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后,许哥沉着脸抽了几根烟。
空气中对峙的气氛有些微妙,他将一肚子气自我消解了不少,才慢慢开口:“白树,你太急了。”
“下次我还是会这么做。”白树目不斜视开着车。
“下次你再报警,你许哥我就不用在这条街混了。”
“李振东是什么人?之前不是你口口声声跟我说‘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这种人不要去惹’?”白树似乎忍了很久终于爆发,说话声音都比平时大了不少分贝,“你进去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齐光手机也打不通!你们在里面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我不该报警么?”
许哥有些惊讶他反应这么大,看了他一眼后继续说,“今天这事还没完,李振东这人咽不下这口气,肯定还会给我们找麻烦。”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我们没有违法乱纪,凭什么怕他?哥,你现在不跟以前一样在街上混了,你现在是老板,动不动就打架合适吗?也就今天你们没来得及动手,要真有什么事,他们进的是医院,你进的就是……”
“是我去找事?你不看他们都干了些什么?”许哥有些不爽地又从烟盒里抽了一根烟出来点上。
“先不说那妹子已经不是我们的人了!重点是,你过去帮她出头,她有感激你吗?你他妈都被警察带走了,也没见她过去帮你说话!”
许哥皱着眉头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震惊白树骂了脏话还是震惊他说话的内容。
但他说得确实在理,让人无法辩驳。
红灯闪速变绿,前面的车子迟迟不动,白树不耐烦地拍了好几下喇叭。
许哥领教过白树的犟脾气,决定不在这时候招惹他,转头看了眼后排:“小芸怎么在?”
帅小芸正要开口,就被白树抢了先。
“我进不去,就跟她说了。”
许久没开口的齐光动了动嘴唇,“白哥……”
结果又被白树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件事我承认是我急了,我不该叫个女生来冒险,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
“我不是这个意思。”齐光有些尴尬地看了眼帅小芸。
他们都没见过白树这个模样,噤若寒蝉。
折腾了一天,谁都没力气了,白树开车将齐光和帅小芸送回家之后,最后送了许哥,停车熄火,自己下了车。
许哥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喊道:“你把车开回家去。”
白树没回应,也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许哥知道他倔脾气上来了,自己又拉不下脸去哄,冲上去拽着他的手臂,语气说不上温和:“你聋了吗?”
“你的车,我开回去干嘛?”白树胸膛上下起伏着,没正眼瞧他。
“我的?什么叫我的你的?我们什么时候分得这么清楚过?”
“还是分清楚一点比较好,我做什么你都看不顺眼,不拖累你了!”
“我看你不顺眼?”许哥瞪大了眼,“怎么不说是你让我在外面丢人了?你是不是想让我在陈镇混不下去?换别人这么不给我面子,老子早发飙了,你倒是跟个炮仗一样跟我逼逼赖赖!你就仗着我对你好,天天哄着你,就越来越肆无忌惮是吧?”
“谁要你对我好?要你哄着我了?”
“老子懒得管你!”
白树不甘示弱:“不管就不管!我也不稀罕!你就继续当你的大哥吧!齐光那群小孩最给你面子,我不去碍你眼!”
“你犯什么病了?”
“我是有病,你是真蠢!以前没有成功蹲大牢不甘心是吗?吃过亏还不知道长记性!天天过不完的大哥瘾,罩这个罩那个,人家背叛了你跑去对家的酒吧唱歌,你不仅无怨无悔,她一个电话勾勾手指你还为人冲锋陷阵。”
“换做你你会坐视不管?”
“我会报警!”
许哥被他怼得哑口无言。
这次许哥没有像以往那样吵了架马上找机会来哄人,白树也是下了决心不搭理他,两人一直僵持着,白树没再去许哥家给他做饭,许哥家门口的外卖盒子便开始堆积如山。
工作时候,俩人也避开碰面,白树天天在楼下1984守着,许哥则躲在楼上KTV,偶尔有熟悉的面孔就陪着喝两杯,玩一会儿,没事的时候就打打游戏。
楼下1984完全由白树在打理,齐光空的时候来帮帮忙,看见他俩这副互不搭理互相躲避的模样,愁得不得了。
第一次见到员工跟老板冷战的,而且老板还完全没占上风。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七夕这天,两人仍然没有和好的迹象。
预热节日,楼上楼下都挺热闹,1984的舞台上,一个新组的乐队正在排练。
白树端着一杯冷饮,靠在吧台看着,齐光见状也去冰箱拿了瓶水,坐在他旁边默默看乐队排练。这是他们新签的乐队,还没有舞台经验,看得出有些紧张。
之前许哥找的乐队基本都被了了酒吧抛了橄榄枝明争暗抢,许哥本就无心跟他们斗,现在自己内部的事情还一团糟,就更无所谓了了酒吧上蹿下跳的折腾了。
乐队的电吉他响起,韵律感十足,不聒噪,有几分迷幻。白树失神地看着,心思不知道飘向了何方。
这半个月来他一直如此消沉,齐光决定找点话题。
“今天发工资了!”齐光语气兴奋,试图引他注意,“待会儿去搓一顿?咱们多久没有好好犒劳一下可怜的胃了!”
