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的几天假期很快就过去了。

程雨离开奶奶家时，天下起了蒙蒙细雨。

奶奶提着前些天就准备好的果干和早上刚做好的包子，背着手送他到村口，一路嘱咐，“路上别饿着，想吃什么一定买上，最近天气不好，千万不能感冒了。”

“知道了奶奶。”

他站在细雨中，将伞倾斜向对方。

奶奶拉开他的背包，小心翼翼地把还冒着热气的包子放在最上面。

程雨一下觉得双肩沉甸甸的，背包将他的身体微微压下。

车来的时候，雨恰好小了，程雨把手中的雨伞递给她，“快回去吧奶奶，风大。”

程雨上车前朝奶奶挥了挥手，车上人多，他没能坐在靠窗边的位置，只能在车子启动时伸长脖子，透过几片沾着雨渍被人挡着的玻璃窗中看见她小小的瘦弱的身体。

她站在风中没有动，直到车子驶离这个同样小小的村庄。

程雨坐回位子上，兴奋度逐渐下降，曾经规划完整的人生，又要重新开始安排。

程雨大一开学那年，许是父母一直觉得对他亏欠，便在学校外头给他租了房子，让他能过上稍微自由的生活。

虽然他觉得无论是住在学校里，还是住在学校外都没有什么区别，但父母总是想尽办法弥补他小时缺失的关爱。

在金钱方面，自从家里逐渐富裕起来后，父母确实没有亏待过他，不过他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哪怕一个月能给他打一个电话，一个礼拜能给他发一次消息，程雨都觉得他们心里其实是有自己的，可惜并没有。

他的手机在父母那里从来都是摆设，就连人手一个的家庭群，也仿佛将他屏蔽。

父母不会在群里和他沟通，因为弟弟会不高兴，每个月往他的银行卡里打几千块钱的生活费，也算是他们的仁至义尽。

其实程雨能够理解，弟弟是他们生养长大的，而他小时候没怎么跟他们在一起过，后来等他长大，也就生疏了。

说到底，也是没有感情。

程雨拿钥匙打开出租房的门，室内漆黑一片。

奶奶给他塞的包子还剩几个，他拿出来放进冰箱里冻着，随后卸下一身疲惫，这几天他实在太累了，躺在那儿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醒来时窗外的天已然大亮。

程雨迷糊从睡梦中醒来，习惯林予安就睡在身旁的他，迷糊地伸手探向枕边，“予安……？”

他小声叫了对方的名字，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清醒，坐起来再次确认环境，还是觉得跟做梦一样。

对啊，他重生了。

程雨揉着太阳穴，看了眼时间，才慢吞吞起床。

和快节奏的有规律的上班时间相比，现在的时间由于课程没有长时间紧凑在一起，让人能舒上一口气。

程雨打开冰箱，里头塞满的新鲜食材在他不在家的这几天变得有些不振了。

他记得不太清了，不过想了一下，这些吃的应该绝大多数都是自己为了林予安准备的。

这些食物也不算夸张，毕竟两人结婚以后的生活，从来都是如此。

林予安有胃病，毕业以后，肠胃更加不好。

所以他们家里冰箱里永远都有食物，只要有空，他一定会亲自下厨，叮嘱林予安好好吃饭。

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林予安一直都是怎么想的呢？他估计觉得自己很烦吧。

程雨自嘲一笑，收起自己的情绪，拿了一些食物出来，给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早上十点以前没课，吃完饭后程雨在家休息了一会儿，中午不打算回来，顺道把午餐做了一块儿装进书包，整理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他才往学校的方向走。

十年，变化的东西很多。

周围的环境陌生又熟悉，连人也是，在校门口好几次看见记忆里熟悉的同学，他想认又觉得自己好像认错了人。

“程雨？”

程雨瞧见那人走过来，正纠结着要不要和对方打招呼，对方已经走到他面前了，“你还有课吧？愣着干嘛？”

“嗯……”程雨有几分尴尬，时间过去太久，他几乎忘了对方的名字，不过在大学毕业以前，程雨记得，他和对方的关系还不错。

两人是去年参加数学竞赛认识的，当时他们一个小组，其他人还没开学，他们小组早就回到学校没日没夜探讨。

程雨在那个小组里，就同他关系最好。

后来毕业时间越来越少，两人才逐渐没了联系。

“燕楷？”

