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打复习资料。
柯然忽然有点想笑，但是想到梦里那个奇怪的鬼逼着自己写数学题，想笑的心思转眼间被他压了回去。
浅淡的光透过玻璃投射进病房，晨光熹微，柯然坐在地上，离那堆让他有着不妙回忆的资料远远的。
柯然在某网站的灵异论坛高强度冲浪，鬼使神差的，他点开了陈祈安的聊天框。
这是昨天陈祈安临走之前让他加的，说是方便他验收学习进度，据说老严还给他下了指标，如果期末考试柯然的数学成绩依旧是不及格，那么他俩都会受到老严的“惩罚”。
这事要是放在柯然身上他铁定不干，哪有这么傻的人啊，接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活还要和自己一起挨骂。
陈祈安的头像是一片纯然的黑暗，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图文修饰，柯然现在简直对这种黑漆麻乌的东西有生.理性的不适，虽然这样说很冒昧，但柯然还是敲下了一行字。
然然很燃：[小老师，你这头像不太吉利，能不能换一个？]
原本以为陈祈安现在肯定在休息，毕竟他可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不料陈祈安回复的速度比他想象中的要快的多。
[？]
对面显然不太理解柯然没头没尾的奇怪说辞，反复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几乎明示了这一点。
[不吉利？]
柯然抓了抓头发，手上噼里啪啦的解释。
然然很燃：[可不嘛，纯黑的一块，看着怪瘆人的。]
[你怕黑？]
然然很燃：[怎么可能？而且这只是个头像！]
[哦。]
柯然觉得陈祈安这个人简直无聊透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决定先把对方晾一晾。
[对了，昨天的课后习题……]
柯然心虚地望了望天花板，然后点击消息发送。
然然很燃：[我当然全部做完了。]
那可不嘛，昨天陈祈安前脚刚走，后脚柯然就用搜题软件解决了课后作业。
[我马上到。]
然然很燃：[？]
不是你在说什么？
现在才六点半大哥！
[这不奇怪，柯同学。]
藏匿在阴暗处的怪物嘻笑着，透过脆弱的电子设备，无聊且没有营养的对话气泡，似乎能想象出柯然抓耳挠腮的模样。
[我家离医院不远，并且我有晨跑的习惯。]
然然很燃： [那你能不能帮我带个包子？]
柯然理直气壮，反正来都来了，给他带个包子怎么了！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他就不信陈祈安不知道。
陈祈安被他的大胆气笑了。
不过想到接下来柯然大概率很难笑得出来，祂就发发慈悲，满足他的小愿望吧。
陈祈安在七点整准时敲开了柯然的病房门。
看见柯然上了石膏的腿，他并没有多问，修长的手指上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柯然想要的包子。
当然，是素馅的。
柯然也不挑，抓起两个左右开弓，嚼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谢谢啊。”
“钱我一会转给你。”
陈祈安淡淡地点了点头，趁着柯然还在吃早饭，他捡起被柯然随意丢在地上的练习册，细细翻看起来。
柯然用余光看他，发现陈祈安目露凝重，隐隐有些生气。
不是吧，搜题软件害我？
柯然包子也不敢吃了，按理来说他本不应该这么心虚才对，这样其实也好，让陈祈安觉得他是坨扶不上墙的烂泥，说不定他自己就会知难而退。
咽下最后一口早餐，柯然盘腿坐在床上，却见陈祈安摇了摇手里的练习册，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做完了？”
“那是当然。”
柯然不至于撒谎，要么不做，要么就写满，而且他昨天的的确确是抄完了才去打的游戏，为了避免抄的太明显，柯然还自作聪明地故意错了几个题。
“撒谎。”
柯然火气上来，从陈祈安手里一把把练习册夺过来。他看这小子就是故意找茬，知道他是抄的就直说呗，他又不是不认。
何必在这里假惺惺污蔑自己没写。
可当他真的把练习册拿到手上，他才知道陈祈安并没有骗他。
因为这本练习册比他的脸还干净，要不是封皮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柯然”两个大字，他都怀疑是有人给他的作业掉包了。
他把练习册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没有，就是没有。
无论是安安分分写的题，还是为了欲盖弥彰做的解题痕迹，什么都没有。
匪夷所思。
柯然彻底没话说了，因为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他甚至怀疑是有人整蛊或者买成了可消笔，才让原本写满公式的练习册一夜之间变成空白。
蓦然，他的眼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样发出灼烧般的疼痛。柯然死死盯着练习册的其中一页，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任何话。
是血。
经过一晚上的沉淀，这滴小小的血渍已经变得浅淡，像是落在雪地里的一片红色花瓣。
柯然紧紧握着练习册，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梦境和现实逐渐交叠，柯然眼前发黑，手心似乎还残余着笔尖刺破皮肤的轻微痛意，这是他的血，哪怕现实中他的手掌上并没有伤口。
胃部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痉挛搅和几欲作呕。
“柯同学？柯然！”
柯然听见陈祈安在叫他的名字。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又难看又狼狈，也知道陈祈安和他的关系远不到交心的程度，但他还是忍不住鼻头一酸。
一米八几的大男孩眼眶通红，也不管什么形象不形象的，只是站在那里安静地流泪。
陈祈安眉头紧皱：“又没骂你，你哭什么？”
“我知道，就是，忍不住。”
不说话还好，一开口眼泪根本就止不住。柯然发誓他以后再也不会嘲笑那些动不动流泪的人了，谁遇上这种事不害怕啊。
陈祈安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流泪。
等到柯然自己发.泄够情绪，他的眼眶还是红红的，像是一条落水的炸毛小狗，好在没有再往下掉泪珠子。
“有件事我想和你谈谈，或许这件事对普通人来说有些，怪诞？反正挺不可思议的。”
“你是想说你的作业被不知名存在给抹除了？”
这话听上去很像是小学生没写作业的借口。
但柯然的目光里满是认真，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成分。
“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被那个盯上了。”
“那个？”
陈祈安歪着头，满脸不解。
“就是鬼，鬼！还是只爱学习的鬼，压着你做数学题的那种！”
柯然一鼓作气说完所有话，自暴自弃地低下头，他知道这很荒谬，他认知里的鬼都是穷凶极恶六亲不认逮着仇人薅的，也没见过死了也这么爱学习的啊。
“所以你为什么没做完？”
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柯然怀疑陈祈安就是在耍他，自己跟他掏心掏肺简直就是愚蠢至极。
“你是说，他入了你的梦吗？”
陈祈安托着下巴，兴致盎然：“会逼着你写试卷？真是个好鬼。”
柯然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眼神犹疑不定。
“你就一点都不奇怪吗？你难道不怀疑我在撒谎，就为了不写作业？”
“你会吗？”
陈祈安抬眼看他，从那双沉静的眼眸里，柯然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颓然的，狼狈的。
随后，这种疑惑惊异的目光落在了陈祈安脸上。
他为什么不惊讶？
似是看出了柯然心中所想，陈祈安嘴角微勾，像是做出了一个很大的决定。
“因为我也是这件事的亲历者。”
“简而言之，我和你一样，都被那个东西所困扰。”
“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看不清面容？”
陈祈安摇了摇头。
柯然此刻已经信了三分，要是陈祈安说和他一样，他反而会对陈祈安敬而远之。
一种诡异的直觉。
柯然又想哭了，不为别的，就冲着陈祈安这份信任。
比起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我不信除非你证明”，“帖主是不是脑子坏掉了”这些玩笑般的言论，陈祈安简直正常冷静的过分。
“如果我在骗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