白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轻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吃货了?今天七夕,你跟你小男朋友没活动吗?”
“他画室可不放假,不然我早就携款翘班去城里找他吃大餐了。”
白树睁大眼:“好哇你,当着我的面这么嚣张!还翘班!”
他作势要敲齐光的脑袋,齐光捂着头连连求饶:“我开玩笑的白哥,真开玩笑!”
“嘁,”白树哼笑道,“你也不是没干过这事,只不过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扣你工资!”
“原来是你负责发工资!”齐光笑嘻嘻,“白哥真是世界上最无与伦比善良温柔可爱……”
“停停停!”白树及时制止。
“所以待会儿出去撸个串吗哥?”齐光真挚地看着他。
“不去,你的钱留着交学费吧,就知道吃。”白树自从跟许哥冷战后,变得直白冷漠,齐光极其不适应,为了把这两人哄好,他几乎都要学会撒娇了。
于是他学着他前同桌周添那副死皮赖脸的口气说道:“那就你请我吃!”
“我没钱。”白树斩钉截铁。
“我才不信,你工资肯定比我高。”
“我没有工资。”
齐光眸底划过几分惊讶:“你给许老板打白工?他怎么这么剥削劳动人民!万恶的资本主义!咱也是懂点劳动法的,我帮你把他告到倾家荡产。”
白树终于开怀大笑起来。
齐光跟着他一块儿乐了,但是笑完之后,他还是忍不住道出疑问:“为什么啊?许哥不是小气的人。”
“跟他没关系,是我自己没给自己发工资。”白树说。
“你对自己好狠心啊,每个月给那么多人发工资,能忍住不给自己发?”
“我本来就欠他的,高中毕业之前他养了我好几年,这些怎么算呢?许哥他从来没亏待我,把车给我开,还给我家里添置家具买东买西的。”白树自嘲笑了笑,“我没什么追求,比起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现在已经很满足了。”
齐光却觉得,他不是满足于吃饱穿暖,而是一心一意要在许哥身边而已。
“那你手上不是没有闲钱?会不会很没安全感?”
“哪能啊?你许老板之前懒得做饭,天天给我买菜钱,他还懒得逛街,直接发红包给我帮他买衣服,每次都往多了给。”白树给许老板正名。
齐光颔首,这是把白树当保姆使唤然后给点好处呢,简直没人性。
但是他很快意识到白树跟许哥已经冷战半个月了,白树已经半个月没去给人当保姆了!挺有意思的,两人就算在冷战,也不会说对方一句不好,想到这里,齐光更愁了,这两人到底要折腾自己到什么时候。
心不在焉地看完新乐队排练后,齐光特意上楼去ktv找许哥下来观摩观摩。
许哥仍是拒绝。
他知道并不是因为白树凶了自己,才跟他冷战这么久,而且自己不是记仇的人,早就气消干净了。但许哥又说不清楚原因,好像这么久以来,两人一直没有去面对和触碰的那件事情,一直隔阂在两人中间,让他俩没办法像他和齐光那样亲密无间,又无法彻底割舍掉。
如果白树不喜欢自己,吵完架之后喝个酒应该就能和解了。
但两人之间错综复杂的情绪堆积了太多,这次吵架只不过是个契机,许哥觉得自己太久没有跳出桎梏好好看看清楚两人的关系了。
该怎么界定?未来这么长,总不能一直装聋作哑走下去。
不如就现在互相冷静一段时间,想想清楚。
稍晚些,1984的客人多了起来,新上岗的乐队虽然人气不高,但撞上了七夕这样的好日子,观众们异常捧场,热闹得几乎要把房顶掀掉。
齐光上了楼之后就没下来,白树忙得不可开交,恍惚中他看到叶星的脸,有些错愕,这人不是被齐光送去城里学画画了吗?
他穿过人群靠近,发现真的是他:“我还以为我看错了,还真是你,怎么回来了没提前说,齐光还在楼上没下来。”
叶星挤挤眼:“他不知道我回来了。”
“你没跟他说?”
“说了就回不来了,他肯定不会让我翘课回来的,所以只能先斩后奏。”叶星笑嘻嘻的。
白树不由感叹,现在的小孩真是直白热烈、浪漫恣意。
这时,白树视线一转,注意到叶星身边还跟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穿着讲究,扎着个半丸子头,有几分艺术家的气质。
叶星这才想起自己还带了个拖油瓶,正要介绍,男孩已经迫不及待开口了,他看着白树,脸上堆着笑容:“你好,我是李柯,是叶星的室友。”
白树给他俩倒好可乐,递过去:“你好,我叫白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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