似的,所以现在应该也不会拒绝刁勇让他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

唱完一首歌,刁勇举起玫瑰献给姑娘:“兰兰,做我女朋友好吗?”

吃瓜群众瞬间把目光移向兰兰。

她在疯狂点头。

“喔——”大家欢呼起来,“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白树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有替人尴尬的毛病。

“你在干嘛?”许哥看他弯着腰不知道在干嘛,顺手将人拎了起来。

“我觉得这样不太好。”白树不敢看人群汇集的地方。

“什么不太好?”许哥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大家还在热闹地起哄,没人注意到角落这边有两个人在认真探讨。

白树皱眉思考了片刻,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声:“早恋啊。”

许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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