男人听见程雨带着疑惑叫他的名字，好笑得眉梢一挑，“怎么？几天没见，不认识了？”

“不是，”程雨当然不可能承认，并娓娓道来，“这几天不见，你变帅了，我不太敢认。”

燕楷略带怀疑地看向他，只觉得程雨好像哪里变了，可具体又看不出什么来，随后便收回目光，“姑且信你一回。”

男人双手插兜，走路有几分不着调的痞。

程雨多看了他几眼，发现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怎么了？昨晚熬夜了？”

“哦，没事。”他笑着道，“打工来着。”

“打工？还得上学又去工作，很辛苦吧？”

听闻程雨口中有点大人反问小孩的疼惜口吻，燕楷看向他，见他眼中沁出的温柔，不由一愣。

燕楷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在心慌些什么，便不由朝他靠近了一点，言语慌不着调，像是在开玩笑，“怎么，心疼我啊？”

程雨瞧了他一眼，还以为对方是不好意思，心想小孩子果然还是要面子的，无奈推了推突然靠近的他，“当然了，小孩就该享乐，不过比起心疼，还是佩服比较多。”

话音一落，程雨就听见对方的肚子叫了起来。

燕楷方才吊儿郎当的样子霎时间窘迫几分，支支吾吾地要说些什么，“昨天回来就睡了，早上没来得及吃。”

程雨没多问什么，只问他，“一会儿有课？”

燕楷没否认，他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你别管我了。”

“给，”程雨把早上顺道给自己做的午餐从书包里拿出来，完全是哄小孩的温柔语气，“早上刚好多做了一份，你吃完再去上课。”

程雨还没见燕楷伸手去接，或者说点什么，就瞧见了不远处朝他走来的林予安。

几天不见，男人对自己的意见好像更大了，那张狂傲的脸，写满了“我要生气”四个大字。

程雨见惯了这样的他，永远把喜怒写在脸上，根本不用让人去猜。

或者说，以他现在的年纪来看当年的林予安，着实有点像在欺负小孩了。

不过程雨记得，林予安一向是躲着他走的，这两次挺奇怪，明明瞧见他，还偏偏靠过来。

程雨都做好了他会厌烦自己的准备了，没想到这回男人先盯着看的人竟然是身旁的燕楷。

林予安扫视着燕楷的目光带着打量和不耐，这才看向程雨，“你们离那么近干什么？”

程雨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见自己和燕楷并肩站着，是有点近了，这会儿才往边上走了一步。

林予安见状，哼了一声，看起来倒是满意了，“求着要给我送早餐的人，自己倒是几天不在。”

“家里有点事儿，”程雨说，“就请假了几天。”

“不用跟我解释，我不想知道。”林予安看向程雨手中贴着爱心的便当盒，一想到那是程雨要给他的，又有几分飘飘然，“上次你做的不好吃，我不喜欢。”

青年固然有几分桀骜不驯，对不喜欢的人说出口的话也不那么动听。

程雨内心不能说是毫无波澜，不过也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那我们先走了，林同学。”

他拉过燕楷的手臂，与林予安擦肩。

“给，”程雨把手里的便当盒塞给燕楷，看了眼时间，“吃饭的时间还是有的，要是现在去买肯定来不及，你吃完再去教室上课刚刚好。”

林予安听见程雨对燕楷那么说，因为太过惊愕，他顿时走了会儿神。

程雨叫他什么？林同学？

还把本应该送给他的爱心早餐，给了别人。

什么意思？

林同学？什么意思？！

走了几步，程雨想到了什么，转身回去找林予安，见男人还站在原地没有动，有点疑惑，“那个……”

程雨还没碰到他的肩膀，就见他快速转了过来，神情之间的晃神还没散去，透出一点莫名的惊喜和端着的高傲来。

程雨没有多想，只是用温和的语气道，“林同学，上次的饭盒，你能不能还我？当然，最好洗了再还我。”

闻言，男人傲气的神情瞬间像是气球被针扎了一个小洞，他紧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道，“你就是来和我说这个的？”

程雨不解，“不然……是什么？”

“程雨，”林予安愤然笑道，“真有你的，移情别恋可真快啊。”

“什么……？”

程雨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还不等他说点什么，林予安烦乱的背影已经隐入下课的人群。

到底气什么啊？他要回自己的饭盒还要不对了？